第18章 文藝蘇栖

文藝蘇栖

第十八章

行動永遠比言語更有力。

謝喬之前從蘇栖口中聽聞到了心甘情願,雖也詫異震撼,但這些都遠不如對方将斷掌送到眼前來的叫人欣喜安心。

自幼的經歷,讓謝喬更加相信自己能夠掌握在手中的力量,而不是旁人能夠随時收回的情意。

謝喬屈膝在席上正坐,盡力不露破綻的看向廊下三人:“你們這幾日都在何處?”

她并不打算在原主的部曲前暴露自己的“失憶,”因此與斷掌說的每一句話,都要仔細考慮。

斷掌:“有役人下毒被覺,衛人清查鳳凰臺,吾等皆在庑房,不敢冒動。”

謝喬眼神掃過斷掌身後,兩個陌生的沉默男人:“剩下的人呢?”

斷掌:“都在城中,主人若有召,朝食之後,某便可帶兄弟們進宮候命。”

謝喬微微垂眸,回憶起流雲提起過的,有關原主部曲的話。

公主母親留下的三百部曲,經過原主刻意的冷待,驅逐,嚴苛篩選,只剩三十不到。

不到十分之一的比例篩出的人,才用金銀絹帛與仁愛主人的形象,調/教施恩,确保留下的每一個都是忠心耿耿的刀與盾。

謝喬思量着原主的言行,脊背挺直,聲音柔軟堅定:“挑一半人到章臺殿來充做侍從,剩下的,仍在城中待命。”

斷掌低頭領命,即刻便要起身。

謝喬攔下了他:“不必着急,先去用過朝食,出宮前找流雲拿些絲絹錢物,都城不太平,不要虧待了衣食。”

一開始還需要十分斟酌小心,但當真交流過幾句之後,謝喬卻發現她很快便能将自己帶入進原主與部曲的關系中去,說出合适的命令與關懷。

“是。”

斷掌也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可靠的面色沒有一點變化:“主人無恙,吾等也就安心了。”

看着斷掌三人的背影,謝喬輕輕的松一口氣。

這些部曲們認為她身處危險時盡心營救,如今見她處境安全,也并沒有強求她一定從衛王手下逃出,說明部曲對原主的忠誠是純粹的,并不以她太子妃的身份為前提。

這一點讓謝喬更添了幾分安心。

等人走後,謝喬與流雲問出了剛在斷掌身後,另外兩個部曲的名字,與他們的五官面目一一對應。

她還記得流雲說過,原主對三十部曲每一人的姓氏年歲,家庭情況都了如指掌,她如果不想暴露“失憶”,這些東西就要從別的地方了解熟悉。

這三十人,或許才是原主最信賴的屏障,也是原主給她留下的,唯一不是麻煩的正面力量。

流雲的面色恭謹又小心,雖然手端着謝喬塞去的一小甕粟粥,但直到最後也沒能喝幾口,只是認真回憶着,專注回答謝喬的問題。

謝喬之前還覺得流雲是被奴隸教育洗腦,對原主這種沒什麽本事,只會靠着出身嚣張跋扈、風流人間的主人,都是無腦般的崇拜聽從。

現在對原主的了解越深,謝喬反而覺得糊塗的是自己。

別說還有時代階級的屬性加成了,單說一個收服他國王上,殺掉本國國君,還能全身而退的太子妃!這是什麽本事?

她要是遇上這麽厲害的導師或者上司,也願意無腦盲從!

提起先姜王,不知內情的謝喬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可惜蘇栖似乎不想多說……

想到這兒的謝喬看一眼滿面認真的流雲,又立即打消了朝她詢問的念頭。

原主不會讓侍女知道這麽要緊的事,否則在奉天宮面對先姜王的石棺,流雲就不會是那麽平靜的态度,貿然開口,估計只會吓壞了這個小姑娘。

流雲不知道謝喬的糾結,見娘子用罷了朝食、便提起了另一樁事:“昨天我随元朔去偏殿時,盧校尉說有要事親自見娘子說,婢子瞧他的模樣,似乎當真有正經事。”

只是昨天謝喬擺明了沒打算去見盧陵,流雲便未曾多言,直到今天才提起來。

蘇栖的身體還遠未恢複,能夠裝扮整齊,沒事人一般的短暫露一會面,就已經很費精力,早在謝喬與斷掌說話之後,便退回了寝殿。

謝喬還知道昨天帶過來的宮醫苗氏,一直沒有走,仍舊裝作侍人的打扮,時刻跟在蘇栖附近看顧,如果他的動作慢一點,或許現在還在寝殿裏給蘇栖重新上藥裹傷。

流雲這時候提起這事,這也的确是個很合适的時機,足夠謝喬去偏殿見外盧陵再回來,蘇栖要不是有心打探,都不會知道。

但謝喬聞言想了想後,卻指着殿前開口道:“烹一壺茶送去,請他來亭中相見。”

流雲聞言一愣:“賞亭?”

謝喬所說的賞亭就在正對着殿前的空地上,緊挨着響廊,四根石雕亭柱空空蕩蕩,衛王在殿內一擡眼就能看見!

