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次日早, 十點。B組比賽開始了。
看別人比賽總是比較開心的,出現精彩操作可以笑,撞車了可以笑, 出安全車了更可以笑。
三個人并排在維修通道邊盤膝坐地上,一人抱着一瓶運動飲料。
陳憲:“哇, 這是哪個隊的, GTR R32?搞這麽酷炫?”
向海寧:“是LD車隊吧?他們這輛GTR是剛訂的新車, 怎麽拿新車來跑這個, 不心疼嗎。”
裴淞:“GTR R32……是不是把拓海拉爆的那輛?”
兩人齊齊看向他, 眼神有點像看二傻,導致裴淞眉頭緊鎖仔細思考,喃喃道:“你們怎麽這個眼神,莫非我記錯了?”
說完持續蹙眉:“不能啊, 我不可能記錯啊, 钣金王中裏毅的車啊。”
“……”陳憲按了按他肩膀,“你沒記錯,只是我們通常……不會真的說出來,就像你不能真的喊出‘旋風沖鋒龍卷風’這種四驅兄弟裏的臺詞。”
“為什麽呢。”裴淞眨巴着他男大學生清澈的眼睛, 認真道, “我重剎降檔甩進彎, 學的就是中裏毅啊。”
“……你等一下。”陳憲從地上爬起來, 扭頭進去P房,喊, “路工!路工!裴淞剛才說他過彎學的是《頭文字D》!他學的人甚至不是拓海!!”
“我靠。”裴淞當即膝蓋一柄腳踝一扣, 從盤膝坐地瞬間站起, 追過去,“路工冤枉!”
所以路城山這輩子都沒想過, 有一天,他會在P房裏檢車,然後發生他手下兩個車手因究竟應該學《頭文字D》裏的誰,而像小學生一樣鬧到自己面前來并且微妙地要自己主持公道這件事。
這與他當初追求的物理上的六根清淨的工作環境,相去甚遠。
路城山淡淡地看了看兩個人的臉,然後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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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生疼的。
再回頭,姜蝶把新參數遞給路城山:“裴淞這輛的差速器,郭工還是希望能用托森的,但問題是如果更換差速器,裴淞就要從P房起跑。”
路城山把iPad拿過來,低頭看着,說:“為什麽要換差速器?他昨天很穩定。”
“嗯……”姜蝶抿抿唇,“郭工的意思是,讓小裴稍微輕松點。”
路城山擡頭。
姜蝶解釋:“昨天過稱之後,小裴是狀态最差的車手,你也看見了,他甚至沒辦法從賽車裏走下來。”
路城山恍然:“機械差速器對車手的消耗太大了,他畢竟是個新人,而且這又是碰撞賽。”
“對。”姜蝶點頭,“這輛車不用電子輔控,是跟裴淞商量過的,裴淞說他無所謂,郭工就給他上了機械差速器,畢竟,這裏是上賽嘛。”
上賽地形更平坦,沒有非常離譜的傾角,海拔落差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使用機械差速器,即便打方向的時候費勁點兒,也沒什麽關系。
脫離電子輔助之後的純機械賽車,往往能夠更好地和賽車手産生契合。誠然,昨天下午裴淞的表現也足以說明了這一點。
但問題是持續地長時間用純粹的手臂力量去打方向,沒有助力泵也沒有電輔,又要對別人進行物理上的進攻,是真的消耗太大。
姜蝶還在等路城山的答複。
事實上,按理說,這整個P房是總工程師的一言堂,路城山完全可以直接通知一下裴淞,然後換掉他的差速器。
“裴淞。”路城山站在P房門口,叫他。
裴淞回過頭:“在!”
回頭的瞬間有輛車挨着賽道圍網飛馳而去,帶起的風揚着裴淞的劉海兒和T恤下擺,他回頭沖着路城山笑。
“怎麽了路工?”
