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亡末班車(二)
死亡末班車(二)
那只冰涼的手驟然用力收緊,成哥的右手腕一陣劇痛,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奚郁的衣領也因此從成哥的指縫中滑脫。
成哥雙目大睜,另一只手豁然朝着奚郁的腦袋拍去!
那只手覆蓋上一層厚重反光的甲片,骨節突出猙獰,裹着強健的勁風淩厲而來。
這一掌拍實了,恐怕整個腦袋都要碎掉。
奚郁一腳踏在公交車的臺階上,靈巧地後仰。
尖銳的爪子唰地擦過他的鼻尖,幾簇發絲輕佻地在甲片上掃過。
爪子收勢不住斜向下劃落,尖長的利爪一下勾住了他手裏的塑料袋。
奚郁雙眼微睜,原本後撤的動作生生頓住。
成哥再次順利地拽住奚郁衣領,連拖帶扯地将他重新拉上車。
奚郁突然順勢迎上,長腿一邁踏上公交車,手向着那個爪子一伸一奪。
不過眨眼的功夫,這個漂亮的青年已經被粗暴地拖回車上,也将那袋草莓搶了回來。
奚郁護着草莓,直起身站好。
他胸口皺巴巴的白襯衫上一片白淨,哪裏還有什麽血洞?
成哥仔細打量着他胸口的白襯衫。
Advertisement
奚郁并不理會成哥,仔細看了眼袋子裏完好無損的草莓,回身準備下車。
成哥:“站……”
“嘩啦”一聲。
公交車後門在奚郁面前關閉。
“……”
氣氛瞬間凝滞。
成哥手臂肌肉緊繃起來,粗壯的右手爪子蓄勢待發。
阿華和平頭男人的槍口就沒離開過奚郁。
奚郁盯着關閉的公交車後門看了片刻,輕輕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擡手按住扶杆上的下車鈴,“司機我要下車,開門。”
在車廂內“叮咚叮咚”的下車鈴中,公交車緩緩啓動。
無人回應奚郁。
奚郁幹脆自己回應自己。
他長腿一伸,照着緊閉的公交車門就是一腳。
“嘭”地一聲巨響,公交車門被踹得向外翻折。
狂冷的夜風灌入,被踹開的兩扇門在風中吱呀吱呀地搖晃。
奚郁卻頓住了腳步。
車門外,不斷向後的建築物不知何時變得稀疏,一座座漆黑的高樓沉默伫立,目送他們遠去。
所有建築物的窗戶,都黑洞洞的。
奚郁定定地凝視着車門外的世界,而後眼珠一動,目光緩緩落在了成哥身上。
成哥哈了一聲,聳了聳肩,咧出一口白牙:“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手機漏在車上了。”
公交車最後一排的座位上,正躺着個不停震動的手機。
公交車扭曲翻折的門顫顫巍巍地重新合上,假裝無事發生。
奚郁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看得成哥幾人背脊發毛。
直到震動的手機安靜下來,他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轉身走回最後一排。
“我過站了。”奚郁拿起電話回撥說了一句,就将手機往身旁的座位上一丢。
他側頭看向窗外,指尖緩緩摩挲手裏的塑料袋。
成哥一群人借着車窗外昏暗的燈光,盯着奚郁看了半晌。
阿華皺眉:“有點奇怪,不太像鬼,也不像其他的怪物……”
成哥大馬金刀地往公交車上的空座一坐,活動了一下恢複原樣的右手,“都給我盯緊了他。”
馬尾女生不安地在成哥和奚郁兩人之間來回看,終究忍不住小聲問道:“哥,為什麽非要留下那個npc?”
成哥輕描淡寫地一笑,“這可是行走的巨額積分……算你們走運,這次副本讓你們開開眼,能學到多少就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奚郁看着窗外飛掠而過的夜景,幽幽地嘆了口氣。
唉,他就想普普通通坐個公交車,怎麽這麽難?
成哥不再過多解釋,“好了,你們剛剛在車上有沒有發現什麽線索?”
馬尾少女張口欲言,車外卻驟然一黑。
公交車剛好開入隧道。
然後光又唰地亮起,公交車已經穿過了隧道。
在重新亮起燈的車廂內,一時無人說話。
馬尾女生嘴巴張合,抖着嗓音吐出兩個字:“他們……活了……”
像是按下啓動鍵,車內的所有待機狀态的乘客們不再僵硬,變成了一個個鮮活的人。
成哥目光一一掃過車廂裏所有乘客。
副本開始了。
混在這些突然活了的npc裏面,奚郁放松地捂着嘴打一個呵欠。
終于不用演面癱了。
塑料袋随着他的動作簌簌而響。
草莓的甜香幽幽地飄蕩在他的鼻尖。
奚郁忍不住再次捏着塑料袋摩挲。
好煩,好想吃草莓。
但是還沒洗。
在他天人交戰,忍不住朝紅豔豔的草莓們伸出魔爪之時,前方車廂突然傳來一道高亢尖銳的女聲。
“再擾亂乘車秩序,你們就給我通通滾下車!”
