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盧氏歇息了一天, 由千山與張大牛護送離開,張大娘子與張四郎舍不得走,繼續留在大餘, 小盧氏陪着回了韶州,戚宜芬在大餘陪伴照顧他們。
張九齡牽挂着大庾嶺的事情,送走盧氏,急匆匆趕着去忙修路的事情了。
譚昭昭與雪奴, 馮氏一并拿了錢出來,支起了粥棚, 她們親自前去看着,待理順之後, 就由仆婦接手了過去。
張大娘子覺着自己沒出錢, 總想着要做些事情, 拉上戚宜芬一起前去了好兩天。
天氣一天天變暖, 譚昭昭見張大娘子黑了不少, 她打算晚上同張大娘子說一聲,明日若太熱,就留在家中歇息一兩日。
傍晚時辰, 譚昭昭陪同着雪奴與馮氏, 領着小胖墩他們在莊子外玩耍, 彩霞滿天,天空好似着了火, 層林盡染,美得令人心悸。
雪奴凝望着天空,側頭對譚昭昭道:“這天真是絢爛啊, 好似阿娘說過的大漠落日一樣。九娘,我沒去過大漠, 我總想着要去一次,走一走阿娘曾走過的路。”
譚昭昭輕輕嗯了聲,将馮氏拉到她們中間,道:“你這個阿娘,走過嶺南道很多路。她說朝霞不出門,彩霞行萬裏,看雲觀天象,過兩日你要去廣州府了,可以請教一下她。”
馮氏挽住她們兩人,笑道:“我的主意則是,早上起來看天,看自己身子累不累。刮風下雨,只要自己身子吃得消,要急着趕路,就必須出門。”
譚昭昭哈哈笑:“阿娘淨說廢話。”
雪奴轉過頭,眨回了眼裏的淚,随着譚昭昭一起開心大笑。
她想阿娘,譚昭昭便将馮氏推出來,讓她知曉,她在這世上,并非孤身一人。
馮氏輕撫着雪奴的手,道:“我真舍不得你走。”
譚昭昭看不下去了,道:“阿娘,雪奴還要回韶州府吃大娘子的喜酒呢!”
馮氏怔了一下,問道:“雪奴不是外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這件事,你可同大郎,盧氏商議過?”
譚昭昭淡淡地道:“我知道阿娘的意思,雪奴是寡婦,恐她去了喜宴不吉利。這都是無稽之談,寡婦如何不吉了,要不吉,也該是早死的男人,負心的男人不吉。再說了,呵呵,阿家也是寡婦,若要回避,她也該避一避。”
雪奴微微皺眉,道:“九娘,我還是不去了,不僅僅是張氏,還有徐氏呢,徐家郎君親自前來迎親,對這門親事很是看中,本來好好的一場喜事,莫要因為我橫生枝節,惹來不快,着實不值得。”
馮氏氣得橫了譚昭昭一眼,跟着道:“我也是這般的意思,張大郎以前讀書忙碌,哪會在意這些規矩,你要先提醒他,免得他到時候被問起,一頭霧水。你那阿家,這次是知曉了好歹,先回了韶州府,但她腦子遲鈍歸遲鈍,好話要琢磨,壞話閑話卻能先聽進去。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又世人都這般說,以她那人的性子,不翻臉才怪。到時候雪奴添了妝,好心去吃酒宴,反倒添了一肚皮氣,着實不劃算!”
譚昭昭一想也是,歉疚地道:“雪奴,不若你還是一起去,正式喜宴那天,你歇在韶州府城。送完親,我們很快回大餘,到時候你與我們一起回來,啓程回長安。我舍不得你,這次一別,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見了。”
雪奴點頭,道:“我也舍不得你,反正酒宴忙,你也顧不上我,我在府城歇着,順道能躲清淨。”
話雖如此,譚昭昭還是很難過,懊惱地道:“鳏夫們卻沒這般多的顧慮,真是可惡!”
