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聽着兒子嘴裏冒出的甜言蜜語，圓青心底湧上一股暖流，唇角噙着笑，和兒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對着話，馬車噠噠地往前奔馳着。

一個半時辰之後，一行人到了趙家村，在租的院子前面下了馬車。

乾安和老蒼頭把帶來的米面糧油先卸下馬車，搬進院子裏去。

村民大多在地裏幹活兒，留在家裏的，只有老人和小孩。

當時便有不少老人和小孩聚過來圍觀。

內中唯一一個年輕的媳婦兒趙李氏，是趙大的媳婦，村裏人都喚她趙大家的，或是趙大嫂，生得頗有幾分姿色，正帶着三個孩子來看熱鬧，兩個女孩，一個男孩。

年紀大些的女孩是李氏的長女，小名趙珍珠，已經滿了十歲，一看和普通的鄉下女孩不同，皮膚白淨，是個标準的美人坯子。

小一些的女孩才五歲，是李氏的親侄女，小名趙翡翠，膚色黃黑，臉上的嬰兒肥尚未褪去，乖乖巧巧的。

男孩是李氏的兒子，今年已經七歲，瘦瘦長長的，小名趙初七。

李氏見圓青氣質非同凡響，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仙女，心中是既豔羨又妒忌。因為在此女出現以前，她一直都是這十裏八鄉最漂亮的女人。

此刻見了顏圓青，她心痛地發現，原來這世上竟還有如此閉月羞花的女子。很顯然，自己被她比下去了。而且，差距十分明顯，簡直是天壤之別。

盡管她十分嫉妒圓青，可面上卻絲毫不顯，堆着笑臉，和圓青搭讪，詢問她的來歷。

圓青看李氏一眼，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眼神裏閃爍的嫉妒，知道這樣的人最好不要惹，于是便語氣冷淡地回應了一句，說自己姓顏，之後便不再搭理。

李氏自讨了個沒趣，臉上有些讪讪，眼神也冷了下來，但還是不問自答，說自己姓李。

随後，李氏又問道：“顏娘子，您買了我們這兒的地，是要種果樹嗎？我們這兒的人都種桃子和梨子，您打算種什麽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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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圓青淺淺一笑，語氣極淡，“還沒想好。”

“哦。”李氏還想再問，圓青卻牽着兒子的手，準備離開，只朝李氏略微颔首便轉身走了。

趙珍珠拉着她娘的衣袖小聲問道：“娘，她是什麽人？好像仙女啊。”眼神不無憧憬地跟随着圓青母子。

李氏沒好氣道：“肯定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正經娘子！打扮得妖妖嬈嬈，跟個狐貍精似的，沒準是縣裏哪戶人家的外室罷。”

趙初七小聲道：“她兒子長得也很好看呢。”

李氏沒吭聲，耷拉着唇角，好像圓青母子欠了她幾百兩銀子沒還似的。

趙翡翠望着圓青母子的背影，目不轉睛，嘴裏喃喃道：“他們去幹什麽？”

顏圓青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山地，只見坤平不聲不響已經翻了一半多的地了。

坤平見到圓青，忙趕來見禮問安，“主子，地已經翻了六畝了，如今乾安也來了，”目光掃向憐青之時，明顯愣了一下，随後咧嘴笑道，“大丫也來了，不出兩日，定能全部翻完。”

乾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因為照顧憐青耽擱了五天工夫，忙點頭道：“是的，主子。”

圓青微笑颔首，“這些日子，辛苦坤平了。坤平幹得不錯，我很滿意。你們先忙罷，我帶閑哥兒去山上轉轉。”

乾安和憐青兩兄妹也脫了鞋襪，扛起鋤頭下地了。老蒼頭閑不住，也跟着下地了，點了一袋旱煙，不時支着鋤頭，抽上幾口。

小顏閑還是第一次上山，對什麽都很新奇，左看看，右瞅瞅，看到山上有映山紅和各色野花，便想摘了送給娘親。但他手勁兒太小，掰不斷，只好讓初一用他的劍砍下來給他。

石舞看到一只黑白相間的野兔子，沖初一使了個眼色，初一立馬明白了石舞的意思，兩人合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活捉了野兔。石舞雙手舉起兔子，笑得一臉純真，大喊道：“小郎君，這只兔子送給你，好不好？”

