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年少心動
第12章 年少心動
老婆是即将失去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
空氣發出嘯叫,強風吹開蘭沉的頭發。
視野中一人一馬越來越近,他卻依舊站得筆直,不躲不閃,死死盯着陸昂的臉,像一棵高山上的雪松。
額前發絲輕拂,露出一雙無比堅定而清澈的眼睛。
他似乎毫不害怕,鎮定、勇敢,絲毫不願向後退步,哪怕強風已灌入他襯衫敞開的領口。
好像風再怎麽大也吹不倒他。
黑白分明的眼睛與陸昂對視,光潔的面孔上一雙眼睛有着驚人美感——
這雙眼睛所蘊含的力量在瞬間便如同閃電般擊中了陸昂。
原本高舉球杆的手臂忽然一松,連勾起的嘴角都微微降下,陸昂騎在馬上,馬背颠簸,帶動身體上下起伏,心髒如同一個球體,在空蕩蕩的身體裏猛烈滾動。
他看着蘭沉,在狂風中心如擂鼓。
馬蹄奔踏不止,頃刻飛馳至蘭沉身前,陸昂幾乎下意識一收缰繩,白馬随之改變方向,隔着幾厘米與蘭沉擦身而過。
緊接着又是兩個不同方向傳來的馬蹄聲。
巴倫和高光宇亦策馬從不遠處趕來,各自手中都握着一支球杆,兩人聚精會神,目光緊緊盯着蘭沉身後不遠處那一顆白色小球。
陸昂與他們形成對抗之勢,伸出手臂,正要将球棍擊出。
原來他剛才其實是想打蘭沉身後那顆球,就是故意吓蘭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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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光宇先手揮動球棍,擊錘精确擊中柳木球,小球呈弧線飛出,再次經過蘭沉身邊。
他與巴倫兩人一匹棕馬一匹黑馬,追着馬球分別從蘭沉左右兩側包夾,高高揚起的馬蹄仿佛就要踩到蘭沉身上。
然而陸昂卻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他勒住缰繩将馬匹急停,然後調轉馬頭回身追球,三人三馬看起來就像要把蘭沉包圍。
蘭沉站在三匹奔馳的高頭大馬中間,顯得更加伶仃單薄。氣流呼嘯飛旋,他似乎随時都能被馬匹撞倒、被球杆擊中,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吓得腿軟,醜态畢現了。
但蘭沉偏偏不跑也不躲,甚至站得筆直,不卑不亢,目光追尋陸昂的身影,雙眼中寫着明晃晃的質問——就只有這些了嗎?你只能這樣吓唬我嗎?
陸昂幾次掠過他的目光,手中缰繩握得一次比一次緊。
球再一次被巴倫打出,他在馬上探身,揮出球杆将球擊遠,柳木球飛起,卻正好打中蘭沉的小腿。
蘭沉與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再怎麽樣,也難免會碰到他身上。
陸昂立刻勒住缰繩,白馬一個急停,揚起前蹄打了個響鼻。
他張了張嘴,原想問蘭沉有沒有事,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口,只能惱怒地皺起眉,看向蘭沉。
巴倫和高光宇看到他停下,也勒馬急停,朝兩人看過來。“殿下,怎麽了?”高光宇問道。
“沒什麽。”陸昂答得又急又快,騎在馬上,眼睛卻盯着蘭沉不放。
蘭沉面色沉靜,也沒有蹲下身去摸腿,看上去沒什麽事,只是仰起頭看着陸昂,輕聲問:“我剛踩平的草面,你故意這樣做,只是為了耍我嗎?你不想放我回學校?
陸昂無法回答,抓着缰繩,不知道該說“是”或者“不是”。
他确實是成心想吓一吓這個不知好歹的Sigma,但也沒打算真的不讓蘭沉走,僅僅是想讓蘭沉吃點教訓而已。他還以為,像這種Sigma,很輕易就會被吓哭。
但為什麽,真的這麽做了之後,他好像也沒痛快到哪裏去呢?
就在此時,球場邊緣,有個男仆步伐匆匆地跑了過來。
“殿下!”男仆大步向他們跑來,直到在陸昂的白馬前行單膝跪禮,口中仍在急喘,“有一位研究院的大人想要拜見您,他已等候在接待室。”
陸昂看向他,午夜藍雙眼中露出意外神色。
研究院的人,這麽快就來找他了?