今天依然是驕陽當空,燦白的陽光落在白T恤男生的眼眸裏,然後那雙眸笑眯了起來。
路城山說:“過來一下。”
“來了!”他從陽光裏奔向路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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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完差速器後,上報給賽會,裴淞因更換配件而被罰至P房起跑。
下午兩點整開始碰撞賽的決賽,從AB組各勝出前6輛賽車,他們不允許被維修,不允許更換破損配件,繼續比賽。
裴淞這輛車和其他人一樣,傷痕累累。他引擎蓋變形了一塊,左邊側面裂了個口子,不能維修,指的是不可以動用維修工具,包括但不限于鉗子扳手。
所以……路城山……
用膠帶給他貼上了。
雖說從理智上來講,路城山絕對是值得信任的,就算路城山今天拿着一卷醫用繃把引擎整個卷起來,然後向他颔首說“我們已經盡力了”,裴淞也能接受這個結果然後順着引擎蓋撫摸下來讓它瞑目。
但從視覺上來講,要開着一輛被膠帶黏起來的賽車進去賽道裏跟人貼身搏鬥……确實有點抽象了。
裴淞坐在賽車裏欲言又止,路城山顯然看出來他相當糾結。其實這麽做的目的并不是讓引擎蓋固定上,而是為了過渡氣流,讓引擎蓋不至于在高速下被直接掀起來砸在擋風玻璃。
路城山在賽車旁邊站着,見他憂心忡忡,一會兒摸摸頭盔,一會兒摳摳方向盤,實在沒憋住,扭過頭去笑了一下。
然而路城山忘記了他正戴着通話器,那聲哼笑徑直傳入了裴淞的頭盔。
裴淞憤憤轉頭,降下車窗:“路工!”
“……”路城山僵住,收起表情,回頭,“別擔心,膠帶的作用是導流,這車下壓力還不錯,引擎蓋不會飛起來。”
裴淞:“所以你剛才确實是在笑我。”
路城山:“……”
是的,看他在車裏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确實沒忍住。
忽然之間路城山腦海裏浮出姜蝶的話:我以為你是你們倆之間比較成熟的那個。
裴淞還在審視他,并且裴淞把護目鏡推了上去,更直接地和路城山對視。結果是路城山先一步躲開了視線。
他心虛了,這太幼稚了,他在心裏默念,自己是個三十歲的男人,不能跟一個小屁孩以“視線”為虛拟武器進行某種類似魔法脈沖的招式……
結果就是裴淞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然後潇灑地扣下護目鏡,升起車窗。
片刻後,賽會發來起跑預告。裴淞在P房起步所以只能聽着賽會的倒數計時。
P房起跑的劣勢在于,維修通道有80km/h的限速,以及P房無法彈射起步。不過這些并不重要,只要進入賽道,就進入了裴淞自己的節奏。
離開維修通道後,在隊尾跟車,大家的輪胎都還沒熱起來,車速不算快。裴淞打算先跟在隊尾跟跑兩圈,讓前面的先撞一撞打一打,順便暖胎。
路城山也不急,要跑35圈,這個階段不用着急。
比起這個,昨晚裴淞癱在酒店會議室開會,兩條胳膊累得,擡都擡不起來,喝水用吸管。
今天一坐進賽車裏,立刻恢複如初。
“手臂怎麽樣?”路城山在通話器裏問。
裴淞:“我知道了!”
路城山:“什麽?”
裴淞:“機械差速器,就需要我,是機械臂!”
路城山:“……”
路城山:“現在車裏是電子差速器,需要你是什麽呢?”
裴淞:“電子差速器,專為肌無力!”
路城山切到裁判線:“剛剛那段TR不能播。”
半個地球的賽車手都在用電子差速器,你不要命啦!