娘子當真要在衛王眼皮子底下去見盧校尉?

面對流雲的遲疑,謝喬卻是輕擡嘴角,笑容随意:“無事,衛王要是惱了,咱們再送盧陵回去就是嘛。”

口說無憑,她總要看看蘇栖的“心甘情願”,到底能到何種地步。

娘子分明神色親和,可聽了這話的流雲,卻是莫名一滞,心下生出一股無言的敬畏來。

果然,就算失憶,娘子也還是從前的娘子。

流雲不敢多言,應諾之後就要立即轉身叫人,謝喬卻又叫住了她:“讓旁人去叫吧,你再來與我說說,盧陵是什麽情形。”

“是。”

流雲尋了侍從傳話,便又在謝喬面前跪下:“娘子想知道什麽?”

謝喬想一想:“你說盧陵是盧老将軍的小孫子,這位老将軍很厲害嗎?”

流雲毫不猶豫點頭:“很厲害!老将軍是我國司馬,常勝将軍,大家都說,他老人家原本是天上的将星,因為欠了成仙了姜氏祖先情,才下凡來護衛姜國呢。”

“當初也是盧将軍大破衛軍,逼得老衛王主動議和,蘇質子才會送來為質。”

說到這兒,流雲偷偷看看主殿,又壓低了聲音:“若是老将軍還在,衛王萬萬不能幾千人就攻進姜都來。”

謝喬:“照你這麽說,這位老将軍是已不在了。”

流雲:“是,不止老将軍自個,他的兩個兒子,三個孫子,全都死在了戰場上,只留下盧陵盧校尉這個遺腹子,只是放在羽衛,沒有當真上陣殺敵,才留到現在。”

謝喬了然點頭,滿門忠烈,只留下這麽一根獨苗,難怪養成了這麽一副天真的性子。

“阿喬!”

兩人只剛說到這兒,耳邊便傳來元氣十足的少年聲。

被關了幾天的盧陵顯然受了不少罪,面上帶着青腫,走路都是一瘸一拐,他卻渾然不覺一般,還走在臺下,就朝歡快的呼喊起來:“阿喬,我就知道你會叫我來。”

謝喬等着盧陵近前,對他露出典型的社交微笑,聲音溫潤卻有距離:“沒大沒小,阿喬是你該叫的嗎?”

流雲并沒有透露兩人之前的稱呼,這句話是謝喬的猜想,以原主的性格,不可能讓他當着這麽多人面叫的這樣親近。

“流雲不是說你忘了嗎……”

果然,對面的盧陵聞言縮縮脖子,立即改了口:“喬姐姐。”

說罷,見謝喬仍舊不語,盧陵越發忍不住分辯:“這時候,姐姐不是想讓我尊稱太子妃吧?”

謝喬覺着有些摸到了原主的行事作風,只笑了笑:“叫姐姐就行。”

盧陵一副剛入學的新生模樣,最多也就是十七八歲,原主的具體年齡謝喬沒問,但應該和她穿越前的二十五歲差不多,叫聲姐姐一點沒錯。

盧陵身上帶着一股少年在親近人面前,特有的活潑:“姐姐上次就沒有攔我,這次是不是為了蘇栖?他又将姐姐哄騙了去?”

謝喬順着他的目光看一眼殿門:“不要胡說,你說有事尋我,是什麽事?”

盧陵幹脆利落:“我打算給姐姐獻虎符!”

謝喬神色一頓。

“我看出來了,這些衛人待不了多久,蘇栖要爺爺的虎符也就是為了添亂,我正好趁這機會留給姐姐。”

盧陵說着,朝她擠眉弄眼:“日後就算太子回來繼位,我也只說是被蘇栖奪去了!”

謝喬緩緩攥了攥手心:“我要這東西有什麽用?”

她又沒有原主的謀略與記憶,調兵虎符這種東西,單是聽着就覺得是塊燙手山芋,不是那麽好拿的。

盧陵無賴攤手:“誰知道呢?反正放在我手裏就只是一塊破銅爛鐵,這麽多人要搶,總有它的用處。”

一番話,說得謝喬滿心無奈,謹慎讓她無法開口接受,卻也下意識的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遲疑之中,謝喬也只能暫且拖延:“不急,我且想想,與人商量商量。”

“與誰商量?那個蘇栖嗎!”

盧陵卻立時着急起來:“我與蘇家舊人打聽過了,那個蘇栖就是個只會彈琴的小白臉,第一次殺個人都要大病一場,要不是姐姐逼着他習武,他如今還伶人一樣在質子館裏彈着琴哀哀怨怨呢,如今能成衛王,也不過是他運氣好。”

盧陵聲音響亮,在衆多衛人的包圍下,也一點不知遮掩:“喬姐姐你為何這麽在意他?我要比他強得多!”

謝喬一開始是阻攔不及,聽到後頭,更是只能睜着眼睛愣在原處。

一方面是因為廊下甲士們惡狼般的兇狠目光,但更多的,還是為了盧陵口中颠覆性的信息。

蘇栖,那個渾身血污,修羅煞神般的堂堂衛王——

原本該是熱愛音樂的文藝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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