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083章

雲鳳院。

顏圓青讓人給自己和崽崽各紮了一個秋千架, 挂在梧桐樹下面。

梧桐樹葉開始變黃，似燃燒了一半的蝴蝶，在秋風中簌簌飄落。

母子倆面對面蕩着秋千，碧蘿在小郎君身後幫他推秋千, 小家夥玩得很開心。

桂芝在顏大姑娘身後, 幫着推秋千。

姑娘穿一身櫻粉色窄袖對襟小衫，淺碧色紗裙, 随風高高蕩起來的時候, 衣袂翻飛, 似神女下凡。

母子倆在半空中有剎那的相遇，視線交彙的瞬間, 二人皆笑得眉眼彎彎。

戚氏和趙母在一旁看着，臉上也是笑眯眯的神情。

戚氏笑道：“母子倆玩起來，和姐弟一個樣。尋常人家哪家做了娘的女子，還能似圓圓這般肆意瘋玩？”

趙母也笑，目光追随着圓青母子, “我覺着，等日後圓青和宴辭完婚後, 宴辭還是會縱着圓青, 讓她想玩什麽就玩什麽的。我肯定也不會管束圓青, 只要孩子歡喜就好。”

二人說話間，趙母注意到雲鳳院門口出現了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 來人器宇軒昂，鳳眸長髯, 穿一身石青色圓領雲錦長袍。

不是別人, 正是慶國公顏平。

趙母猜到了來人的身份，她收回視線, 看向戚氏。

戚氏自然也看到了顏平，她臉上的笑意一僵，眸底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漠和無視。

趙母見狀，笑着找了個借口回房去，戚氏也想回房去，但她腳底好似生了根，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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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走，她怕自己走了後，會留給顏平她還在跟他賭氣的錯覺，所以她站着沒動，只是眸子裏的冷意森然。

顏平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似是在猶豫着要不要走進來。

圓青也注意到了門外的石青色身影，她蕩下來的時候對桂芝說：“老爺來了，桂芝你去把老爺請進來。”

桂芝聞言一怔，松開秋千索，往門口望去，果見是老爺。

桂芝心裏的滋味五味雜陳，老爺是來看前夫人的嗎？若大小姐恢複了身份，前夫人也會再次成為國公府的戚夫人嗎？

如此一來，萬一尤姨娘身子康複了，她該怎麽辦？尤姨娘一直都對繼夫人的位子勢在必得，她争取了這麽多年，好容易把戚夫人熬走了，這會兒若是又被戚夫人占了先，估計她會瘋掉的。

這、這、這真是太大的打擊了。

桂芝心裏盤算之際，人已經來到門外，她對着顏平盈盈一拜，“老爺，您怎麽來了？姨太太身子好些了，您去看過了嗎？”

顏平颔首，“我剛從聽雨閣那邊過來。”說着視線仍舊看向院子裏的一抹蓮青色身影。

桂芝道：“前太太似是不喜老爺到這院子裏來呢，老爺您、要進去和前太太說說話嗎？”

圓青見桂芝遲遲沒有請父親顏平進來，眸色微變，扭頭看了一眼母親戚氏，見她神色恍惚，顯然是不想見他。

罷了，既然母親不想見，那便由着桂芝去罷。況且父親那人，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傻子，桂芝那點心思，必逃不過父親的眼睛。

果然，院門外，顏平沉了臉色，瞪桂芝一眼，“大小姐賞識你，才借你過來，你就是這麽辦差的？”說着冷哼一聲，一甩廣袖，背着手走了。

桂芝臉上讪讪，咬咬牙，扭身回到了院子裏，面上還得裝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

“大小姐，老爺說他有事，先走了。”桂芝支支吾吾道。

圓青看桂芝一眼，心裏明鏡似的，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淡淡點了一下頭，“桂芝，我明日想去大慈恩寺上香，給閑哥兒求個護身符，你幫我問問二妹妹，是否願意同去，給尤姨娘也上香祈福呢？”

桂芝一怔，遲疑地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不知道她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不明白她為何要突然向二小姐示好？

嘴上只道：“是，奴婢這就去栖燕居同二姑娘說一聲。”

顏大姑娘輕輕颔首。

栖燕居。

桂芝把顏大姑娘的話轉告了顏錦若，顏錦若正坐在梳妝鏡前發呆。

阿娘傷勢很重，每日都離不了她，她現在什麽也做不了。

穆宴辭帶回了顏圓青和他們的兒子顏閑，擺明是要扶顏圓青母子上位，那她呢？

京城貴女圈誰不知道，她才是皇上屬意的太子妃人選？如今把她晾在這兒，她以後還怎麽出去見人？

她是皇後的外甥女，若顏圓青母女不回來，父親原本已松了口要扶阿娘為正室，現在她們母女回來，什麽都變了。

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你回去和姐姐說，我正有此意，明日我會提前準備好，等着與姐姐一同去大慈恩寺。”顏錦若壓下心內的憤怒與不甘，平靜道。

