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年到頭, 連回家的機會都少了。”
周啓一進門, 鑰匙還沒放下，就聽到母親的嘀咕, 他笑着上前，搭着她肩膀，道：“這不是回來了嗎？都在黎城，一個星期都會一塊吃飯，怎麽會一年到頭呢？”
陳慧珍看他一眼，見他沒個正形, 臉就不大爽：“你要是談個正經女朋友嘛, 我就不念你了，你又不談，這東找一個西找一個, 牽扯不清，你說我念不念你？”
“念, 當然得念，像我這種不正經的兒子，多念念就正經了。”話沒說兩句, 周啓又開始嬉皮笑臉。
陳慧珍拿他沒辦法：“我看哪天有個人出來治治你才好。”
周啓一笑：“嗯，得治。”
随即坐下，又仰頭看了眼樓上：“爸呢？”
“在商量帶學生去采風的事情。”陳慧珍把電視關小聲, 往廚房去, 周啓起身, 跟上, 去廚房幫忙，問道：“過年還要去采風？”
陳慧珍：“要的，他這不是喜歡這個季節嗎？今年大年三十前才會回來。”
“這麽久？要去多久？”周啓幫忙端菜出來，撐着桌子問道，陳慧珍說：“幾天吧，也不遠，一天能來回，你爸的學生開車去。”
“噢。”
陳慧珍轉身去廚房，走了兩步，拽了下周啓的手臂，道：“你爸的學生對你現在在研發的産品感興趣，你找個時間給他們上個課？”
周啓低笑：“我這麽忙呢，那裏來的時間去上課啊？”
自從這幾年互聯網遍布全球，周啓作為新一代科技新貴，就常常被邀請去上課，他一般不怎麽答應，偶爾一兩次可以。
陳慧珍松手：“那算了。”
周啓笑着追上去：“這是又不高興了？耍性子了？”
陳慧珍忍不住瞪他：“別跟哄女朋友一樣哄我，你爸怎麽就生出你這麽一個油嘴滑舌的，我跟你說啊，我對那個秦沁，就是那個演員啊，沒什麽好感，你跟她沒在一起吧？”
“沒，早八百年的事情了。”周啓擡手拿下碗筷，說道。
陳慧珍又道：“我想了下，詩慧是不是在追你啊？你們有沒有約會過？”
周啓輕笑：“她追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約會什麽？我又不喜歡她。”
“那你喜歡誰啊？”陳慧珍輕飄飄反問測。
腦海裏閃過一鵝蛋小臉，還有那一身白淨肌膚。
周啓：“大概喜歡金絲雀吧？”
陳慧珍：“什麽？”
周啓：“嗯，小野貓？”
“菟絲花？”
陳慧珍：“閉嘴。”
周啓笑起來。
“爸，吃飯了。”周啓松開陳慧珍，擡頭喊道。
周承生從樓上下來，但他還在打電話，看見兒子，眉目微斂，周啓給周承生拉開椅子，周承生坐好後，說道：“行啊，你算算人數，開兩輛車吧，嗯...清水鎮是不遠....”
周啓拿筷子的手一頓，他側過臉看着父親。
周承生說完，電話挂了，問道：“看什麽看？吃飯，一個搞科技的老弄點花邊新聞出來，你當你是混娛樂圈啊？”
周啓笑着夾菜，夾到父親的碗裏：“爸，別生氣，他們對我的私生活太感興趣了，我也沒辦法不是？”
周承生哼一聲：“我都快搞不清哪個是你女朋友了？”
周啓：“沒有暴露出來的才是真的.....”
“這麽說你有在談？”周承生挑眉。
周啓笑而不答，反而問道：“準備去清水鎮采風？”
周承生吃一口菜，道：“嗯，這會定的地點是清水鎮，你之前不是去過嗎？感覺如何？”
周啓輕笑：“景美人更美。”
周承生差點嗆到，瞪他一眼：“沒點正經。”
陳慧珍見丈夫兒子有話聊，她就不怎麽搭話了，丈夫搞藝術，兒子從商，她搞學術，三個人基本不同的行業，但也因此，話題很多，雖然周啓沒個正形，可價值觀之類的，都是他們教出來的，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唯一的缺點就是，周啓對女人太不認真....