跑到第16圈的時候,裴淞上到第4的位置,尼克·菲斯在第1領跑。裴淞殺氣騰騰地超過第3名,一輛改裝版的POLO。
裴淞起剎甩進彎,機械手剎拽在右手,即便賽車手套臃腫,也能看出他拉在手剎上的力量。
入彎之後驟然一松——
完美的車身姿态,如果直播畫面可以慢放的話,就是一次精彩的完美超車。
斯柯達法比亞,最早在1999年被大衆集團推入市場,接着大衆集團開始參與賽道活動,這輛車在WRC上憑着出色的表現,一度幾乎并肩當時的WRC霸主斯巴魯和三菱。
再後來,大衆斯柯達被開發衍生出多種改裝方向和升級,此時裴淞手裏這輛的原型車,就是當年橫掃八方的R5。
路城山:“把車身掰回來。”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做起來很不簡單。一輛車在超車的同時橫着咬住彎心時,處于100km/h的速度下,還要把車身“掰”回來,無異于做數學卷最難的那道題的時候老師忽然說,你站起來說段相聲,邊說邊寫。
裴淞退一檔,下意識去看右邊後視鏡,看了個空,昨天和陳憲夾擊尼克·菲斯的時候後視鏡沒了。
“我靠。”他暗罵一聲,“路工我看不見右後的情況。”
路城山會意:“POLO準備切內線,你要麽直線崩掉他,要麽去防內線。”
“好。”裴淞瞥了眼儀表盤上的水溫,“我直線崩掉他。”
上賽賽道的緩沖區比較窄,選用草地做緩沖,所以在上賽,如果有車失控滑進緩沖區,大家會戲稱它去“吃草”了。
裴淞在直線崩掉POLO之後上到P3位置,P2是來自LD車隊的GTR R32,也就是早上裴淞在賽道邊看見的那輛。
上賽賽道從高空俯視的話,整條賽道是一個“上”字形。所以它有4個回頭彎。
正因回頭彎多,車隊才選擇了具有拉力血統的斯柯達,過回頭彎的最快方式,必然是拉力賽車的駕駛方式。
只要過掉這輛R32,前面就是菲斯了。
其實裴淞對這小老外沒有恨到趕盡殺絕的地步,他确實煩這個菲斯,浙賽的時候他飛行圈菲斯沒讓行,在紐北,又不讓路權左道超車。
裴淞對菲斯不是恨,而是不服。
在賽車方面,生在亞洲長在亞洲的裴淞已經足夠幸運且幸福了。在他說出要當賽車手的時候,沒有被他媽一個冷嗤,他媽當時只驚訝道:喲,開賽車啊?那宇宙飛船怎麽辦啊?
在他說出要當賽車手的時候,也沒被他爸一笑而過,而是第二天帶他去了卡丁車場。
盡管如此,尼克·菲斯比他更早接觸賽道,有比他更專業的訓練道路。所以其實當初在德國,路城山那句話是正确的,裴淞輸給了他的資歷。
但在裴淞看來,整件事情,只有一個字——“輸”。
過掉了R32,裴淞的車頭擦着R32的排氣,在回頭彎裴淞選擇外線漂移在地上畫了個大角度弧線後連續進檔給油,超過R32。
再前面一個就是菲斯。
他坐在賽車裏目光如炬,直線的交叉式進攻,彎道的側切、內切、外切槍線,皆被菲斯防守。
“急不得,裴淞。”路城山說。
通話器裏忽然傳出工程師的聲音,讓裴淞腦子裏那股業火稍黯了些。
裴淞輕呼出一口氣,冷靜點,他心道,冷靜下來,別上頭。
路城山說得對,急不得。
超車是一種狩獵,狩獵需要耐心。
當雙方實力旗鼓相當的時候,超車其實就是等待其中一個人犯錯。
賽道局勢瞬息萬變,有時候如果一陣風恰好擾亂了車身氣流,都會降下速度。裴淞已經是完美的交叉式內外線進攻,過彎時候強勢地去擠菲斯的內線。
但賽道經驗更豐富的菲斯幾番預判正确,在正确的線路上對裴淞進行防守。
當反複嘗試超車超不過去的時候,人會本能的煩躁。裴淞已經開始煩了,尼克·菲斯甚至在出彎的時候點了一下剎車,讓尾燈亮一下,來刺激他。
控制臺的路城山能理解他目前的狀态,但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沒有用,甚至會适得其反。
而裴淞,意識到自己陷入一種循環的自縛情緒中。
他在第四次進攻依然被菲斯成功防守的時候,在極度焦慮到瀕臨暴怒的前一瞬——
「把視線收回來,看着你的車,不要看你的對手。」