不過這正好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他索性摘下頭上的馬球帽,朝那男仆揚了揚下巴:“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高光宇,你們看住他,別讓他亂跑。”
他向高光宇比了個眼神,示意他們在原地等他。
陸昂騎馬回到室內,将白馬交給馴馬員,自己則穿着一身球服去了接待室。
接待室巴洛克風格裝潢,鋪設有厚實的手工刺繡地毯。陸昂大步穿過幾套胡桃木天鵝絨沙發組,走到那個正站在窗前看風景的金發青年身後:“你們這次速度倒是很快,懷特少校。”
金發青年轉過身,白色軍常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面容隽美高雅。
洛特斯·懷特右手握拳,輕置于左胸前,彎腰向陸昂行禮:“殿下。”
陸昂點點頭,問道:“圖紙呢?給我看看。”
洛特斯微微一笑,擡起右腕,點了幾下腕上的光腦,投影光屏在陸昂和他之間鋪展開來。
兩架機甲的三維立體圖像在投影中緩緩旋轉着。
“我們給您設計了兩套不同的機甲方案,一套配備有可拆卸機翼,內置爆發系統,可選配光束□□、頭部肘部軌道炮和相位電磁光炮;一套具有蒂姆倫鋼內骨骼,可以承受2000G加速度,是目前我們能做到的安全性最高、速度最快的機甲……“
洛特斯懷特侃侃而談。
陸昂盯着那兩個三維立體投影看,指向旁邊标注的數字:“二十多米高,你們給我設計的中型機甲?”
“是的,殿下,這是相對來說更适合您駕駛的機甲型號,非戰時情況下,中型機甲已足夠您的練習使用——”
陸昂直接打斷了他。
“我不要什麽中型機甲,你們以為随便做個玩具就可以搪塞我嗎?”
他質問洛特斯,眉眼間雖未顯露怒氣,但語調下壓,顯得高高在上,又傲慢矜貴。
“宗霆的那款機甲什麽樣,我就要什麽樣。怎麽了?你是覺得皇室掏不出這筆錢給你們嗎?”陸昂咧了下嘴角。
“絕無此意,殿下,”洛特斯被他這樣氣勢洶洶地诘問,也沒有慌了手腳,依舊風度翩翩,微笑應是,“如果這是殿下的意思,那我們便一定會為殿下辦到。只是攝政王那邊,或許我們報批起來會麻煩許多……畢竟駕駛實戰機甲很容易對駕駛員的身體産生傷害,我想,選帝侯大人并不願意見到您受傷……”
陸昂“哧”地輕笑一聲,後退一步,俊美如星的面龐上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少拿攝政王來壓我——別忘記你參軍時宣誓效忠的姓氏到底是什麽。”
他的話裏隐隐透露威脅,卻不再像面對蘭沉時那樣動辄露出鮮明的怒火,而是冷靜壓抑着,顯出幾分深沉和成熟。
唯獨緊咬的牙根,不經意間背叛了他的僞裝。
“殿下,臣下自然不會忘,您與陛下是臣唯一忠誠的主君,”洛特斯再次将右手放到胸前,屈身向陸昂行禮,“願伯利恒的輝光永遠照耀您與陛下,我将永遠對帝國保持忠誠。”
陸昂這才沒繼續揪着他不放。
他很勉強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洛特斯的祝福,擺擺手道:“行了,圖紙拿回去重新設計吧,下次別讓我再看到玩具設計圖。”
洛特斯低頭應是,剛起身,視線便好像被窗外什麽光景吸引,轉過頭向外看去——
只見行宮後山的馬球場邊,三個少年聚在一起,其中一個金發少年手中提着個黑色挎包高高舉起,而另一個身高矮上很多的少年走上前,似乎想要搶下那個包,個頭最高的少年則站在他們身後,伸腿攔住那個矮個子少年的路。
陸昂當然也看見了,而且看到蘭沉跳起來搶包的樣子,他還覺得有點好玩。欺負這個Sigma真有意思,一下把他因為攝政王而引發的壞心情驅散了。
見洛特斯看得那麽專注,他随口問道:“怎麽了,你認識巴倫和高光宇?”
洛特斯輕輕搖頭,又點點頭。他看向陸昂,眉眼含笑,“不,我只認識另一個。”
“蘭沉?你認識他?”