小顏閑烏溜溜的眼睛一亮，忙把手裏捧着的野花送給娘親，邁開兩條小短腿，颠颠兒地跑向石舞。

“我要、兔紙，給我。”小家夥激動得嘴瓢了。

圓青彎唇一笑，提醒道：“野兔會咬人，等回去給它做個籠子，再給閑哥兒玩。”

于是，小顏閑只敢伸手輕輕摸了摸野兔的脊背，笑得見牙不見眼道：“小兔紙乖乖。”

初一笑道：“小郎君打算給兔子取什麽名字呢？”

小顏閑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湯圓。”

衆人都笑了。

石舞笑道：“小郎君倒是會取名字，這野兔身上的毛黑白相間，可不正是芝麻餡的湯圓嘛！好了，你以後就叫湯圓了。”

圓青找到了一蓬野桑葚，摘了一些，用手帕包了，在溪流中清洗幹淨，給小顏閑喂了幾顆，剩下的，自己吃了。

小顏閑很愛吃，一邊吃，還一邊說要給姥姥帶些回去，說着往自己荷包裏塞了一把。

圓青看着兒子如此孝順他姥姥，欣慰地笑了。

初一和石舞也各自摘了一些，碧蘿手裏捧着小郎君送給主子的野花，只好跟在兩人身後，讓他們上貢。

最近雨水多，山上長滿了青苔，還冒出了不少蘑菇，圓青撿了一些能吃的，裝在竹籃裏帶回去。小家夥也跟在後面撿蘑菇，圓青耐心地教他，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

玩了半個時辰，小顏閑有些累了，由初一背着，一行人一起下了山，回到了租的院子裏。

碧蘿、石舞和初一趕緊收拾了一下院子，圓青則取了錢袋子，準備去附近的人家買一些地裏的新鮮蔬菜。

他們中午要在這裏做飯吃。

小顏閑自然是要跟着娘親一起去的。

圓青牽着小顏閑，初一跟了出來，遠遠地綴在後面保護他們母子。

圓青走到附近一戶人家，提出要買一些地裏的新鮮蔬菜和雞蛋，一只雞和一只鴨，要是有魚，也可以買一尾草魚或者雄魚。

這戶人家的女主人趙謝氏，乃是上午來看熱鬧的李氏的大伯母，她男人是李氏的公爹趙二爺的大哥趙大爺。

謝氏是個幹瘦黝黑的農家婦女，見圓青要買自家的東西，自然滿口答應，說地裏的菜她随便摘，雞、鴨和雞蛋都有，只是魚要去她二弟，也就是趙二爺家買。“……他家有個魚塘，草魚和雄魚都有的賣。”

圓青點了點頭，道了謝，先去謝氏家的菜園子裏采摘，小顏閑跟在娘親身後，葡萄似的眼睛滿是新奇地看着地裏的各種蔬菜，不時詢問娘親，“這是什麽？”

圓青時常去集市上買菜，平日裏又喜好看《種藝必用》一類的書籍，對常見的蔬菜自然是如數家珍。

“辣椒、豌豆苗、芹菜、莴苣、荠菜、瓠瓜、韭菜……”

重活一世，圓青對吃是很有追求的。她看見這麽多新鮮的農家蔬菜瓜果，兩眼放光，什麽都想買點兒，很快菜籃子就裝滿了。

初一很有眼力勁兒地接過了菜籃子。他腼腆地笑了笑，預感中午有頓大餐可以享用了。

随後又買了雞、鴨和雞蛋，全都是初一拎着。

圓青問謝氏，一共多少錢。謝氏算了算賬，說：“這些蔬菜，都是自家種的，夫人就随便給幾文錢罷。雞蛋，鎮上賣三文錢一個，十個雞蛋三十文錢。雞六十文，鴨三十六文，一共——”謝氏翻着眼皮，默默計算起來。