導致她想兒媳婦想瘋了。
吃過飯，陳慧珍要去洗碗，周啓拉着笑道：“媽，我來，你去陪爸聊天。”
陳慧珍瞪兒子一眼，放下筷子：“洗幹淨點。”
“知道。”周啓點頭，并往廚房去，陳慧珍去客廳，喝茶，又看一眼周啓，兒子是挺好的，就是感情态度不認真....
周啓是真的懂得疼女人，可惜啊....
不一會，洗完碗，周啓擦拭着手指，走出來，家裏有暖氣，他只穿襯衫，身形挺拔，容貌俊朗，他彎腰，端起熱茶喝了一口，便笑着問周承生：“爸，你學生讓我給他們上課？”
周承生在看手機裏的壁畫，頭沒擡，只點頭：“嗯，你找個時間吧。”
周啓指尖捏着茶杯，笑道：“我跟你們一起去清水鎮，好不？”
周承生終于擡眼，看他：“行啊，那邊環境好，你給他們講講也不錯，尤其是你這些機器人啊芯片啊，尤其是AI醫療。”
周啓懶洋洋笑：“好，沒問題。”
陳慧珍捧着雜志道：“家裏又得剩我一個人了...”
清水鎮。
蘇簡回來幾天了，一些同學竟然開始對她發起邀請，邀請她參加同學會，要麽就是出去找個咖啡廳聊聊天。
為了以防碰見趙東駿，蘇簡都拒絕了，孟娟也不讓她去，一些朋友在她離異後落井下石，表面寬慰，背地裏說了她不少壞話，她确實也不太想有什麽交集，成日沒事就在家裏逗小簡簡，要麽就跟高中的班長在家門口坐着聊天。
班長名叫蘇暢，他現在在東市上班，是一名軟件工程師。
以前蘇簡結婚了，蘇暢為了避嫌，不怎麽跟蘇簡單獨見面，現在蘇簡離婚了，成單身姑娘，蘇暢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也因此，清水鎮又傳着蘇簡跟蘇暢走得近的消息，是不是要成家了。
蘇暢翻個白眼，手裏拿着雞毛撣子，剛剛他用這個跟蘇木打架。
“蘇簡，出去了是不是才發現外面世界很大？”他問。
蘇簡抱着小簡簡，笑道：“嗯，很大。”
蘇暢道：“清水鎮不行了啊，這些年風氣越來越不好了....”
蘇簡沒吭聲。
蘇暢看着她，突然湊近她，問道：“你們當初離婚，應該不單單是因為趙東駿出軌吧？”
蘇簡擡眼，跟他對視，兩秒後，她伸長腿，沒說話。
蘇暢卻道：“你不說我也知道，趙東駿有點問題，他不能生，但是那個時候都說是你不能生.....”
“你戴這個帽子要戴到什麽時候？”蘇暢為蘇簡不平。
蘇簡說：“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蘇暢：“但你總得再嫁的吧？”
蘇簡頓了頓，笑起來：“沒這個打算，一個人挺好的。”
蘇暢淡淡地道：“真嫁不出去，我娶你算了。”
蘇簡輕笑：“別神經了.....”
兩個人正聊着，卻看到趙東駿朝這邊走來，兩個人一下子沉默了，趙東駿走到蘇簡跟前，半蹲下，看着她：“我有話想跟你談談，可以嗎？”
他脖子上有一道紅色的指甲印，很長很長.....