洛特斯的視線落在蘭沉身上,臉上笑意淺淺,“他是我一位好友的……親戚。”
陸昂挑了挑眉,心知這很正常,蘭沉畢竟也是軍人家庭出身,與洛特斯沾親帶故再正常不過。只是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此人話裏有話。
他琢磨着洛特斯的意思,道:“那你既然和他是熟人,就順路把他帶回帝大吧。”
洛特斯笑笑,自然應下。
向陸昂告辭後,他來到馬球場帶走了蘭沉。蘭沉看上去很驚訝會在這裏碰到他,但脫身心切,到底還是跟着他一同離開了行宮。
蘭沉坐在洛特斯駕駛的小型飛機上,抱着他的斜挎包,臉上毫無表情。
空着肚子踩了半個馬球場的草皮,是個人都會累。
唯一能夠慰藉他的,只有後臺飛漲的劇情點完成度——還別說,大聰明真是個寶貝,自己給他送上5%的劇情點,蘭沉別提有多心滿意足,瞬間覺得這兩條走到快報廢的腿也沒什麽了。
哈哈哈。看一眼。7%。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再看一眼。7%。哈哈哈哈。
大聰明,你是我的寶,我唯一的寶!
這樣打劇情,這不得快死?
蘭沉第三次打開後臺查看數據,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洛特斯轉過頭看他,也是笑眯眯的:“在笑什麽?”
“沒什麽,”蘭沉随口應付他,“我想到一些高興的事情。”
洛特斯沒有轉回去。他認真地看着蘭沉兀自開心的側臉,定了幾秒,忽然靠過去,用手指将蘭沉臉旁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
“有時候我在想……你到底是誰呢?”
他在蘭沉耳邊輕聲低語,眼角帶笑,綠色的眼睛卻像玉石般冰冷。
蘭沉聞言,拎起眉峰,擡眸看向面前這個奪目的美人。
他們的距離,已近似狎昵。
洛特斯的呼吸簌簌吹拂在蘭沉臉側,手指還放在蘭沉耳朵上。
暧昧似熱戀期情人,即将陷入擁吻。
蘭沉緩緩歪過頭,眨了眨眼睛。
真奇怪。
為什麽洛特斯·懷特會突然表現得像是對他很感興趣呢?
他一點也不覺得洛特斯·懷特這是找他雄競來了。
原劇情中的洛特斯·懷特,雖然是宗霆所謂的“白月光”,和宗霆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在軍校讀書、一起加入軍隊,但實際上,他對宗霆一點興趣也沒有。
因為他的真實身份……是個二五仔。
明面上,他是軍部研究院年輕一輩裏最出色的機甲系統設計師,常常與宗霆同進同出;但暗地裏,他卻效忠攝政王,宗霆發生的那次意外,和他脫不了幹系。
在大後期,他還會背刺宗霆,然後暴露自己的身份,由此讓宗霆意識到,他真正愛的人,其實只有蘭沉。
二五仔的動機成謎。
但是,和他無關。
蘭沉一點也不擔心洛特斯是不是認出他不是之前那個“蘭沉”——說實話,什麽“蘭沉”不“蘭沉“,都是無意義的廢話。
他就是蘭沉,“蘭沉”就是他。
“蘭沉”是什麽樣的人,由他來定義。
穿書局所有給穿書員提供的穿書世界,都只是劇情提綱而已。在穿書員進入書中世界之前,這些世界僅僅是簡單的二進制數據,是穿書局檔案資料中的一段文字,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只有當穿書員開始任務,書中世界的時間才會流動。而只有穿書員完成任務,這些劇情提綱才會真正成為一本可供讀者翻閱的“書”。
可以說,是穿書員,賦予了一個個書中世界真正的靈魂。
所以,蘭沉根本無所謂洛特斯的暗示。
即使他和洛特斯之前認識的“蘭沉“不一樣又如何,即使他ooc又如何,關鍵的劇情點不塌,這個世界随他怎麽高興怎麽來。
蘭沉忽然向洛特斯·懷特露出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
他嘴角彎彎,握住對方的手,杏仁眼大而明亮,“怎麽,愛上哥了?”
……一開口就是老普信男了。
看到洛特斯·懷特瞬間啞然,蘭沉哈哈大笑,他屈腿改坐為蹲,用手撐着臉,極甜蜜地說:“怎麽樣,又覺得我和剛剛也不一樣了?”
洛特斯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定定地看着他。
蘭沉撐着腦袋,“關于我是誰這個問題,你要是實在想不明白,可以找我看我的身份ID呀,為什麽要一個人冥思苦想?”
他笑意盈盈,比任何人都要明豔漂亮。
“你……”
“沒錯沒錯,你想的都沒錯,每個想法都對,”蘭沉像哄小孩一樣不停點頭,又湊向洛特斯,唇瓣輕輕擦過後者精致的下颌線條,“你怎麽看我都沒關系,不過,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別讓攝政王失望哦。”
洛特斯猛地抓住他手腕!
“什麽攝政王?”
