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血瑰魅影(十二)
血瑰魅影(十二)
深藍近黑的透明棋子從奚郁手裏再次升起,光屏也随之在他面前展開。
奚郁四處點開查看,翻找了許久,終于被他在角落裏發現了端倪。
光屏上正顯示一行小字:軀體落點定位已開啓。
這玩意是什麽時候開啓的?
奚郁擰了擰眉,揮手将這個定位關閉。
結果他點了好幾下,面板上居然毫無反應。
奚郁的眉頭徹底擰緊。
這是什麽意思?怎麽突然出問題了?
這時他身後拐角的花園裏隐隐傳來嘈雜聲。
是管家帶着新進來的玩家走過來了。
奚郁收起棋子,轉身背對着管家他們來的方向離開。
“等會,那邊的侍者,你過來一下。”
奚郁回頭,對上了管家嚴肅的臉和三個熟悉的黑袍人。
管家:“黛娜小姐醒了,快,你馬上去廚房叫他們準備早餐。”
奚郁面不改色地躬身行禮,然後借助轉身的時機往花園深處的陽臺上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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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白裙的黛娜正以和曾經同樣的姿勢坐在陽臺上。
只是她似乎更瘦削了些,也沒有像之前一樣輕聲哼唱,只是沉默地趴伏在陽臺欄杆上,雙腿垂落,一雙漂亮的眼睛斂在纖長的睫毛下,整個人看起來蒼白又空洞。
奚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遵循管家的話來到廚房。
這次送來的草莓沒有慘遭毒手,奚郁順利地将泰紀提溜出來,也避免了送餐這一環節。
泰紀四處打量,小小聲地問:“大人,我們不是離開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奚郁:“出了點小問題,我們進入了下一個副本周期。”
泰紀抓了抓頭發,隐約覺得并沒有這麽簡單。
他們都去過多少個世界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小問題”。
中午的宴會也平安無事地度過,同樣的,那些血瑰貴族們也無精打采,多少透出些許蒼白。
只是這種低迷散漫,卻被許多玩家解讀成詭谲陰沉,被吓得瑟瑟發抖。
奚郁仗着臉上的面具和玩家們離開後的記憶模糊,光明正大地拿着葡萄酒瓶在大廳裏四處轉。
果然,也只有戴維擡頭看了他兩眼,便平靜收回視線。
下午,管家帶着玩家們去體驗摘草莓的樂趣,烏鴉們準時準點出現,嘎嘎叫着襲擊草莓田裏的所有人。
一直在摸魚的奚郁和泰紀兩人早有準備,紛紛将草莓籃甩開,任由烏鴉啄食。
奚郁看向混亂的玩家那邊,發現戴維三個居然同樣丢掉草莓,開始各施手段斬殺烏鴉。
他撇了撇嘴,為了避免太過顯眼,只能招呼了一聲泰紀,裝模作樣地揮手驅趕烏鴉。
如此又是蒙混過關。
等着斯諾揮着驅鳥用的長杆,氣勢洶洶地點着侍者前去捕殺烏鴉時,奚郁和泰紀早已經混入離去的侍者中,溜之大吉。
玩家們也各自回到房間,三個曙光教會的教士沒有與其他人交流的意思,回到房間把門一關,便開始緊鑼密鼓地布置。
不多時,他們在房間的地面上布置出一個奇異的大陣,陣中擺着一個圓形祭壇,祭壇上又擺放着一座面目模糊的雕像,在雕像前方,左右中各擺放了一朵盛開的紅玫瑰、一顆飽滿的黑籽草莓和一具死亡的烏鴉屍體。
戴維三人呈三角圍繞祭壇而坐,紛紛閉目冥思,沉靜不語。
很快,那座雕像微微散發出朦胧的白光,一片片豔紅的玫瑰花瓣從祭壇中飄出,随着無端而起的風在房間裏旋轉。
整座城堡上空都突兀地飄起了一片片豔紅花瓣,随風輕柔飄飛,如花瓣雨般紛紛揚揚落下……
配合着參與了整個白天的進程,奚郁終于找到合适的時間,朝着主塔樓摸去。
他必須解決無法離開這個世界的問題。
而且,他對之前斯諾和黛娜說過的話有點在意。
讓泰紀躲進主塔樓門內為他望風,奚郁獨自上樓,走到那扇富麗堂皇的大門前。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擡手推開那扇布滿華麗浮雕的雙開大門。
“咔嚓”一聲,一陣風夾雜着豔紅的玫瑰花瓣從門縫中飄飛而出,濃郁的玫瑰香氣撲鼻而來。
奚郁擡手擋了擋飛來的花瓣,眼睛一閉一睜。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瞬移一般,站在了卧室裏。
厚重的窗簾被拉起,陽光帶着濃郁的玫瑰香撒進房間,溫暖而芬芳。
猩紅色的床簾也被高高拉起,床上被面平整,床上空無一人。
他擡手一摸臉,摸到了光潔的皮膚,他再低頭一看,身上穿着一套華麗繁複的黑色西裝禮服。
……奇怪了,他怎麽穿成了這樣?