「你的賽車,它有将近兩萬個零部件,每一個都在為你在咆哮,每一滴汽油都在為你燃燒,還有你的內燃機,它的沖層火花塞,在為你的每一腳油門歡呼慶賀。」
是路城山在紐北對他說的話。
裴淞呼吸了一下,兩萬個零部件,六十升汽油,四個火花塞,一個內燃機。
裴淞又呼吸了一下。
上賽的又一個回頭彎,裴淞選擇在進檔的時候重剎,讓發動機轉速幾乎突破一萬,而為了保持這個高轉速,裴淞沒有松開油門。
所以從尼克·菲斯的賽車裏聽到的聲音,是裴淞剎車卡鉗像電鋸一樣擦着火星子的嘶鳴聲,以及他發動機一萬轉速下澎湃的聲浪。
那與大自然最殘暴的掠食者別無二致。
最後半圈,裴淞超過尼克·菲斯,位置上到P1開始領跑。
長直線,菲斯企圖地板油轟着追上去,裴淞不緊不慢,換成單手扶方向盤,甩了甩剛才拉手剎用力過猛的右手手腕。
然後——沖線。
裁判揮旗黑白方格旗,巧的是,這次裴淞,剛好和浙賽時一樣,領先菲斯0.8秒。
命運的0.8秒,來報紐北的一箭之仇。
沖過終點線,裴淞繼續重剎、起手剎,蓄油打方向,整個車身原地打轉180度車頭朝向終點線,剛好菲斯的車在他左邊,兩個主駕駛車窗并排時,裴淞左手并起雙指,在頭盔做了個“致敬”的動作來嘲諷他。
菲斯在頭盔裏臉色鐵青。在浙賽,落後0.8秒自己是撞牆負傷,後來去紐北贏了個漂亮,結果今天在上賽……這落後的0.8好像一條鞭子抽在背上。
路城山:“你漂移掉頭幹什麽?”
裴淞:“我讓那小老外破防一下。”
路城山:“終點線後面有個碳纖維碎片,你橫着漂的時候右後輪壓上了,馬上爆胎。”
裴淞:“啊?”
剛“啊”完,嘭!
賽車底板一沉,緊接着,裴淞的右後輪在猛烈的轉速下爆胎的瞬間整個癟下去,然後……像洩氣的氣球,飛離了輪毂,離開了賽車,也離開了裴淞。
裴淞:“我靠,路工!我輪胎!”
路城山在控制臺,看着遙測數據上驟然變“0”的右後輪胎壓,再聽着耳機裏裴淞的“路工怎麽辦”,心說你何必非要轉這半圈……
“你就這麽三個輪胎開去稱重吧。”路城山說,“賽車幾乎全機械,應該夠重。”
“真的嗎。”裴淞不太确定。因為重量不夠的話,會直接取消成績,萬一被取消成績了那熱鬧了,剛裝完的逼立刻化身回旋镖。
路城山設想了一下……一條胎而已,應該夠重。
裴淞仨輪慢悠悠地開去賽會稱重的地方,賽會負責稱重的幾個哥們兒為他捏把汗,他在車裏深深吸上來一口氣憋住,試圖增加那麽一點點重量。
然後,哥們說:“OK過了。”
“耶!!”裴淞在頭盔裏喊,“路工我過了我過了!!”
路城山那邊也終于笑出來:“比你當初喊考試過了還激動。”
“當然了考試可以補考,這玩意又沒有補賽。”裴淞快樂地把三輪車開會P房裏,下車摘頭盔,渾身是汗地和P房裏的所有人擁抱。
抱到路城山的時候有點退縮:“我一身汗味兒。”
路城山還是和他抱了一下。
然後裴淞戴上車隊的鴨舌帽跑去外面領獎臺,沒走樓梯,直接手掌撐着臺面跳上去。這時候姜蝶走過來小聲說:“路工,那個導演,想進來P房,可以嗎?”
P房,也就是維修房,裏面的所有零部件都以裸露的形式擺放,甚至所有工程師的電腦和控制臺數據都一覽無遺,所以一般情況下只會确認對方是普通車迷才能放進來。
路城山略沉默,稍作思索後:“行,讓他進來,只讓他在停車區那兒等,給他個凳子。”
“好。”姜蝶點頭。
路城山不會管車手選擇什麽樣的路,賽車這個行業說難聽點生死有命。車隊曾有個天賦很不錯的賽車手,在一次跑山賽事中翻下山崖,那車在山坡翻了二十多秒,才被樹擋住停下來。
當時那個賽車手住院住了快10天,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退役離職從此惜命。
當然,彼時車隊十分尊重那位車手的決定,沒有拿着合同去跟他要違約金,包括頭頂上的贊助們也沒有半分為難他。
因為賽車就是這樣,無論是在跑在山野還是跑在賽道,當一輛車的時速超過200的時候,那就是生死有命,物理層面的。
所以路城山不打算阻止這導演見裴淞。
大約十分鐘後,領獎臺那邊結束了噴香槟和簡單采訪的流程,裴淞被噴了一身的酒,跑回P房喊的第一句話是:“路工!”