他并未反問“你怎麽知道”,而是故意裝作聽不懂。
還留了點小心眼呢。
蘭沉又是甜甜蜜蜜地笑了笑,把手腕扯回來,“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好,別來幹涉別人的事,我想這道理,成年人應該都懂吧?”
說完,他輕輕哼起不成曲的小調,心情很快活的樣子:“你是不是要回軍部?正好,我看也不用繞遠路再去C區送我回學校了,把我帶到宗霆那兒吧,晚上我和他一起回家。”
打完大聰明線,再去打大壯線,甚至還有免費的交通工具可以搭乘,這日子顯然是越過越紅火啦!
蘭沉笑嘻了。
洛特斯卻被他氣得吐血,憋着一口氣,又問了好幾遍“你的話什麽意思”,但蘭沉比他更會裝傻,幹脆點開助聽器,直接聽起歌來了!
這星際時代的助聽器就是高級,不僅體積小,還內置降噪音樂模式呢,連上光腦藍牙,即開即用。
蘭沉快樂地搖頭晃腦。
洛特斯氣鼓鼓地開着飛機把他帶到軍部。
帝國軍方總部的多邊形建築群巍峨壯觀,大得一眼望不到盡頭。
飛機降落在軍部研究院區的停機坪上,蘭沉進入大樓內部時,又被從頭到腳地核對了一遍身份,然後才由兩位保衛士兵帶領着,前往宗霆的總指揮辦公室。
宗霆不在辦公室裏,衛兵去找了魯西迪過來,幫蘭沉用虹膜鎖開門。
年輕的紅發Alpha滿臉驚訝,他急忙把蘭沉帶進辦公室,險些同手同腳走路。
“您先在這兒等會,将軍馬上開完會了。”魯西迪道。
蘭沉四下張望着點點頭,目光落在辦公室中間最醒目的一塊區域。
那是一幅巨大而閃爍的星圖投影,全息立體的宇宙空域被放置在這個空間裏,一顆顆發光的恒星用細線相互勾連,從左至右,從上至下,形成一個偉大的、沒有邊際的星際帝國。
這是萊茵帝國的疆域圖。
蘭沉走到星圖前,目光在那些瑰麗的星雲和形狀各異的星系間流連。
魯西迪站在他身邊,張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少爺,您也覺得這幅星圖很壯麗吧?”
他指向星圖的邊緣,那些大大小小、散落鑽石般的光點:“這些星域,都是将軍為帝國擴展的疆域,任何一個帝國的公民,當他在這個宇宙中航行時,都能看到屬于帝國的恒星。”
原來是個宗霆的小迷弟。
蘭沉默然不語,将手伸到星圖中間,讓手指穿過那些光點。
說什麽“擴展”……不過是一種高等級文明向另一種文明的侵略。這種星際背景的設定其實都蘊含着非常原始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想,不過是人類歷史的太空複述,擴張,侵略,戰争,永遠也擺脫不了狹隘的種族利益觀。
星際文,他看得多了。
“總有一天,帝國的疆域會到達銀河系邊緣,我們終究會回到人類的故土……”魯西迪興奮地拖動星圖,拉到星圖邊緣,指向一個耀眼的銀盤形狀星系。
銀河系。
人類的故土,人類的起源地,還有那顆蔚藍靜谧的,無數人願意為之獻出生命的地球母星。
蘭沉凝視着浩瀚的銀河系投影,心想——
無語死了,銀河系裏還有個出生在等着他去打任務。
得趕快把萊茵這邊的任務完成掉,要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麽跑去銀河系。
就在魯西迪對着星圖沒完沒了地抒發他對宗霆的崇拜之情時,宗霆終于開完會回來了。
辦公室電子門“嘀嘀”開啓,宗霆大步走進辦公室,一邊脫去手上的手套,一邊擡眸看了眼蘭沉。
魯西迪立刻向他立正敬禮:“将軍。”
宗霆颔首:“你去忙你的事吧。“
他又看向蘭沉,很快将蘭沉上下掃視一遍,淡淡道:“坐吧。”
魯西迪離開辦公室,電子門輕輕合上。
蘭沉抱着挎包,坐到寬大的半圓形黑色沙發上,動作拘謹,似乎很不自在。
宗霆也在辦公桌後坐下,将文件整理到一邊,先将幾份要簽字的文件處理好,然後才擡起頭:“沒去學校?”