奚郁終于把自己的注意力從草莓上拉扯開。
平頭男人的槍口用力怼在了身穿黃綠色POLO衫工作服的女售票員額頭上,不耐地說:“我最後說一次,這輛公交車被我們接管了。”
女售票員“啪”地一下打開平頭男的槍管,“想坐霸王車?沒門!司機停車,把這幾個人丢下去……”
成哥眉梢微動,攔了攔就要爆發的平頭男,客氣地說:“我們買票,終點站多少錢?”
女售票員:“二百一十六。”
肌肉男一下跳起來:“二百一十六?你這是黑車吧?”
他們六個人全身上下,自進入副本後自動出現在身上的所有錢湊在一塊,也就二百一十六。
只夠買一張終點站的票。
“沒錢是吧?”
女售票員作恍然大悟狀:“那你們把其他人丢下車,自己坐的話不就夠錢了嗎?”
成哥沉默片刻,開口問:“六張票,最遠能去哪?”
女售票員:“六張?那只能到西山墓園。”
撕車票的時候,她還陰陽怪氣地咯咯直笑:“哎呀,人生啊,能走多遠不就是看你擁有多少資本嗎。”
奚郁手肘撐着車窗托着腮,看着玩家們神色各異的臉,看得興致盎然。
眼鏡男拿着車票仰頭看了站牌片刻,突然開口問道:“這一路車的終點站是哪裏?”
那亮着昏暗光芒的站牌本就模糊不清,後面小半截更是髒污了,什麽也看不見。
西山墓園在站牌的前半截,距離末尾的終點站非常遙遠。
女售票員聞言,抖了抖手裏的錢,漫不經心地說:“關你們屁事,沒錢還想去終點站,嗤……”
她将錢全部收好,扭身往原先的座位走去。
成哥:“等等。”
女售票員轉身:“幹嗎?”
成哥:“他不用補票嗎?”
被成哥指着的奚郁:“……”
女售票員看過去,明顯一愣。
“你怎麽沒下車?”
奚郁往座位後背一靠,好整以暇地反問:“你說呢?我為什麽沒有下車?”
女售票員眼皮一跳,皮笑肉不笑地說:“沒下車就補票。”
“我會補票的,放心吧。”奚郁開口。
說完,他又對成哥微笑致意:“這位先生也請放心。”
奚郁一笑,眼角那顆紅痣也跟着生動鮮活起來。
但說是這麽說,他卻完全沒有起身掏錢的意思。
“……”
衆人頗為刻意地把視線從奚郁臉上的微笑上移開。
女售票員面色詭異,卻也沒有再追究。
公交車在詭異的氣氛下繼續往前駛去。
漆黑的山道上,車燈在兩側山林一晃而過。
漆黑的樹木伸着扭曲的枝丫,張牙舞爪地向後飛掠。
恍若鬼影重重。
成哥和隊友們互相對了個眼色。
其他人繼續找線索,而他獨自抱着槍向着後車廂走上來。
他在隔着走道,靠近奚郁的座位坐下時,瞄了眼奚郁。
裝着草莓的塑料袋躺在他膝頭上,熄了屏的手機被丢在了旁邊的座位。
成哥:“唉兄弟,抱歉啊,沒想到會讓你誤了站。”
奚郁撐着頭看着窗外,一個眼風都沒給他。
成哥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又說:“其實我真的只是想提醒你的手機沒拿而已,誰叫兄弟你走那麽快呢,我這不給你賠罪來了嘛。我當時就是一時情急,怪我怪我……話說回來,剛剛門都開了,兄弟你怎麽不下車?”
“因為,”奚郁偏頭笑了:“過站了啊。”
成哥對他咧出一口白牙:“那你打算在哪下車?”
奚郁扭頭看向公交車的前方。
成哥也敏銳地一擡頭。
車速在減慢。
“前面……前面有東西!”馬尾女生往座位上一縮,驚叫一聲。
在前方遠光燈還未照亮的地方,僅有一個漆黑輪廓的站牌立在路邊。
站牌前濃重的黑暗裏,站着許多一動不動的黑影。
随着漸漸暈染過去的光,新人們臉色唰地白了。
這些黑影的身體全都面向站牌,像是圍繞着篝火一般圍着站牌直挺挺地站着,但他們的頭卻全都僵硬地扭了過來,一張張臉正面朝着公交車。
馬尾少女捂着嘴,嗓音從喉嚨裏擠出來,“他們……他們的頭,是不是……一百八十度……”
逐漸亮白的車燈将黑影們的五官照得一片模糊。
而他們就這麽迎着遠光燈,直勾勾地看着駛來的502路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