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謝喬為姜國王太後第三年,衛王蘇栖親率于兵壯十萬,于龍城虎視眈眈。

姜太後聞訊,點盧氏盧陵為将,發兵河西。

就在諸國都以為,衛姜之間又将有一場大戰時,兩國聯軍反手攻韓,南北夾擊,勢如破竹,不出一月,兩軍兵臨韓都,城郭失守,韓君獻國稱奴。

韓境盡歸姜,平陽、定安、河西三城歸衛,姜太後謝喬亦親臨韓都,與衛君共議姜衛之盟。

期盼了許久的重逢,謝喬當然是歡喜又迫不及待的,但這樣兩國會面的隆重場合,她身為姜太後,卻不能大咧咧的直接沖進來。

謝喬身着朱玄兩色的襢衣,在衆人擁簇中,踏着悠揚的禮樂《雲門》,腳步沉穩,風姿端肅,中間還要拂塵灑水,單是從韓宮大門走到會面的正殿這點距離,就按照禮儀,一步步的足足行了一刻鐘。

唯一讓人安慰的,就是韓國的王宮要比姜宮小了不少,屋舍更低,殿內支撐的圓柱都更多,以謝喬的眼光,甚至都還不如謝氏的昭苑,要不是這樣,還得耽擱更久,只怕小七該等不住了。

謝喬一面嚴肅邁步,一面胡思亂想的出神,才剛剛想到這兒,面前便傳來一陣不輕不重的騷動與聲響——

是蘇栖親自迎了出來。

韓國長于音律,一支《雲門》奏到此刻,管弦之聲依次停歇,只餘編鐘的清遠聲音,空曠悠揚,餘音不絕,帶着宿命般的震撼恍惚。

在這樣的背景聲中,謝喬便也不知不覺的停了腳步,只擡眸注視着越行越近的蘇栖。

這是謝喬第一次見他身着衛國的君王服冠,白衣間裳,被體深邃,衣袖收起,垂在膝蓋,腰帶上鑲了琥珀透犀,緊緊的束在腰間,更襯出了他的唇紅齒白,身姿修長。

只分開了兩年,蘇栖的變化并不大,只是謝喬見多了胡服短打,護衛打扮的蘇栖,第一次見他典雅華貴的王君服冠,難免有些新鮮的陌生的氣質。

但蘇栖越近,這隐隐的陌生感便也随之一點點的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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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華服衣冠都漸漸褪去,謝喬眼中,最後只剩下一雙的琉璃般澄澈雙眸,幽深如墨,卻又滿滿當當,除了她,再容不下其它、

分明仍舊是她的蘇栖。

蘇栖緊緊盯着謝喬,簡直要将她盯出一個窟窿,單看他急迫的神情與腳步,似乎是要徑直沖上來一般

但事實上,衆目睽睽之下,蘇栖顧忌着謝喬名聲,最終卻仍舊控制自己,只是停在了三步之外,守着分寸,沉沉叫了一聲:“姜太後。”

這樣協定同盟的大事,謝喬身後自然也帶了姜國史官,見到這幅情狀便暗暗點頭,心下已經默默記下了一句衛君趨步相迎,執禮甚恭,打算伸手掏出竹簡先記下——

緊跟着,便又聽見自家太後面帶輕笑,毫不客氣的回了一聲:“小七。”

史官手心一頓,看一眼衛君毫不介意,甚至滿面歡喜的模樣,便收回了掏筆的動作,想了想,又微微後退一步,朝着編鐘的聲響挪得更近了些,滿面端肅。

史官自有風骨,當秉筆直書,不過……若是他壓根沒看見聽見的東西,自然也不能臆想诓造。

蘇栖原本就只是為了顧忌謝喬聲名,見她不甚在意,便也立即默默的加快了流程,三言兩句迎客罷,請她喝了一盞清香微甜的蜜水,便幹脆一并移步殿內,又令無幹之人,都退至了簾外殿下。

竹障剛落的一瞬間,謝喬便立即陷入了一道熟悉且熱烈的懷抱中,耳畔的低沉聲音都伴着胸膛的震動:“阿喬,阿喬……”

謝喬脖後一陣戰栗,從脊背開始泛起一陣陣的癢。

有些難受,她失笑着歪頭:“別鬧,一路過來,頭上都是灰。”

不說還好些,這話一出,蘇栖反而更加來勁,用力的貼在她的發髻嗅一嗅,簡直像一只熱切的大狗:“沒有灰,只有桂花香氣。”

“那是桂花油。”

謝喬不甚用力的推他:“那也不成,把頭發搞得亂糟糟的,我一會兒怎麽出門?”