馮氏譏諷地道:“哪有鳏夫了,妻子的棺椁還停着未下葬,媒婆就請上了門,着急娶新婦了。”
雪奴噗呲笑道:“還真是這般,寡居的婦人多,鳏夫還真是少見。稍微齊頭平整的,就算是未正式娶親,身邊也有侍妾伺候,半點都不會委屈自己,日子半點都不耽擱。侍妾與正妻,深究起來,就差一個名頭罷了。那些鳏夫,也不是念着亡妻不想娶,而是娶不到滿意的罷了。”
馮氏呵呵:“不能細想,想起來就一肚皮火氣。你大兄來的時候同我說,你阿耶讓我早些歸家,歸家歸家,啊呸!他就惦記着十一十二她們的親事,要我出面去操持呢。我與十一十二她們有何幹系,憑什麽要受這份累,操這份閑心?”
譚昭昭趕緊挽着馮氏的手臂,勸道:“阿娘別氣別氣,就當阿耶的話是耳邊風,不去理會就行了。”
氣過了,馮氏又嘆息了聲,道:“等到大娘子的親事之後,我還是要回去,抓緊功夫将她們的親事定下來。是你阿耶可惡,她們也無辜,我就當是在行善了。”
譚昭昭賠笑,道:“阿娘大義!”
馮氏拿開她的手臂,罵道:“你少糊弄我!對了,那個七娘子,她的親事,我估計有點難。”
雪奴微微擰眉,道:“我們吃過幾次酒,七娘子性情腼腆,吃酒時也不大說話。偶爾無奈之下,會答上那麽一兩句,聽她話裏的意思,好似不打算成親嫁人。”
馮氏插話道:“她那不是腼腆,是謹慎小心翼翼,寄人籬下,要看人臉色過日子,這些年下來,越發拘謹了。若不嫁人,除了出家,就只能做妾,賣身為奴做婢子,婢子到了一定年歲,主人家還是要為其婚配,生下兒女,都是主家的財産。”
眉豆早已經過了年歲,譚昭昭早問過她,給她放良,她不願嫁人:“嫁人後,婢子也同樣要做事,還要生兒育女伺候夫君,遠比現在辛苦。九娘待婢子好,婢子真不願意嫁人,求九娘不要将婢子許配出去。”
譚昭昭當然不會将眉豆亂許配人家,她與戚宜芬又不一樣,朝廷不會管到奴仆的親事上,主要是朝廷将他們定為賤民,壓根就沒當做真正的人看。
如馮氏所言那樣,戚宜芬不嫁人,不至于做奴仆,只能出家做姑子,或者做妾,妾不是嫁,而是買賣。
戚宜芬究竟意欲如何,她的親事還是要小盧氏提出來,譚昭昭就沒再多言,晚霞已經快散去,張九齡他們還未歸來,不由得朝遠處望去,皺眉道:“怎地一個都沒回來,可是出事了?”
馮氏也跟着擔心起來,對眉豆道:“你同蓮娘一起前去看看。”
眉豆與蓮娘結伴朝下山的路走去,譚昭昭叫上小胖墩他們回莊子,到了莊子大門前,眉豆與蓮娘就趕回來了。
眉豆喘着氣,道:“九娘,大郎他們回來了,七娘右腳崴了,無法再騎馬,大娘子便帶着她共騎一乘。大娘子騎術不好,就走得慢一些,大郎不放心,在後面護着她們。大郎怕九娘久等,讓婢子與蓮娘回來傳個話。”
馮氏哎喲一聲,道:“七娘傷得可重?”
眉豆道:“大娘子說傷得不重,沒傷到筋骨,歇上幾日就好。”
馮氏松了口氣,看了眼譚昭昭,道:“沒事就好,回去吧。”
回到院子,小胖墩他們餓了,譚昭昭讓乳母先管着他們用飯,她則去了大門處。
沒一會,張九齡他們到了,張大娘子先小心翼翼下了馬,踮起腳尖伸出手去,道:“七娘你抓住我,我帶着你下來。”
戚宜芬看着張大娘子,咬了咬唇,道:“大娘子身形比我瘦弱,我怕你撐不住,可別連累了你,我還是自己下馬吧。”
張大娘子喊來仆婦,道:“你力氣大些,去攙扶七娘下來。”
仆婦走上前,她身形亦矮小,拼命墊腳去夠戚宜芬。
這邊,張九齡翻身下馬,将缰繩甩給萬水,對千山道:“千山,你去搭把手。”
戚宜芬目光從張九齡身上收回,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緊緊咬着唇,将手搭在千山的手臂上。
千山道了聲得罪,雙手撐在戚宜芬的腋下,将她從馬上舉了下來,往地上一放。
戚宜芬右腳吃力,痛呼一聲,一下站不住,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千山驚了跳,忙賠了不是,眼疾手快攙扶住了。
仆婦趕緊上前,幫着千山讓戚宜芬靠在自己的身上,道:“七娘,且待婢子背你進去。”
戚宜芬估計是吃痛,眼裏浮起了一層水霧,強自忍着沒流下淚來,低聲道:“我能走,你且扶着我一些就是。”
譚昭昭将一切看在眼裏,這時走上前,對着大步而來的張九齡道:“快進去更洗,餓了就先用飯,不用等我,我去看看七娘。”
張九齡蹙眉,轉頭看去,張大娘子與仆婦一同攙扶着戚宜芬慢慢走來,他抓住譚昭昭的手臂,道:“我餓了,昭昭得陪我一起用飯。”
譚昭昭瞪他,将他往前院推:“我看看就回來。”
張九齡只能悻悻先回去了,譚昭昭走過去,對要見禮的戚宜芬擺擺手,關心道:“快別管這些了,七娘的腿可嚴重?”