又是“咔嚓”一聲,身後的卧室大門被推開,一個少女歡呼着赤足跑入卧室。
奚郁剛一回身,就被少女直直地撞入懷裏。
少女黛娜仰起嬌俏的面容,對奚郁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哥哥,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奚郁擡手,扶着黛娜的肩讓她站好:“我不是說了,只能在鋪着地毯的房間裏才可以不穿鞋……”
他的話音猛地一頓,沉默下來。
不對,他怎麽……
黛娜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不語,将背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你看,我真的成功種出了這種白色的玫瑰,不用生人血肉作為養料也能開花的玫瑰。”
說着,她低頭嗅了嗅,輕聲說:“就是不怎麽香,有些可惜……”
奚郁低頭看着那一捧白玫瑰,微微恍惚。
“哥哥?”
黛娜疑惑地歪頭。
奚郁恍然回神,伸手輕輕撫過白玫瑰那柔嫩的花瓣,指尖那柔軟滑膩的觸感卻是像是燙到了他,掌心始終隐隐的灼熱越發清晰。
他理應第一次見到白色的玫瑰,但為什麽……
片刻後,他輕輕蜷起發熱的左手心,揚起一個微笑:“很好看,比那些紅玫瑰好看多了。”
“公爵大人、黛娜小姐,那些客人都已回房。”
斯諾恭敬地在卧室大門前半跪下來,仰起臉凝望着奚郁,猶豫着低聲問道:“大人,您真的決心不吃心髒嗎?”
奚郁聞言不由皺眉:“心髒有那麽好吃?”
“當然。”
斯諾不假思索地開口。
奚郁:“可我覺得草莓更好吃,張嘴。”
說完,他擡手精準一抛,将一顆紅彤彤的飽滿草莓精準地扔進了斯諾的嘴裏。
斯諾被吓得一嗆,牙齒一咬,濃郁的酸甜在齒間炸開。
奚郁笑着問道:“好吃嗎?”
斯諾呆了片刻,居然臉紅了。
黛娜呆呆地看了看奚郁,又看了看斯諾,嘴角一癟:“哥哥,我呢?”
奚郁低咳一聲,摸了摸黛娜的腦袋:“有第一顆就會有第二顆,放心。”
斯諾偷偷擡眼觑着奚郁的臉色,小聲說:“可是,真正能滿足我們的渴求的,只有活人那鮮活跳動的心髒啊。”
奚郁聞言凝視着斯諾,目光清澈平靜:“吃了心髒,真的會滿足嗎?”
這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但他對上奚郁濃黑的眼眸,卻突然狠狠一怔。
奚郁:“若真的能滿足,為什麽莊園裏的紅玫瑰的種植面積一直在瘋狂增長,永遠看不到頭?”
斯諾啞口無言。
奚郁眉眼一肅,認真地說:“我們渴求的是心髒嗎?實際上真正渴求的是生命、流動和溫暖的感覺。滿足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種,我們并不以食用心髒為生,不是非要選擇這種飲鸩止渴般的血腥追逐,我們是有選擇的。”
說完,他在黛娜和斯諾兩人略微怔愣的視線裏眉眼微彎,似是想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然而扯了扯嘴角後,才發現自己面皮僵硬,不知為何已經不會露出這種笑容。
他只能斂下這個僵硬的笑容,繼續說:“你再仔細感受一下,現在吃心髒的欲望還有那麽強烈嗎?”
斯諾微怔,随後捂着胸口,神色裏透出一絲驚異:“這,我,這是什麽原理?為什麽草莓也能有這種效果?”
奚郁眉眼緩和:“雖然你剛剛吃的是我種出的第一顆成熟的果子,但它确實只是一顆普通的草莓。你看,将草莓當做心髒,也可以聊以慰藉。”
斯諾一愣,第一顆果子,給了他?