衣冠為禮,尤其是在姜國,披頭散發的只有獲刑的罪人,平日的發式還算好些,沒那麽容易蹭亂,今天場合隆重,發型也是特地準備過的,帶了耀眼的金雀冠,內裏墊着假髻,別說發絲散亂,稍微歪一點都看得出來。

蘇栖聞言,果然松了手,還直身退了幾寸,緊接着,伸手從袖中掏出了一方精致牙梳:“我可為你梳回去。”

謝喬低頭看見,便又忍不住的笑:“堂堂衛君,還貼身帶着這個做什麽?”

讓年幼的蘇栖貼身侍奉,為她挽發奉茶,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也就是最開始,為了傳出去風流肆意的名聲,故意用容貌驚人又年幼的小七當作貼侍童,做給外人看。

等到蘇栖習武之後,在她身邊便只充作護衛,沒想到這些技藝,蘇栖竟然都還記得。

蘇栖專注的看着她:“我在衛國,總會想到到為你梳頭挽發的情形。”

謝喬挑眉:“怎麽?覺着委屈了?”

蘇栖一點不遮掩的點頭:“是。”

謝喬正想玩笑一句那我也為你梳一回,身後蘇栖便又低頭貼緊了她,聲音中還當真透出幾分落寞:“檀郎來後,你便再不令我近身。”

蘇栖面色幽幽:“我當時以為,是檀郎比我更溫柔細致,你更喜歡,才能搶了我的差事。”

謝喬一頓:“你是委屈這個?”

正常人應該覺得屈辱的,居然不是身為公子行奴仆事嗎?有真正的奴仆替代了他,應該高興才對,怎的還争起來了?

難怪上次見面時,蘇栖總是與檀郎較勁,原本還是“積怨已久”!

回過神後,謝喬一面慶幸這自己這次将檀郎留在了姜國照應宮中,一面也當真有些哭笑不得:“小七你也太好脾氣了,我在謝府那樣欺辱你,你一點都不生氣。”

聞言,蘇栖卻表現的比她還詫異:“你何時欺辱過我?”

迎着謝喬疑惑的雙眸,蘇栖冷冽的面容上卻透出溫柔的,好像在說起美好的回憶:“第一次見我,便贈我焦尾琴,知我處境艱難,還令侍女贈我信物,囑咐遇事可尋謝氏。”

謝喬聞言卻有些恍惚,愣了片刻,才終于回想起了這事。

雖然及笄宴上,她才是第一次見到蘇栖,但實際上,在那之前,她便聽聞過了他。

那時母親還在,她突發奇想要學琴,朝霞長公主不單為她準備了焦尾,還諸多輾轉,為她從齊地尋來了諸國最好的琴師,據說琴藝空前絕後,若非齊國內亂,還不肯來姜。

許是真正的藝術家就總會有些脾氣,這位琴師在謝府待了三個月,兩個半越都對她頗為嫌棄,說她毫無靈氣,焦尾若有靈,在她手下必是日日悲泣,恨不得斷弦自戕。

就是因為他偶然發現了蘇栖。

琴師之所以能待忍耐三個月,除了謝氏與公主的權勢外,更多的,還是因為他意外在質子館內,遇到了年幼的蘇栖。

每當被謝喬氣得不輕時,琴師便總會提起衛國的小質子聊以自慰,說蘇栖可繼衣,眼下的謝喬,就是他找到傳人的磨煉。

謝喬實在聽多了,順口與姬天提了這事,被姬天記在了耳中,為了讨好,這才有了及笄宴上的獻藝初逢。

相隔的太久,若不是蘇栖提起,謝喬還當真忘了自己那麽快活“善良”的時候,在她心裏,她對待蘇栖從始至終就都是一股嚴苛過分的惡人形象。

可蘇栖所說也都一點不假。

獻藝之後,她主動送琴,是因為正巧她也放棄了練琴,便順手送給真正“有靈氣”的傳人,也省的當真如琴師念叨的一般,讓焦尾哭死,讓侍女傳信,也是起了恻隐之心,想起了琴師說過,小質子衣食不濟,度日艱難。