第二句話:“路工呢?”
姜蝶指指停車區的方向:“給你卸輪毂呢。”
裴淞歡欣雀躍地跑過去:“路工我剛不小心喝了兩口香槟我不能開車了。”
“嗯。”路城山把輪毂穿上繩子,系上,眼神示意了一下停車區角落裏站着的男人,“那位姓尹,是個導演,他找你。”
裴淞:“嗯?”
尹導演上前來自我介紹。
他看上去三十多歲,但和路城山的三十歲不太一樣,導演看上去更顯歲月。倒不是顯老,而是一眼看過去,路城山是少言寡語加上本就長得兇相,表情又常是古井無波。
但尹導演不是,尹導演就是那種“大人”感覺。
所以裴淞眨巴了兩下眼睛,和在尹導演說完“你好”之後,扭頭看看路城山,路城山在捆輪胎,又扭頭回來,對尹導演說:“你有什麽事嗎?我家大人在捆輪胎。”
尹導演失笑:“看來賽車消耗真的挺大的,想來是累壞了,沒有社交的欲望,沒關系,我給你一張名片,我們可以加個微信好友。”
說着,便從他的織紋外套內兜裏拿出一個小巧的金屬名片盒,抽出一張來,再将盒子放回兜裏,雙手捏着名片遞向裴淞。
非常、非常的正式。搞得裴淞一時間手足無措。
按理說裴淞知道自己該雙手接過來才禮貌,因為別人沒說什麽合作內容,也沒說明他有什麽目的。
“哦……”裴淞頓了頓,他賽服上被噴的全是香槟,宛如一個行走的醒酒器,他兩只手想往身上擦擦再接,也沒地兒擦。
還好,路城山走了過來,替他接過名片。
裴淞頓時松了口氣。
路城山低頭看了眼名片,對裴淞說:“尹導演希望你能參演他正在籌備的電影,做裏面男主的替身,拍攝一段飙車的鏡頭。”
“嗯?”裴淞歪頭,“我嗎?我開量産車不行的,我只會開賽車,您找別人吧。”
聞言,尹導演立刻說:“不不,不需要你開得像在賽道上那樣,主要是你的長相,眉眼,和我們下部戲的男主有五六分相似,因為到時候我打算推一個飙車的長鏡頭以及近景,你化上妝之後,足夠以假亂真。”
他又說:“而且,你看,燃油車沒幾年光景了,總要給自己開拓一些其他道路,不是嗎?”
此話一出,裴淞将那張名片從路城山手指間抽出來,他手指沾着香槟,洇在了名片的一角。
裴淞把名片還給尹導演,冷聲說:“不用了,謝謝。”
路城山有些意外,參演電影這種事兒,年輕人不應該多少有點興趣嗎。意外的,裴淞很冷漠。
“可……”尹導演不曉得觸到他哪根筋了,“可你也要接受事實呀,我看過你的采訪,你其實對電動賽車沒有那麽高漲的興趣。”
“是。”裴淞退後了半步,退到路城山并肩的位置。路城山聞見了他身上濃郁的香槟味道,今天賽會的酒是加了香槟的黑加侖甜酒,也就是皇家基爾酒。
裴淞整個人散發着清幽的果香酒氣,明明只是嗅聞一下,卻像是被灌了一大口,路城山恍神了片刻。片刻後,他聽清了裴淞的話。
“你不能因為一個人真的快死了,就放棄治療他。我也不能因為內燃機真的要離開賽車行業,而先它一步離開。”
對面導演慌了一下,旋即輕笑,帶着哄孩子的語氣:“沒有,你誤會了,我沒有想要你改行的意思,只是一次邀約合作。”
裴淞搖頭:“我沒有興趣,謝謝。”
然後看向路城山,路城山會意,點頭。裴淞扭頭跑了,和陳憲向海寧一塊兒進去淋浴間沖澡。
路城山對導演說:“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