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馄饨

第41章馄饨

不知過了多久,李淮的眼淚止住了;慢吞吞地從言時玉懷中擡起頭來,入目滿是紅。

“這房子你若喜歡,我便送你。生辰既已過去,這就當作祝賀你得到部分大權的禮物。”言時玉低頭心疼地看着他紅腫的眼睛,擡手撫上他臉上的淚痕。

淚痕仿佛是留在光潔瓷器上的劃痕,指腹摸過有輕微的感覺,卻怎麽都擦不掉。

稍微用些力擔心瓷器會碎,不用力又收效甚微。

“不用了。”李淮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這三個字,“大權”二字刺得他心中一痛,盡管眼前的男人神色如常,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牢獄前那場大雪,想起雪中的冷言冷語。

盡管那日之事不過是将計就計、如今二人似乎“冰釋前嫌”,他仍時不時想起男人泛紅的眼眸中破碎的情愫。

“那……算了。”言時玉輕聲說,語氣中有幾分失望,但手依舊緊緊摟在李淮腰上,将人往自己懷中撈了一把,讓彼此親密地靠在一起,不留縫隙。

“陛下明日午後可有空?”他慵懶地将半個身子的重量交給李淮,下巴自然地擱在李淮肩上,低聲說:“前幾日臣發現一個小館子的馄饨做得極好,想請陛下去嘗嘗。”

李淮微微皺眉,在他懷中挪了幾下才找到個舒服的姿勢,認命般癱着,“言時玉,朕與你去小館子吃馄饨是不是太招搖了。別忘了在其他人眼中,你我早就勢不兩立。年底朝政繁忙,你還要處理江南的事情,今日就算忙裏偷閑了,往後可不行。”

“陛下教訓的是,臣……色令智昏了。”言時玉嘴上說着“色令智昏”,雙臂仍牢牢抱着李淮,沒有半分松手的意思。

“陛下且再縱臣一次,如何?”男人的嗓音悅耳且充滿蠱惑。

夜色漸深,困意襲來,李淮的眼皮越來越重,輕點了下頭後擡手拍了拍男人的胳膊,吩咐道:“送朕回宮,明日還有早朝……”

“臣不會讓陛下誤了早朝的。”言時玉輕聲道,小心翼翼地将扶他躺下,又在他耳邊溫柔地說:“放心,睡吧。”

他的聲音帶着別樣的魔力,李淮聽完便陷入沉睡。

一覺醒來,李淮已在明宸宮的後殿,眯着眼睛瞧了瞧天色,還不到起身的時辰,翻過身打算再睡一會兒,餘光瞥見旁邊枕頭有輕微的凹陷。

他伸手去摸過去,被中尚有餘溫。

言時玉剛走沒多久。

意識還未完全清醒,這個結論到出現得極快。

李淮慢慢把手收回來,閉上眼睛感覺那只手放在哪裏都不太對,直到搭在那枕頭上才舒服些。

破枕頭,他心中喃喃,又睡過去。

早朝時,李淮踏入殿中,面無表情地掃過百官,發現趙岐未到。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李淮坐到龍椅上,瞥向本該站着趙岐的位置,面露疑惑。

“陛下,趙大人昨夜突發高熱,直到天亮還未減退。”一位言官察覺到他的神色,站出來說道。

突發高熱?

李淮善解人意地點頭,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言時玉,心想這事大概與他吓唬趙岐有關。

“趙大人勞苦功高,等下朝後讓禦醫去看看。”

“臣替趙大人謝陛下體恤。”言官拱手道,說完并未退回去,繼續嚴肅道:“陛下,趙大人病中仍擔心江南百姓的安危,敢問言大人是否已經和戶部商量妥當?”

李淮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此人多半是趙岐的心腹之一。

言時玉也明白,不屑地瞟了瞟言官,慢悠悠地走到大殿中央,懶散地行禮道:“陛下明鑒,臣與戶部的幾位大人昨日午後便商量妥當并寫入奏折,今早就遞了上去,等陛下看完便可下旨。”

他轉頭看向言官,輕蔑地從頭到腳将人打量一遍,冷笑道:“錢冰,請你回去轉告趙大人,病了就好好養病。多管閑事只會令病情加重,他那麽大年紀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這些人可怎麽辦啊。”

他的陰陽怪氣讓朝堂上的言官們臉色微變,錢冰黑着臉欲言又止,匆匆行禮退回去。

“陛下,臣說得可在理?”言時玉嚣張地挑眉,雖是對着天子說話,卻并未再行禮,身子站得直直的,毫不避諱地直視龍椅上的皇帝。

如此無禮的言行舉止令大部分官員側目。

李淮立刻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臉上帶着極其不自然的微笑,磕磕巴巴地回答:“言卿、言卿所言甚是,朕、朕将事情交給你很放心。諸位愛卿若沒事啓奏,就、就退朝吧。”

他說到最後臉色發白,隐約有冷汗從額頭冒出來,肩膀微微顫抖,連看言時玉都不敢,活脫脫一副恐懼至極的模樣。

其他官員雖不敢直視天顏,卻也能感覺到帝王的懦弱。

“臣想……各位應該無事啓奏了。”言時玉慢條斯理地說道,視線掠過衆人,漫不經心地問:“錢大人?孫大人?方大人……你們還有什麽要說的?”