少年瑟縮了一下,以點頭代替回答。
宗霆收回視線,沒去問原因。
得知陸昂一行人帶走蘭沉的消息後,他第一時間便去查了陸昂的去向,然後委托洛特斯前去行宮帶走蘭沉。
陸昂對軍部向來心存芥蒂,他不便派親信出面,只能找到供職于研究院的洛特斯幫這個忙。洛特斯能替他接走蘭沉,這已算他欠對方一份人情,又何須再去苛求洛特斯将蘭沉送回學校。
他将鋼筆插回筆筒,說:“我派人送你去學校。”
“不用了,”蘭沉忙搖頭,抱緊挎包,“不用麻煩你了…… 反正今天是星期五,我等會兒和你一起回家——可以嗎?”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宗霆。
這樣無措,像被放進陌生環境裏無法适應的小鹿。
宗霆突然意識到這還是他們結婚以來蘭沉第一次來軍部找他。
他心中覺得有些微妙,平常只用來辦公議事的一間屋子,因為坐着個蘭沉,而顯露出不同以往的氛圍。他思忖着問:“下午不上課?”
蘭沉朝他亮出手腕:“我用光腦看,我們學校的課都可以實時在線上網課的。”
宗霆于是沒再表示。他低下頭,開始查看軍事文件,蘭沉則坐在沙發上安靜地聽起課來。
蘭沉聽得很認真,一部分是為了卷,一部分是因為他确實對授課內容很感興趣。
還真別說,這口口文學城的星際狗血文小說裏,上的理工類課程是越聽越有意思,從太空艦隊到機甲系統的設計原理無所不包,幾乎等于在對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做深入分析。
他上課上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動手記筆記、畫方程,不知不覺間就從坐姿變成趴在沙發上,兩條小腿彎在身後,極悠閑地交錯擺動。
這又是宗霆沒有見過的,他專心致志的模樣。
兩片濃密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樣在午後陽光下輕輕扇動,嘴巴微微張着,偶爾咕哝幾句,念叨着知識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察覺不到外界的一切幹擾。
此時此刻,宗霆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少年只有十九歲。
十九歲……
完全還是個孩子。
本該無憂無慮地上學、玩樂、與家人撒嬌、和朋友來往,而不是淚眼朦胧地向他擡起面孔,問他:“為什麽啊,宗霆?”
宗霆無法再繼續想下去。
他從蘭沉身上移開視線,剛想借看文件轉移注意力,卻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喀嚓”。
他皺眉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蘭沉左手食指與拇指之間夾着半片薯片,正要繼續往嘴巴裏塞。
原來他的挎包裏還放着零食。
這可是蘭沉差點被巴倫搶走的好東西!
蘭沉心想:趁現在上着網課趕緊拿出來吃掉,免得明天忘記。
再多塞點,別浪費了。
宗霆的視線落到蘭沉手邊掉下的薯片碎屑上,大腦裏那根名為“強迫症”的神經一跳一跳。
蘭沉終于感應到宗霆看他的視線,銜着一塊薯片擡起頭:“?”
宗霆:“……你很餓?”
少年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匆匆把薯片咽下去,欲蓋彌彰地用挎包蓋住薯片包裝:“中午沒怎麽吃飯……”
開着的薯片袋被挎包一推搡,薯片立刻窸窸窣窣地往外散落,掉得沙發縫裏到處都是。
——必須給宗霆來點小小的髒鬼震撼!
他竟還餓着肚子。
宗霆決定不去看那包薯片,平靜地問:“太子把你帶去行宮幹什麽?”
來了來了。終于問到點上了。
蘭沉提起精神,杏仁眼中眼波流轉。
“他……他是想幫我解圍,”少年局促不安地撐起手肘,從沙發上爬起來,雙肩向上撐在腿面,“他們都對我挺好的,讓我換了衣服,還帶我去散心……”
宗霆的直覺告訴他蘭沉在說謊。
雖然軍方沒有在行宮內布置眼線,他并不清楚陸昂他們對蘭沉做了什麽,但他知曉陸昂的性格。
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帝國皇太子倨傲驕矜,而蘭沉只是一介平民,陸昂不可能會對蘭沉以禮相待。
但蘭沉為什麽對他要說謊?
宗霆看着蘭沉說:“你确定嗎。”
少年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但不是宗霆熟悉的恐懼,而是那種極為罕見的、害怕被別人發現自己的珍寶一樣的神情,半帶羞怯、半帶憧憬,連眼下的皮膚都微微發紅。
他用手背撐着下巴,聲如蚊蚋:“嗯……太子殿下他、他只是看起來脾氣壞了點,實際上是個很好的人……”
那個最不可能發生的可能出現了。
蘭沉擡高眼簾,用在陽光下剔透發亮的雙眼,望向面色忽然無比冷凝的男人。
嘴角是藏也藏不住的,年少不識愛恨的懵懂心動。
作者有話說:
宗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