人在無憂無慮,什麽都有的幸福時刻,就會很容易心生恻隐仁善,尤其面對的,還是十歲蘇栖那樣唇紅齒白,漂亮的過分的小男孩兒。

事實就是這般難測,若蘇栖第一次見她是在及笄宴之後,或許經歷的,就會是另一種情形。

這麽一想,謝喬也忍不住的伸手回抱了蘇栖。

蘇栖從來都不會拒絕謝喬,初時只是雙臂,漸漸的,蘇栖便連雙腿也一并圈住了謝喬雙膝,像抱着一個大抱枕似的,一點點的用力,簡直像是要把她一點點融進自己的骨血裏。

謝喬總覺着,比起真正敦倫來,蘇栖更喜歡擁抱與親吻,不穿衣服更好,穿着衣服也行。

他們兩個只要抱在一起,蘇栖便表現的十分安寧,若不是她開口,蘇栖就決計不肯放開,即便是當真親近時,他也更喜歡伏身屈膝,皮肉能夠盡可能多接觸的姿勢。簡直像是有肌膚饑渴症。

分別這麽久,謝喬也不願掃興,初時是也舍不得放開,再往後便是想着索性有的是時間,便幹脆不開口,就這樣看看蘇栖能夠抱到什麽時候。

謝喬默默計算着時間,一刻鐘後,蘇栖便有了動作,不過倒不是抱夠了,而是他發覺了謝喬不對勁的沉默。

在謝喬忍不住的略微動了動脖子之後,蘇栖也緩緩松手,低頭偷觑着謝喬情形,遲疑道:“你生氣了?”

謝喬剛才的确有些出神,抱的太久了!就這麽一動不動的抱着不動,她也不是真的抱枕娃娃,重逢後的歡喜平靜下來之後,當然會覺得有些無趣。

見謝喬不開口,蘇栖眸色更深,他微微低頭:“可是我送去的人,惹你生氣?”

謝喬一頓之後,面色便也有些微妙,要不是蘇栖提起來,她都差點忘了這事。

分別兩年,兩人自然常有通信。

說是常也不太對,姜衛畢竟不是現世,相隔千裏也能随時聯系,謝喬這邊寫一封信送去,通過衛國留在都城的暗探送回去道蘇栖手中,也要将近兩月功夫。

信中多是些相思情話,國內軍政,偶爾也會随信稍帶着送來些小玩意,或許只是謝喬看見的一棵形狀獨特的石頭,寫得極好的一幅字,也可能是蘇栖獵來的火狐皮,尋到的特産野味。

未必多珍貴,也不必一定要收到回複,只是有情人之間,在細碎不值一提的交流也能品嘗出獨特的趣味。

而蘇栖此刻提起的,就是兩人最後一次通信時,衛國随着信箋送來的一個人。

一個十歲出頭,極漂亮的小孩兒,沒有名字,就叫阿奴。

送人倒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個小奴兒,與蘇栖神似!

好看的人長相總是相似的,加上這小孩兒又與蘇栖都是昳麗精致的風格,被特意按着蘇栖幼時的模樣打扮好,一身青衣出現在章臺殿時,謝喬差點以為是蘇栖這小子把自個的私生子給她郵了過來!

謝喬抱着對蘇栖的信任,先忍下情緒,看了送來的信。

好在蘇栖倒也說得很清楚,這小衛奴是他偶然所得,讓人收拾了一番送來,性情柔順,又擅曲,給她消遣解悶。

謝喬簡直說不出自己看到信中這話後,心中是個什麽心情。

總之她最後并沒有留下衛奴,只是連人帶信都一并退了回去,之後算着不久能見面,就也再沒有給蘇栖送過回信。

也難蘇栖這時會這樣問。

謝喬故意繃了臉:“對,很生氣!”

蘇栖低頭解釋:“我只是見他與我有幾分相像,倒也難得。”

謝喬撇他一眼:“替身,嗯?”

蘇栖垂眸沉默,謝喬便又繼續冷笑:“衛王在宮裏,是不是也備了長得幾個像我的女奴?”

蘇栖一頓,猛然擡頭,加重了聲音:“阿喬,你說過,不會再說這樣的話!”

謝喬一愣:“我說什麽了?”

蘇栖:“你說過,不會我要我。”

“我剛才也沒說這個啊!”

謝喬微微蹙眉,怎的還胡攪蠻纏了?

蘇栖眸色幽沉:“我若有了旁的女人,你還會要我嗎?”

謝喬斷然:“不會。”

她骨子裏,仍是現世人,從前沒有在一起就罷了,如今已經确定了關系,那麽在這段關系維系期間,一對一,是最起碼的認真與尊重。

蘇栖面色更沉,幾乎帶着幾分哀怨:“你明知如此,為何要故意誣陷我?”

謝喬還真有點被他這番詭辯繞住了,愣了一圈,才猛地回神:“你倒是會倒打一耙,我也說過只有你一人,你找個替身過來是什麽意思?是誰在誣陷誰?”