“一共一百二十六文，加上一籃子蔬菜的錢，趙大娘，您看這樣好嗎？這籃子菜，我算您二十四文，正好湊個整，一共一百五十文。”圓青道。

謝氏猶疑了一瞬，唇角翹起來，嘴上說着這多不好意思，實際心裏樂開了花。

圓青從荷包裏掏出了一百五十文，交給謝氏，道了謝，便往趙二爺家走去。

“初一，你先把這些東西送回去，讓碧蘿燒水，把雞和鴨殺了。”

初一答應着去了。

圓青牽着小顏閑的手，來到趙二爺家的院子。

上午見過的三個小孩在院子裏玩鬧，趙翡翠先發現了圓青母子的到來，她眼睛一亮，對堂哥堂姐道：“咦，仙女來了。”

趙珍珠和趙初七兄妹停下嬉鬧，看向他們，目不轉睛。

圓青笑着說明來意，趙珍珠略有些腼腆地說：“我去喊我娘。”說着，風似的跑進了東廂房。

趙初七平日裏是趙珍珠的應聲蟲，也拔腿跟着跑了。只剩下最小的趙翡翠。

趙翡翠愣愣地看着圓青母子。

小顏閑從荷包裏摸出兩粒桑葚，自己吃一粒，剩下的遞給趙翡翠，“給你吃。”

趙翡翠雙手接過來，小聲道了謝。

不多時，李氏帶着一雙兒女走了出來，笑眯眯道：“顏娘子來了，有失遠迎，請進。”

“就不進去叨擾了。”圓青禮貌拒絕。“聽趙大娘說，趙大嫂你家有魚賣？我想買一條三四斤的草魚或者雄魚，不知是否方便。”

李氏道：“這會兒的魚都還沒長成呢，三四斤的魚怕是沒有。不如您買兩條，湊一湊也就有了。”

圓青略一沉吟，“不如買兩條鲫魚罷。”半大的草魚或是雄魚，還不如鲫魚炖湯好吃呢。

李氏滿口答應，從雜物間取了撈魚的三角網架，和一個魚簍子，就往魚塘方向去了。

李氏問圓青，“顏娘子要一起去嗎？”

圓青看了一眼小顏閑，微笑着搖了搖頭，“不了，我就在這兒等趙大嫂罷。”

李氏母子三人都去了魚塘，剩下年紀最小的趙翡翠。

圓青看了一眼這家的院子，普通的土磚房，院子裏雞到處覓食，不時咯咯叫幾聲。

圓青便和趙翡翠閑聊了幾句，得知屋裏還有一位癱瘓在床的祖母，便問道：“你祖母生病了嗎？”

趙翡翠道：“也不是生病。聽我娘說，奶奶是摔斷了腿，沒錢治，就一直癱在床上。”

圓青默了默，想到前世自己在诏獄裏被挑斷了手筋和腳筋，成為一個廢人時的情景，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心念一動，便提出去看看趙翡翠的祖母。趙翡翠沒想太多，馬上領着圓青往堂屋方向走去。

西次間內，有一張架子床，挂着的青紗帳沒有收起來，已經褪了色，顯然是用了很多年。趙劉氏躺靠在床頭，見到有人來，蒼白的臉上擠出笑意，語氣十分和氣。

“有貴客駕臨，有失遠迎了。”趙母掙紮着坐起身，問孫女道：“大伯母去哪兒了？好孩子，你給客人倒碗水喝。”

小翡翠答應着就要去辦，被圓青制止了。

圓青看向趙母，心裏産生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女子和普通的農家婦人不同，她雖算不上标準的美人坯子，但自有一股高潔的氣質，和這簡樸貧窮的居所形成鮮明的對比。

兩人互相打量間，趙母在看向小顏閑的那一瞬間，眼神突然一亮，唇角的笑意綻得愈加明顯。

“你們和趙重九是什麽關系？他、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