蘇簡一眼就知道，是他母親抓出來的，那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女人，偶爾會發瘋，亂抓人。
蘇暢輕哼一聲：“你跟她要談什麽？她沒空。”
“跟你沒關系吧？”趙東駿一轉頭，冷言反問，這幾天都在傳蘇暢跟蘇簡兩個人的關系，這離婚的女人都會受很多人關注的，尤其是蘇簡，趙東駿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感覺，總之絕對不爽。
他目光微微落在她腳邊正在充電的機器人，蘇木那天的話也在他腦海裏滾過。
男人永遠都是這樣的，即使是自己放棄的女人，一想到她也許會再次依靠在別的男人懷裏，怎麽都不會舒坦。
蘇暢翻個白眼。
趙東駿依然半蹲着，他看着蘇簡，眼眸深深。
“蘇簡，跟我談談好嗎？”他語氣有些哀求。
蘇簡抱起機器人，想走，趙東駿卻一把拉住她，蘇暢擋在她面前，氣氛一下子拔刃張弩，趙東駿冷冷地道：“讓開。”
蘇暢冷笑：“讓開？你什麽資格啊？”
蘇簡也掙脫着他的手，趙東駿猛地抓住蘇暢的手，把人扯開，随後看那個架勢，是想要打架，蘇暢也不多讓，擺開姿勢，蘇簡頭皮一下子發麻，她喊道：“你們兩個人別鬧了！”
話剛說完，樓上就掉下來一個碟子，非常準确地落在趙東駿的腳下，蘇木趴在窗戶大喊：“趙東駿，你給我等着，我下去揍你。”
蘇暢哈哈大笑，喊道：“下來，我們兩個人一起打。”
緊接着，屋裏噼裏啪啦的，蘇木穿着兜帽上衣跑下來，沖到門口，站在蘇暢的身側，兩個人面對趙東駿，一臉怒氣，躍躍欲試。
這股怨氣，積太久了。
足足一年多。
蘇簡一把拉住要往前沖的蘇木，因為他這個動靜，已經引來鄰居還有路過的人的關注了，蘇暢掰着手指，走到趙東駿的面前，就要開打，蘇簡在這個時刻，及時地拉住蘇暢，她低聲道：“不要打，別鬧笑話。”
蘇暢停下手，往旁邊一看。
人來了這麽多。
他也吓一跳。
趙東駿卻直直地看着蘇簡：“聊聊可以嗎？”
蘇木吼道：“聊什麽，有什麽好聊的？你要不要臉啊？”
趙東駿不搭理任何人，只看着蘇簡，那一雙眼睛，跟過去一模一樣，蘇簡有些恍惚，懷裏的機器人亮了下，它脆生生地道：“好吵哦....”
因為周圍鄰居指指點點了。
聲音起起落落，都有。
蘇簡回過神，撫摸了下小簡簡的頭，随後她把機器人放蘇木的懷裏，對趙東駿說：“走吧，去哪裏聊？路口的那間咖啡廳？”
她想心平靜和的，聽聽他想說什麽。
也許，還想聽聽他現在的狼狽，蘇簡突然從心裏冒出這樣的念頭，與其一直躲着，縮着，別人都當她走不出來，看着她一直都帶着憐惜，她在別人的眼裏，就是一個可憐蟲。
但她現在不是，她知道她不是。
趙東駿眼睛一亮，有了些神采，他道：“好，就路口的咖啡廳。”
蘇簡點頭，沒再說話，彎腰拿了手機，率先撥開人群走出去，趙東駿也急忙跟上，蘇木跟蘇暢也要跟上。
蘇簡察覺到了，她說：“你們兩個不要跟來，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一刻，蘇木仿佛從這句話中，聽到了他姐姐的成長，他腳步停下來，順勢拉着蘇暢也停下來。
路口的咖啡廳只有這種節假日有人會來才有生意，蘇簡跟趙東駿這樣一前一後走到咖啡廳，許多人都看着他們，他們的事情在他們眼裏，就是談資。
進了咖啡廳，蘇簡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也沒管趙東駿坐沒坐下來，自顧自地點了一杯苦咖啡。
趙東駿欲言又止，最後說道：“你不是不愛喝咖啡嗎？”
蘇簡支着下巴，看他一眼：“人都是會變的。”
趙東駿被一梗，有些狼狽，他也點了一杯咖啡，目光卻落在她的手腕上，不管什麽時候，蘇簡的白，都是加分項，她手腕纖細，白皙，觸感更是令人銷魂，趙東駿低着頭，看着桌面，沒敢再看。
蘇簡卻不太在意，只是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
她問：“你有什麽想跟我談的？就談吧。”
趙東駿擡頭，低聲道：“我想問問，你在黎城過得好嗎？”
這話問出來，蘇簡只覺得好笑，她偏頭看他，笑問：“你覺得我過得好嗎？”
趙東駿沒想到她會反問，愣了下，道：“我....我聽說你在一家貿易公司上班，上次，在地鐵裏，我.....我一時不知該怎麽跟你打招呼。”
