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010章
院子裏,碧蘿學着張嬸,拔了雞和鴨的頸毛,舉着一把菜刀,碎碎念了半天,就是下不去手。
“石舞,你來幫我殺好不好?”
石舞笑着搖頭,正慢條斯理地洗蔬菜,“不好。”你還是自己來罷。
她就是想看碧蘿慫不啦叽的模樣。
正好看到圓青三人回來,碧蘿眼睛一亮,哭唧唧了一番,央求初一幫她下手。
初一倒是沒有推辭,兩刀就完事了,幹淨利落。雞血和鴨血分別用海碗裝了。
圓青讓碧蘿把雞、鴨和魚處理幹淨,該拔毛拔毛,該去魚鱗去魚鱗。處理幹淨交給初一,初一再把雞和鴨剁塊備用。石舞負責燒火。
分派完畢,圓青則束上襻膊,準備親自下廚。
小顏閑像一條小尾巴,綴在娘親身後轉悠。
鲫魚煨炖,做成首尾俱酥的酥魚,大人小孩都很适合。魚香四溢,饞得小家夥直舔嘴唇。
圓青打從心底疼愛崽崽,夾了一筷子酥魚喂到小顏閑嘴裏,小家夥吃得眉開眼笑,直說:“阿娘做的魚好好吃嗷!”
石舞也狂咽口水,羨慕地看着小郎君一臉幸福的模樣,火光映照在她嬌俏的臉上。
蘑菇煨雞,蒸米粉鴨,原汁原味,香氣撲鼻。
初一收拾完院子,聞到香氣,也來到了廚房。他喉結滾了下,朝小顏閑招了招手,示意帶他出去玩。
小家夥一手抓着雞腿,塞得兩頰鼓鼓的,看了初一一眼,顧不上搭理他,舉起雞腿,要給娘親吃一口,“阿娘吃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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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青彎唇一笑,彎下身子,就着小家夥的手,輕輕咬下一口雞腿肉。雞肉鮮嫩無比,入口彈牙,真是好吃得讓人把舌頭都咬掉。
石舞和初一對視一眼,兩只吃貨只能無奈地朝對方撇撇嘴:好想吃!
豌豆苗清炒,辣椒爆炒雞雜,韭菜焖蛋……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勾得石舞和碧蘿等人都狂咽口水。
到了午飯的時辰,老蒼頭、乾安、憐青和坤平四人從地裏回來了。他們都在井水旁邊打水洗手洗腳,擦幹淨後再穿上鞋襪。
坤平聞着這滿院子的菜香味,憨笑道:“今兒中午吃啥?香得整個院子都是。”他并不敢奢望,這香噴噴的飯菜是做給他們幾個仆人吃的。他只盼着,主子們吃剩下的,能賞給他們嘗個味,打打牙祭,也就心滿意足了。
沒想到,圓青卻并沒有苛待他們的意思,給他們吃的,并非剩菜,而是和他們娘倆一樣的菜肴。
當然,盡管吃的都是一樣的,但主仆畢竟有別。該有的規矩不能亂,否則久了,人心思變,只會得寸進尺。
圓青和小顏閑坐桌上吃,其餘人,全都提前把菜分到一個大碗裏,盛了米飯,端到廊下,或蹲着,或坐着吃。
衆人都吃得萬分滿足,坤平更是連吃了三大碗米飯,埋頭幹飯的間隙,他贊嘆說:“我這輩子,還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菜呢。”
乾安比較克制,雖然還想吃,但鍋裏米飯不多了,他把碗吃得光溜溜的,嘿然一笑道:“照你這種吃法,主子都要被你吃窮了。”
坤平也憨笑道:“實在是太好吃了,忍不住。晚上我可以少吃,或者不吃。”左右睡一覺起來就有早飯吃了。
憐青胃口也大開,見兩位主子都吃完了,便把鍋裏最後的米飯全都盛了,說是狼吞虎咽,一點兒也不為過。
初一是最先吃完的,他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看着憐青捧着海碗大吃的模樣,陷入了沉思。
憐青注意到初一看自己的眼神,臉上閃過一抹異色,讪笑着舔了舔嘴巴,“我、我這兩天特別容易餓……”她打從出生起,從沒吃過如此美味的飯菜,好吃得靈魂簡直要飛起來。
乾安擔心初一對憐青有不好的看法,忙道:“她大病初愈,身子還虛着,今兒挖地,消耗太大,餓着了,所以吃飯特別香。”
圓青和小顏閑也在餐桌上大快朵頤,吃得肚皮滾圓。
飯後,圓青換了一身方便幹農活的月白褲裝,領着小顏閑等人去地裏播種。圓青按照書中記載,均勻地撒種,想象着這裏開滿鮮花時的美麗場景,嘴角不自覺揚起。
圓青第一喜歡吃,其次喜歡花,尤其喜歡聞花香,更喜歡用鮮花做各種小玩意,鮮花餅,純露,胭脂,等等,她覺得人生虛耗在這些小而美的事情上,也是一種別樣的幸福。
之前小家夥太小,需要她照顧,她走不開,也就沒有動自己種一大片花田,再開一兩間鮮花鋪子、胭脂鋪子的心思。如今幻想真的落到實處,她自然覺得分外滿足。
小家夥光着腳丫子,踩在松軟的土地上,學着娘親的方式,一把一把往翻好的黑色土壤裏播種,見娘親高興,自己也跟着傻樂呵。
忙到金烏西墜時分,終于把已經翻好的地都播了種,圓青等人回去收拾好,準備回縣城。
不遠處,有一群漢子,身上別着斧子,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初一多看了幾眼,石舞也注意到了,嘀咕道:“為首的那個人,有點像馬三。”
初一皺眉道:“他們想幹什麽?”