張大娘子搶着道:“七娘是走神,沒看清腳下的路,踩到一顆石子崴到了腳。先前在山上,大兄請郎中診斷過了,說沒傷到筋骨,這些天莫要用力,歇上幾日就好了,大嫂莫要擔心。”
戚宜芬跟着嗯了聲,“對不住,讓表嫂操心了。”
譚昭昭溫聲道:“既然如此,就好生養着,要是痛,覺着不舒服,定要說一聲,再請郎中來診治。”
戚宜芬道了謝,譚昭昭道:“都是親戚,謝來謝去作甚,快進去吧,等下仆婦将飯菜送到你的院子。大娘子,你明日也不要去了,天熱起來,可別中了暑。”
張大娘子很是乖巧地道:“我都聽大嫂的,留下來陪着七娘養傷。”
譚昭昭叮囑了仆婦一通,回到了前院。馮氏嫌棄張九齡在一起用飯不自在,将她也趕了出來,好一起與雪奴她們痛快吃酒。
眉豆已經送了飯食到廳堂,張九齡還在淨房洗漱,譚昭昭準備等他一會,聽到他揚聲在喊:“昭昭。”
譚昭昭走過去,問道:“怎地了?”
張九齡道:“我手背很癢,昭昭幫我瞧瞧,可是被蟲子叮了。”
譚昭昭忙走了進去,問道:“咬哪兒了,快給我瞧瞧。”
淨房內霧氣蒸騰,張九齡穿着裏衣,披散着頭發站在門口,含笑朝她伸出手背,道:“這裏。”
譚昭昭定睛一瞧,曬黑了的手背上,肌膚細膩,只有針尖大的一點紅,估計是被常見的細蠅叮過,她氣得拍了他一巴掌,道:“少作怪!”
張九齡手掌一翻,将她拉了過去,在她耳畔摩挲,呢喃道:“昭昭,你身子幹淨了吧,我們都許久未親近了。”
這些時日,又是盧氏,又是生病,誰都沒了親近的心情。
等到盧氏離開,譚昭昭月事來了,今朝方幹淨。
譚昭昭伸手去推他:“張大郎,你先前還在叫餓,先用飯再說!”
用完飯,譚昭昭又要去管三個小郎,說不定,她還會留在馮氏的院子,與她們一起吃酒,到深夜方回來。
張九齡雙臂禁锢着她,如何都不肯放,一點點親吻下來,道:“見到昭昭就不餓了,昭昭若是餓了亦無妨,反正無須出力.....”
譚昭昭翻着白眼,偏開頭,任由他親吻下來,道:“今朝本來歸來得晚,辛苦了一日,也不嫌累。”
張九齡抱起她,将她放在案幾上,手撐在她身邊,深深凝視着她,道:“我本欲騎馬早些歸來,讓千山帶着七娘,大娘子自己騎馬就不會有事。七娘扭捏,不願意上千山的馬,我只能在後面看着了。”
譚昭昭笑道:“你帶七娘同騎,不就解決了問題?”
張九齡沉下臉,用力親上來:“只有昭昭,我願與之同騎,其餘人,皆不可!”
譚昭昭笑着躲,道:“那小胖墩呢?”
“故意找茬!”
張九齡幹脆堵住了她的嘴,牆壁震動,屋內一片狼藉,春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