他在黛娜瞪過來的視線裏突然咧着嘴笑了起來,平添幾分傻氣。
奚郁:“畢竟草莓也算是形似心髒了,而且酸甜可口,是祂教我的……”
他倏地住口,皺了皺眉。
不對,他怎麽會突然提起祂,真晦氣。
斯諾低下頭,虔誠地說:“大人,我明白您的苦心了,相信大家也會明白。”
黛娜強忍嫉妒地瞪了斯諾無數眼,仰頭說:“哥哥,我跟你去澆水,下一顆成熟的果子給我好不好。”
奚郁恍然回神,點點頭:“當然可以。”
三人相攜走出主塔樓,在塔樓大門看見一個壯漢侍者直愣愣地杵在門口。
奚郁和那個壯漢侍者面具後的雙眼對視。
壯漢侍者撓着頭,上前開口問道:“大人,你怎麽換了衣服?還有外面突然都變成玫瑰了,這是怎麽回事……”
“泰……”
奚郁張口欲言,卻又忍不住再次皺眉。
奇怪,他怎麽會知道一個普通侍者的名字?
“套什麽近乎呢?快将大人的水壺拿來。”斯諾攔住壯漢侍者,呵斥道。
壯漢侍者愣愣地盯着奚郁看了片刻,又看了看黛娜和斯諾,目光透出一絲迷茫。
奚郁:“行了,去吧。”
壯漢侍者這才轉身去找水壺。
拿來水壺後,壯漢侍者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沉默地看着他們。
城堡中花園裏的角落裏,奚郁提起身旁的雕花黃銅大水壺,細細密密的水流落入這片被開墾出來的一小塊草莓田中。
這些草莓苗已經結出不少的大小果實,沉甸甸地垂着。
奚郁随手托起一顆草莓細看,那顆草莓已經染上了紅色,點點白籽嵌在果肉上,雖然尚且青澀,但已經可以期待它成熟時的甜美。
突然,在場四人有志一同地轉頭,鎖定了走廊角落裏探頭看來的人。
見自己被發現了,走廊角落裏的人騷動一陣,終究是推推搡搡地走出來。
那些人看到奚郁的臉,眼裏不可抑制地閃過一絲驚豔。
半晌,為首的玩家尬笑道:“怎麽這裏也有草莓……”
話音一落,那個玩家自己先愣了愣。
等等,這話怎麽說得那麽怪呢?整個莊園除了這裏,哪裏還有草莓?
奚郁的目光在那群玩家臉上掃過。
他應當沒見過這批新來的客人才對,可為什麽他會覺得這群人有些眼熟,還有那三個人……
奚郁眼眸微轉,凝在後方沉默注視着他的三個黑袍人身上。
戴維無聲地上前幾步,沉靜開口:“血瑰公爵閣下,我有一問,還望賜教。”
奚郁不動聲色:“說吧。”
戴維定定地看着奚郁那張耀眼到灼目的臉,目光在他眼下的紅痣掃了幾下,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頓了片刻,他還是揮去心頭莫名升起的熟悉感,繼續問道:“敢問這草莓是否由你決定種下?”
奚郁挑了挑眉:“是。”
戴維:“敢問你為何舍玫瑰,擇草莓?”
現場安靜了片刻,奚郁笑了:“你怎麽知道我選了什麽?”
戴維:“玫瑰乃是原生,草莓卻是外來,敢問這草莓從何而來?”
奚郁目光微冷:“與你何幹?”
戴維還想再問,黛娜皺起秀氣的眉,沉聲說:“你問得夠多了。”
戴維面色平靜地笑了笑,盯着奚郁看了片刻,冷不丁地再次開口:“你真的認為能用草莓取代玫瑰,做無欲無求的聖人嗎?”
黑影一閃而過,斯諾猛地沖上前掐住了戴維的脖子,将他狠狠抵在了走廊的長柱上。
他目光冰冷,一字一頓地說:“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戴維斂眸,低低地笑了一聲。
“斯諾。”奚郁開口。
斯諾黑着臉放開手,戴維撫平衣領,帶着另外兩名黑袍人轉身離開。
奚郁也收回視線,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熱情友善才是待客之道。”
斯諾乖乖地低頭應是。
沒有人再理會那群探頭探腦的玩家,自有侍者上前将他們驅趕走。
奚郁看着眼前的草莓田,眉心微蹙。
那個古古怪怪的玩家,究竟什麽意思?
麽麽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