今日無趙岐在朝堂,言官們不便與言時玉争論,其他人察言觀色,也不想趟渾水,便都噤若寒蟬。

況且,龍椅上那位都不敢說話了,其他人更不敢說了。

“退朝——”

李淮聞聲如釋重負,起身時險些跌倒,幸虧青林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走出大殿,李淮的目光變得淡漠,褪去方才懦弱無能的面具,步伐輕快地踏入明宸宮。

青林默默關上門,示意雯蘭上茶。

瞧着少年帝王從容地坐到龍椅上翻開奏折,青林不禁心驚,大殿上除了言時玉,恐怕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陛下的演技爐火純青,收放自如。

李淮找出言時玉所說的奏折,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密密麻麻的字十分整齊,用詞簡明精确,通篇讀完,李淮像是看了一本簡短的國策書,醍醐灌頂。

雯蘭奉上熱茶,然後挽袖磨墨。

李淮拿起筆蘸墨,提筆寫下一個“準”字,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才合起來放到一邊。

近日遞上來的奏折都是繁瑣的事物,李淮總要斟酌許久才能決定如何批閱,有些事務甚至是頭一次見;實在拿不準之際,他想起午後與言時玉有約,幹脆将不懂的全都記下來。到時候請教言時玉。

午時李淮匆匆吃完午膳就繼續看奏折,待奏折看完已快過了與言時玉約定的時辰。

他換上常服出宮,來到那個賣馄饨的小館子。

館子裏只有言時玉一人,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兩碗涼透了的馄饨。

馄饨皮被湯水泡得軟趴趴,露在外面的部分好像被風幹一般,顏色深了許多;冷掉的湯水上浮着一層凝固的白色的油塊,碗的邊緣也沾了一堆,顯得油膩冰冷。

李淮深吸一口寒冬冷氣,扯了扯頭上的帽子,将大半張臉蓋住,擡腳走進去。

一只腳剛落地,言時玉便回頭看過來,見他遲來也不惱。

“來了。”他朝李淮伸手。

李淮點頭,走過去将手放入他掌心,坐到他身邊。

“抱歉。”

李淮摸了摸馄饨碗,一點熱都沒有;屋中放着火爐,雖不比不上明宸宮暖和,也足夠了。

能讓一碗熱氣騰騰的馄饨冷成這樣,他應是等了許久。

“陛下日理萬機,昨夜又是半夢半醒之時應允臣的請求,來與不來只是陛下一念之間;雪天路滑,這裏離皇宮有些遠,陛下能來,已是皇恩浩蕩,臣哪裏擔得起陛下的一聲‘抱歉’,豈不是要臣折壽?”言時玉的語氣平淡極了,說完把冷掉的兩碗馄饨推到一邊,叫來老板再煮兩碗。

“言卿伶牙俐齒。”李淮陰陽怪氣地回了他一句,這人在朝堂上目中無人,在這兒就拐彎抹角;明明心裏不高興還偏偏說些“善解人意”的話,故意“報複”自己遲到。

言時玉假笑:“陛下勞苦功高。”

這人還蹬鼻子上臉。

李淮懶得與他計較,朝廚房的方向望了望,只想趕緊吃一碗熱乎乎的馄饨。

言時玉的目光落在身邊人白皙的脖子上,火氣上湧,伸手握住李淮的胳膊,起身把人拉到角落。

李淮被男人困住,滔天醋意将他吞沒。

炙熱的吻落下來,溫熱的掌心按在他的後腦,以免冰冷堅硬的牆壁硌疼了他。

“臣不喜陛下誇別人。”言時玉用力地吮吸着,用呼吸的間隙說完這句話,繼續未完成的掠奪。

他醋極了也愛極了。

醋李淮誇趙岐“勞苦功高”,還遲來了;愛李淮戲演得好,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兩種情緒交雜在一起,化作一團火熱,将李淮烤得熱極了。

一牆之隔的廚房正在煮馄饨,仔細聽能聽見柴火燃燒、開水翻滾、廚子低聲細語、菜刀剁着餡料……馄饨被撈入碗中,小二随時會端着兩碗馄饨出來。

一旦他出來,就會看見兩個男人擠在角落。

“我……我餓了。”李淮推了推言時玉,聲音小得如同蚊鳴;他的嘴唇有些發紅,臉也燙起來,擡手将有些滑落的帽子重新戴好,餘光注意到廚房的方向。

言時玉偏愛他害羞的模樣,幽深的眸子專注地盯着他,意味深長地說:“要不要吃點別的?”

--------------------

作者有話要說:

大年三十啦!除夕快樂~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