蘇栖理所當然:“于你不是誣陷,你自然不同。”

謝喬聽明白了蘇栖的意思,他會自覺的遵從謝喬的要求,但從來不會拿這要求同等的要求她。

即便她也承諾過自己除了蘇栖,再不會去沾惹旁人,但蘇栖心裏,她仍舊擁有不遵守的自由。

謝喬緩緩沒了力氣,不再與他分辨這個話題,而是幹脆換了一個角度:“所以在你眼裏,我就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那小奴年紀尚幼,不過予你解悶,原本也沒有旁的意思。”

這話一出,蘇栖果然低了頭,頓了頓,又幽幽道:“我也只想着,阿奴類吾,你常見着他,也能多想幾次舊人。”

謝喬面色微動,手下碰到腰間玉佩上的“栖”字:“哦,光送字玉佩不夠,還要多個真人,你是真不怕我相思成疾啊!”

這話便已經帶了些嬌嗔的意味,蘇栖嘴角彎起,重新靠近,貼近她的眉目鼻尖,不知不覺間,修長的掌心也一并覆蓋在了她的手背。

若離若離的清淺觸碰,傳來的卻是令人顫抖的酥酥麻麻,蘇栖的聲音也一并壓低了幾分:“你要罰我嗎?”

謝喬的呼吸猛然一窒!

迷迷糊糊間,兩人便先交換了一個深深的吻。

蘇栖戀戀不舍的擡頭,以為謝喬要問他如今韓國的情形。

謝喬卻只擡頭看他:“你身上怎樣?這兩年裏有沒有受傷?”

蘇栖聞言一頓,眸中閃過一絲濕潤,都顧不得說話,就又先控制不住的湊了過來:“你親自瞧瞧?”

他們原本是在席上正坐,方才糾纏間湊到了一處,謝喬便變成了蜷着雙腿的暧昧姿勢,這會兒松了力氣,便順勢往後倒向了竹席。

蘇栖緊緊随着她,便也自然的跟着往前,将她壓在臺上,呼吸沉重,肌膚滾燙——

這個情形,就多少有些暧昧了。

謝喬她擡眸看看四周,這是韓國君臣的議事之處,殿內除了木臺竹席,便是屏風桌案——

實在不是一個适合幹些什麽的地方。

但愛人重逢,幾番推拉,即便謝喬,也難免心動。

“不管那麽多了!”

她雙手攬住蘇栖後頸,貼近耳端:“去隔間。”

蘇栖眼中已經透出炙熱的欲色,幾乎聽不清謝喬的聲音,眼下這情形,不論謝喬說什麽,他都會一口答應。

按照習慣,即便是議政之地,也會備着貴人的小憩之所,蘇栖早到一步,比謝喬更熟悉,聞言猛地抱起謝喬,繞過身後木屏,便果然看見一道小門,內裏便是一處隐蔽的寝間。

外面雖然也能隔開竹障,但除了少數喜歡追求刺激的人,大多時候,還是這樣沒有人的狹窄空間更有安全感一些。

蘇栖将她放在榻上,眼角微紅,謝喬亦是霞飛雙鬓,發間雀冠跌落,青絲散亂,綢緞般鋪在榻前。

謝喬緩緩松手,她剛才抓了蘇栖衣襟,松手之後,仍舊帶着明顯的痕跡褶皺。

謝喬輕笑:“這樣出去,可就瞞不住了。”

蘇栖伸手解開她的襢衣:“那又如何?”

謝喬顫抖閉目,聞言便也不禁揚唇,是啊,那又如何?她初時留心這衣裳服飾,不過是相見第一日,打算白日裏先注意幾分罷了。

但事實上,以她與蘇栖的身份,便是添了這麽一層結實牢靠的“姜衛之盟”,也無人會當面置喙。

韓國滅的這樣幹脆利落,這樣默契與信任,原本就已經是不必多言的明證。

諸國亂的太久,人心思定,只要他們足夠強大,終有一日,便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寝間窗棂上糊了青紗,正是三月,桃綻芳菲,柳吐倩碧,窗口正對的玉蘭開得正盛,隐隐吐露淡淡幽香。

墨白的腰間玉佩跌在木榻,栖字在前,喬字在下,發出沉悶又清脆的撞擊聲。

片刻,謝喬餘光看見了它,赤-裸的手臂伸出握起,又将它翻轉過來。

迎着窗外的暖陽,本就瑩潤的玉佩愈顯通透,栖喬兩字便也仿佛水乳交融,漸漸分不出墨白上下。

春色撩人,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候。

隔壁古言《妙豔撩人(重生)》也快完結了,歡迎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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