石舞默了默,“馬三說不定是要找我報仇的,上回我摔斷了他三根肋骨。”
“不一定是沖你,說不定還是沖主子來的。”
“嗯。我們仔細些,別着了馬三的道兒。”
初一點頭,“嗯。”
原本微風吹拂的清朗天氣,漸漸變得有些沉悶,幾只燕子低低地在半空掠過。
老蒼頭擡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腳下的泥土,道:“主子,要下雨了。恐怕是一場大雨。”
圓青點點頭,令衆人馬上上車。
趕車的初一和老蒼頭都戴上了鬥笠,穿上了厚厚的蓑衣,以防大雨在路上下起來。
乾安、坤平和憐青三人留下來打理這十畝山地。
臨走前,圓青掃了一眼三人,淡聲道:“你們老老實實幹活,遇事有商有量,我不會虧待你們。憐青是個姑娘,早晚要嫁人。男女有別,你們兩個男子要緊守本分,切記不可越雷池半步,否則,傳出不好聽的風言風語,壞了我的名聲,被我知道了,打一頓,發賣還是輕的,扭送官府,吃牢飯,到時候可別怪我心狠。”
憐青三人忙答應一聲是。
乾安道:“主子放心,有小人在,定會照看好憐青,不讓任何男子有可乘之機。”
憐青臉色煞白,低着頭,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袖。
東西收拾好,裝上馬車,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了趙家村。
一處寂靜的山道上,路面堆滿了樹枝、石頭和泥土,擋住了去路,鳥雀撲棱着翅膀掠過。
一輛驷馬大車正靜靜地停在那裏,馬車上坐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子爺穆宴辭。
天色漸漸擦黑。
突然下起大雨來,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砸下來,發出噼裏啪啦倒豆子似的聲響。
小顏閑靠在娘親身邊,眼皮漸漸合上,嘴角卻向上翹着。
今天是他最開心的一天,得到了一只叫湯圓的野兔,吃到了酸甜的桑葚,撿了蘑菇,最關鍵的是,他還親自下地播種啦。
娘親說,再過一段時間,他播下的種子就會發芽,長大,然後開出美麗的花朵。
圓青見兒子開心,心裏也軟得不像話,小家夥乖巧懂事,伶俐可愛,真是叫她疼到骨子裏。
馬車忽然急停了下來,馬兒發出一聲驚恐的嘶鳴。
初一在前頭大聲道:“主子,前面山體滑坡,擋了一多半的路,馬車過不去。看樣子,今晚咱們回不去縣城了。”
圓青撩起窗簾看了一眼,确如初一所說,過不去了,對面也有一輛馬車被攔住了,過不來。雨勢很大,天色也暗了,加上路中間的阻擋,圓青并沒有看清楚對面是一輛驷馬大車。
她想着兒子明天還要去上學,沒有提前跟林夫子請假,最好是趕回去。更何況趙家村這邊住宿條件太簡陋,她實在是不想湊合一晚。
她認床。
于是她讓初一去和對面被阻來路的馬車主人商議,可否互換馬車,仍由各自的馬車夫駕車,送彼此前往目的地。明日一早,再換回來,如此便可不至于太耽誤行程。
初一有些猶豫,把之前疑似見到馬三一節說了,“……主子,會不會是馬三的圈套?實在不行,要不咱們還是等明天天亮再上路罷?馬三等人拿了斧子,屬下怕他發起瘋來,傷着主子和小郎君。”
圓青心裏一緊,馬三怎麽陰魂不散?她猶豫了一下,向初一确認了一下馬三有幾個人。
“十來個人。”初一道。
圓青道:“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馬三外強中幹,上回石舞摔斷了他好幾根肋骨,估計還沒好利索呢,就出來鬼混。你和石舞的身手,我信得過,要真是他們,你們就趁機給我狠狠收拾了,不必留情。”
初一神色鄭重,答應着跳下了馬車,和後面的石舞打了聲招呼,便提着劍往前面去了。
暮色蒼茫,大雨傾盆,身着鬥笠蓑衣的初一步履沉穩地走向了對面的驷馬大車。
初一先是一愣,随後同馬車夫說明來意。初一的聲音很大,馬車裏面的人也能聽到。
不多時,雙開門馬車從裏面打開,馬車簾子被撩起一角。雨下得很大,水汽馬上漫進去。
一道低沉清潤的嗓音傳來:“好!”
初一眉頭一皺,這聲音他在林宅聽過,是趙重九的聲音!
怎麽會是他?
初一心裏有很多的疑問,趙重九他到底是誰?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他和馬三之間有什麽關聯?
盡管如此,初一壓住了心頭的疑惑不解,回來向圓青禀報了一切。
初一告訴圓青,“主子,馬車主人同意換馬車,但馬車主人是……那個人。”他還不習慣以趙重九來稱呼那個人。
圓青抱着兒子正要下馬車,聞言一愣,那個人?
她很快便想到初一口中的那個人是誰了。除了趙重九,她想不到第二個人。
怎麽會這麽湊巧?
要不是提前知道了趙重九是趙二娘的兒子,而這是回趙家村的必經之路,圓青差點就要以為,這一切都是那人的陰謀了。
不知道為何,圓青現在想起他,心裏總覺得瘆得慌。
過去他不會說話,是個俊朗非凡的啞巴車夫,可聽趙二娘所說,他根本就不是啞巴,那他裝啞巴到底為了什麽呢?
不管怎麽說,他騙了她。
他如今衣錦還鄉,又這麽湊巧,出現在她和兒子的面前,還把貴重的蟠龍玉佩送給了顏閑,他到底想幹什麽?
正猶疑間,只見那人撐着一把蓮葉何田田圖案的油紙傘迆迆然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