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遠處的天空白茫茫的，聽說天要下雪，徐雅早早的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整個人像只臃腫的蟲子，移動在天地間。
走在長長的街道上，穿過了一棵泡桐樹，徐雅在樹下想起來，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曾跌倒在樹下，那天雪下的很大，路上的雪積得厚厚的，要深一腳淺一腳地踩下去。那天是去領通知書，路上人少，一路是那麽安靜。
走到街上的時候，雪花已經開始飄落下來，徐雅跺了跺腳，把帽子戴上，在站牌處等公交，還是17路公交，通往學校。
車上沒有多少人，車窗外燈火通明，料峭的寒風吹來，挾帶着冬雪。到學校的時候，徐雅下了車，長久地站在門口沉默不語。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轉身往前走，一排榆樹長在路邊，樹蔭風影飛雪劃動，她裹了裹身子，好像突然看到了什麽，眼睛亮了亮。她的眼睛低垂，推起一輛自行車，在寒風中走了一會兒，然後便騎上車往前行去。
她輕輕哼着歌，心情有點兒歡快。
當世界安靜時，她有些聒噪，當世界喧嘩時，她有些沉默。
她騎着車，從城外一直騎到了城裏，穿過臨街的商店，穿過幼兒園，穿過賣夜宵的小吃攤，穿過小學……快到聖誕節了，到處都是“merry christmas”的氣氛，啊……這個世界真美好啊，每到這個時候總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Merry Christmas！
齊青的臉在眼前晃呀晃，徐雅的眼睛一眨一眨，無力地趴在桌子上。
“當當當當！”
只見齊青大笑着從身後掏出一個大紅蘋果來，在徐雅面前轉啊轉，然後才把蘋果放到了桌子上。
徐雅坐起來，牙齒白白的，笑着朝齊青道：“謝謝。”
騎車回到家門口的時候，雪已經停了，在地上也一點兒看不到蹤影。打開大門，院子裏的石榴樹葉子落得差不多了，冬青的葉片上落了細密的雨滴。
徐雅嘆了口氣，打開卧室的門坐下，黃色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整個世界靜悄悄的。
手裏響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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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手機，原來是父母發的短信。
她嘆了口氣，回複短信之後，躺在床上擺成了一個大字。
她對于畢業和未來都沒有清晰的打算，她感覺自己好像還是個看童話書的小女孩，快畢業了，她卻沒有意願去成為社會生活中一個鮮明的角色。
一個傻傻呆呆的人，在北方的大路上看着狂風卷起楓樹的葉子滿天飛舞，在那一刻，她竟然有些想要逃離。
站起來收拾好自己，徐雅關上大門，漫步在路上。她經過一家裁縫鋪，裏面燈光黯淡，衣服挂在牆上和屋子裏，陳舊而朦胧。她微微笑了笑，然後跑到了路口，對面有條小街，晚上有很多吃的東西賣，她穿過車輛，走到對面，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
燈光有些暗，牌子上的字有些看得不太清楚，徐雅眨了眨眼睛，“招聘啓事？”，原來是書店要招聘一名工作人員。
徐雅低下頭，心裏打了打鼓，“我能行嗎？”
她下了決心，掏出手機，把招聘啓事上的電話號碼在手機上輸入了，然後閉了眼咬了咬牙按下了撥號鍵。
嘟……嘟……
電話打通了，徐雅沉下心問道：“你好，請問您是萬經理嗎？”
“你好，請問你是……？”電話那頭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你好，我看到書店門口的招聘啓事，想要應聘。”徐雅回道。
“哦……那你先介紹一下自己的基本情況吧。”那人問道。
“我明年畢業，大學學的是漢語言文學專業。”
“哦……是哪個大學的呀？”
“xx大學。”
“……那很不錯呀……怎麽想着來我們書店工作了？”那頭的人問道。
徐雅笑笑：“月是故鄉明。”
“好！是咱們這兒的姑娘？”
徐雅點點頭，道：“是。”
“好。那你現在是在學校？”
“不是，在家裏呢，做一個本地文學史的調查研究，做畢業論文用。”
“好好……那等明天……你方便的話到書店，咱們見一下。”那頭人說道。
徐雅正要答是，電話那頭傳來個爽利的女聲：“要不現在就過來吧，離書店不遠的滿園芳，大家都在這兒聚餐呢，都見見呗。”
“也行。”那頭人回道，聲音依舊是很沉穩的樣子。
“這樣……要是你現在方便的話可以過來，滿園芳你應該知道的，大家見個面，要是行，今天就定了。”
徐雅點點頭：“好，那我這就過去，正好還沒吃飯呢。”
徐雅說完，只聽到那頭有人哈哈大笑，然後電話便挂掉了。
“這女孩兒還挺直接。”吳羚笑着抓起一把煮花生，朝其他人道。
“名牌大學的大學生，跑咱們這兒來應聘了，一會兒都注意着點兒啊……別把人給我吓跑了！”老萬道。
“呦呦呦……我們這都是昨日黃花了，入不了老萬的眼了，得得得，早點兒下崗算了。”吳羚挑挑眉回道。