“你打招呼我也不會應的。”蘇簡直截了當。
趙東駿再次被梗到，他第一次發現，蘇簡牙尖嘴利，始料不及。
咖啡上桌，蘇簡喝了一口，确實苦，她就沒怎麽喝，趙東駿拿起糖包，說：“加點糖？”
蘇簡：“不用，你想說什麽，說吧。”
趙東駿一時不知該怎麽說了，他确實是沒什麽主要目的，但又帶着點目的，他揉了揉脖子，道：“我媽其實一直都在念叨你。”
“然後呢？”蘇簡反問。
趙東駿看着她，道：“對不起啊，真的讓你受苦了，現在，有時會常常想起你的好，但我知道，我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蘇簡端着咖啡，剛碰到嘴唇，一秒後，她揚起手，直接朝趙東駿的臉上潑了去，很直接，很快速。
趙東駿呆住了。
蘇簡砰—地一聲，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笑道：“你接下來的話我幫你說了好嗎？你現在日子不好過吧？創業失敗，家裏也敗，果園經營不善倒閉，你家的小嬌妻依然沒辦法幫你生孩子，她不單單不能幫你生孩子她還不願意幫你照顧你母親，脖子被你母親撓得疼嗎？你知道當初我照顧你母親的辛苦了吧？趙東駿，你我相識年少，青梅竹馬，本該是天生一對，我甚至都做好跟你一輩子的準備了。”
“可是你呢？扛不住生孩子的壓力，認為再找一個女人就可以解決掉你這些毛病，所以你找了一個更年輕的，以為還有一點希望呢？不就是嫌棄我有這個年紀了，怕我給不了你一點希望嗎？”
“看我老實啊，所以好欺負啊，是不是？”
蘇簡說到最後，笑容全部都沒了，只剩下直板板的臉，她紅着眼眶，卻沒有落淚，不值得。
趙東駿一頭的咖啡，一臉的咖啡，衣服上全是，他脖子上的撓痕被咖啡的熱度給燙得更紅。
他擡手捂住臉，氣也有些喘不上來。
人人都當他是真愛那個女孩，所以要出軌，可實際卻是他一時鬼迷心竅，認為蘇簡年紀大了，孩子不好生，他本身有點毛病，不願意跟蘇簡再試了，才找了這麽個年輕的女孩......
蘇簡說完這番話，心口終于順了，她拿出錢包，壓了錢，放在桌子上，就要走。
趙東駿握住她的手，淚水順着他眼角滑下來，他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
蘇簡沉默兩秒，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大步走出咖啡廳。
這是她當初離婚到現在，唯一的一次跟趙東駿單獨見面，單獨說話，也是最後一次，為他落淚。
沒法控制住自己，蘇簡回到家裏，急急地躲進房間裏，呆坐在床上。
兩天後。
趙東駿家出事了，他母親掉進溪水裏，趙東駿把他母親拉上來，當時一群人站在邊上，看着他一個大男人撈着他那精神失常的母親，而他的那個小嬌妻，抱着外套站在邊上，完全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他父親趕到時，抓着趙東駿吼罵：“你怎麽不看好你媽啊？啊？我就走開那麽一下子！你是不是不想照顧她了？你想想她十月懷胎！生了你，你就這麽對她？？”
趙東駿抱起他母親，他母親一個伸手，抓了他的耳朵，指尖全是血。
她嘴裏喃喃地道：“蘇簡呢？......”
平時只是聽說，可是當真正看到的時候，大家都很唏噓，蘇簡也在人群裏，站在她前面的一個男人說道：“趙總也真是狠心，他把保姆都給遣走了，非要那個小媳婦給照顧，小媳婦不肯照顧，就輪到趙東駿自己照顧，這不，剛剛趙東駿去買點東西，他媽就自己走下溪水裏，幸好，水不深。”
趙家這一家人，兵荒馬亂，也被當成笑話看。
蘇簡只看一眼，轉身就走，一下子就出了人群，對身後在發生的事情一點波瀾都沒有，這時兩輛黑色的悍馬開進來，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讓開了路，因為這小溪兩邊的路只能夠一輛車開過去，人群自然得散。
只是車子看着高大上，大家都盯着這兩輛車看。
而就在這時。
後面那輛悍馬停下來。
就停在蘇簡的腳邊，随後，車窗緩緩搖下，周啓帶着笑意，指尖伸出來，勾了勾蘇簡的下巴：“嗨.....”
蘇簡呆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