桂芝一怔，猶疑道：“姑娘，奴婢本怕惹姑娘煩惱，不想說的，可是，奴婢見姑娘如此心無城府，奴婢心中着實為姑娘的前途擔憂啊。”

顏錦若答應去大慈恩寺，原是有自己的計劃，因此聽見桂芝說她心無城府的話，她忍不住笑了。

“哦？發生了什麽事兒，桂芝你但說無妨。”顏錦若盯視着眼前的婢女道。

桂芝便把慶國公顏平偷偷去瞧前國公夫人戚氏一節說了，“……姑娘，非是奴婢杞人憂天，如今姨太太傷重，有好長一段時日不能在老爺跟前伺候，那前太太，又離開老爺四年之久，如今突然回來，卻連面都不露一下，不論是老爺念舊情也好，亦或是又被勾起了興趣也罷，很顯然，老爺對那位的心思，都超過了對姨太太的重視。再這樣下去，不但大小姐要恢複慶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就連前太太恐怕也要恢複慶國公夫人的身份，姑娘，您這些年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将化為泡影，您真的甘心嗎？”

顏錦若心裏一緊，父親專寵阿娘這麽多年，真的會對戚氏重燃愛欲之火嗎？可那戚氏呆板無趣，如何能同阿娘相提并論？

顏錦若看一眼桂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這個最衷心的婢女。

桂芝聽完二小姐的計劃，整個人都驚呆了，雙目圓睜，她難以置信道：“姑娘，這可是條不歸路，您确定要這麽做嗎？萬一失敗，您想過後果沒有？”

顏錦若豎起蔥根似的食指，放到嘴邊，噓聲道：“噓——”此事萬萬不可招搖，傳出去，她就完了。

桂芝仍是感到惴惴不安，她忽然覺得或許是自己的态度害了自家姑娘，于是她又勸道：“姑娘，其實，老話說得好，退一步海闊天空。憑您慶國公府二小姐的身份，縱使不能成為太子妃，也能尋一門頂好的親事的，至于姑爺，您便是想尋狀元郎、探花郎，只要皇後娘娘一句話，您也保準能得償夙願。好姑娘，您聽奴婢一句勸，咱們莫行這種沒有退路的險着，行嗎？”

顏錦若臉色一沉，低叱道：“桂芝，我把我最重要的秘密告訴了你，你與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若我贏了，你便是太子的侍妾，也不算辱沒了你。或者你想選個讀書人，我也可成全你。”

桂芝心下惶然，小姐在威脅她，可她真的怕死，不想跟着小姐發瘋，這可如何是好？

桂芝憂心忡忡地回到了雲鳳院，傳了二小姐的話，顏圓青見她神色不虞，便猜測她有心事。

于是她溫柔關切道：“桂芝，你怎麽了？是否是你家姑娘發生什麽事兒了？”

桂芝哪裏敢說二小姐對大小姐的反撲計劃？

她直搖頭，“沒、沒事兒，大小姐。奴婢只是身子有些不太舒服。”

圓青深看桂芝一眼，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

晚上，圓青躺在床上細細地想了想，若顏錦若再次對自己下手，會使什麽招數呢？

她想了很久，各種可能性以及應對方法都被她想了一遍，以至于三更天還全無睡意，她忽然想起了穆宴辭。

她想起來自己還欠他一次親吻，不知他是否還記得？

不知他身上的傷怎麽樣了，晚上睡覺是否依舊只能側躺一邊？

翌日一早，圓青是被戚氏喚醒的。

戚氏知道女兒今日要同顏二去大慈恩寺燒香，她憂心忡忡，昨晚睡得不太安穩。

她一邊給女兒梳頭發，一邊道：“囡囡，娘知道你邀請顏二，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但四年前大慈恩寺那件事，娘每回想起來仍舊心有餘悸。萬一顏二再次故技重施，設下陷阱，你可如何是好？”

“阿娘，女兒明白您的擔憂。但女兒這麽做，是為了引蛇出洞。如今我在明，敵在暗，與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知道毒蛇什麽時候會突然蹿出來咬上一口，倒不如打草驚蛇，讓毒蛇現行，照着它的七寸狠狠打，叫它再也無法咬人，唯有如此，方可高枕無憂。阿娘，您放心，女兒已想通其中的關竅，必不會再如前次那般，掉入敵人的陷阱了。”圓青言辭懇切，勸慰着母親。

戚氏知道女兒心意已決，只得答應，叮囑道：“囡囡，此事你須得和宴辭通個氣。關鍵時刻，宴辭會護着你。”

圓青點頭答應，彎唇一笑，“嗯，我知道。”

用過朝食，顏圓青和顏錦若共乘一輛馬車，出了慶國公府的角門，往大慈恩寺方向去。

馬車上，顏圓青并不怎麽說話，顏錦若也只是淡淡地注視着眼前的姑娘。

盡管顏圓青已經生過孩子，可她肌膚水潤透亮，比之從前她做姑娘時還要更加水靈。她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冷冷清清，似是能看透世間的一切罪惡與陰謀。

倘若她真的能看透一切，那她為何還要來招惹自己？

她難道看不出來她快嫉妒死她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