“不跟你說這麽多。”老萬摘下眼鏡，無奈道。
朦胧中，一個女生笑意明朗，走到飯桌前朝幾個人打了聲招呼。
“各位好。我是徐雅。”
徐雅走進滿園春，便看到有幾個人圍在銅爐前閑話，便猜到是他們了。
老萬戴上眼鏡，站起來同徐雅握了握手，徐雅輕輕彎了彎腰，那邊吳羚便往裏挪了挪，對徐雅道：“快過來坐。”
徐雅點頭笑笑，朝衆人示意之後，便在吳羚身邊坐下。
“要說現在這時代，出版業都不景氣，哪有人看紙質書呢，都看電子書了。再說，現在看純文學的東西也少了，都是商業性的東西比較多……這幾年，雖說時代進步了吧……但覺得越活越對不住味兒了。”有人說道。
“可不是……人心浮躁……都想着多快好省去了。”又有人道。
看衆人都在看自己，徐雅便道：“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其實這也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我們也是時代的産物，無法脫離時代而存在，我們所經歷的，只是時代發展的一個階段。在發展過快、信息更新過快的社會，人産生迷茫其實是一定的。就像我們現在也都在反思，長期的碎片化閱讀其實阻礙了人的深度思考能力。但是現代社會生活節奏快，所以碎片化閱讀其實是應運而生的，它本身也沒有錯。真正有缺點的是人性。”
……
過了一會兒，只聽見有人叫道：“好！”
徐雅低了低頭。
“認識挺深刻！”老萬笑道。
“不敢不敢。”徐雅笑道：“我這是在自己身上有深切體會……不過我對未來的預期還是很好的，現在很多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們的文化有這種向心力，它不會分崩離析。至于文學，它與時代相關聯，它一直都存在着，它會因為時代的潮流走向高峰的。就像雨果的巴黎聖母院，以十五世紀的巴黎為背景，但反映的卻是當時法國社會風雲變幻的現實。只有與時代潮流交織在一起的作品，才有可能成為文學史上不朽的名篇。”
只見老萬笑了笑：“還是少年意氣啊。”
旁邊有人朝徐雅介紹道：“老萬，退休前是語文老師，學問可大了，你可要多跟他學習。”
“不敢當啊。”只見老萬朝幾個人擺了擺手，然後對徐雅笑道：“我看，未必文學作品就要反映現實。”
徐雅認真看着老萬，只見他緊接着說道：“它也可以脫離現實，甚至引領現實嘛。”
徐雅點點頭，笑道：“您說的對，我這樣好像又把文學放在了一個逐利的角度上去了，确實，我也相信，會存在某種無價值的東西，它可以沒有什麽意義，只有純文學性，就像哈姆雷特的那一問，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這都聊到哈姆雷特啦。好，那我問問你們，現在這一回家可都抱着手機在看動畫片，打游戲，他們不喜歡閱讀，這要怎麽解決呢？”吳羚插話道。
“好，聽小雅的吧。”萬主任朝徐雅示意道。
徐雅點點頭：“其實不光是小孩子，大人也喜歡看電影、打游戲，因為視覺刺激對我們的吸引力是很大的，更何況動畫片和游戲都是畫面與聲音結合呢。關鍵是生産和篩選，我們的動畫、游戲應該更加優質，符合孩子的身心發展階段，傳達出正确的價值觀，有很好的導向作用，這樣的話，适度的動畫片和游戲都是無傷大雅的。另外也要培養孩子的閱讀興趣，協助孩子建立良好的閱讀習慣，這個是能夠使孩子受益終身的。”
“小雅對教育研究的還挺深刻，怎麽樣，有對象了沒？”吳羚笑道。
徐雅口吃了吃，然後擺擺手道：“咱們不聊這個話題了吧。”正說着，手機響了。徐雅把手機關掉，然後對飯桌上衆人道：“那……我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說着，便要起身走的樣子。
“等等。”
只見老萬朝她擺了擺手，朝幾個人看了看，然後說道：“今天咱們也都跟小雅聊過了，感覺也都不錯……這樣啊，小雅，你要是想好了，咱們就不再對外招聘了，你看怎麽樣？”
徐雅點頭笑了笑：“也行。不過您也先別撤，俗話說貨比三家……”
“這小雅倒是挺實在……”只聽見吳羚笑道：“咱們書店也是難得招聘，小雅今天來了就是咱們有緣是不是。”
衆人應聲附和。
老萬接着說道：“吳羚就是管人事的，要是覺得行的話咱們可以盡快把手續辦好，這個工資方面的問題，你可以問她。”
“說什麽啊，我們錢是少，不過事也不多，要說，我們也不是指望着這份工資活的，你看老萬，古城日報常駐評論員，老何，那潑墨荷花畫的……還兼任着文化宮書畫班的老師，還有老李……在咱們這兒的，還真是有本事的。我看小雅要在乎工資，也不會跑咱們這兒上班了，是不是？”
徐雅笑了笑，有些沒心沒肺地道：“只要能養活自己就行。”
“你這要求也太低了……我跟你說……絕對沒問題。”
“行，那咱就這麽說定了。等回頭我找你。”徐雅道。
“好嘞，咱互相記一下號碼……诶……對，加個微信。”吳羚道。
“對，你這兒畢業了回來工作，可要跟家裏人商量好。”有人道。
徐雅點點頭：“之前已經說過了……我能做主。”
跟老萬他們道了再見，徐雅從滿園春溫暖的房間裏出了來，外面的空氣沁涼，她出去打包了熱湯面，準備回家吃。
她吃面的時候有些恍惚，跟黃芪說道：“我可能要回家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