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這種近乎守活寡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年, 佩玖終于沒有氣力再與杜茂遠耗下去了。
那夜, 她等到三更才等回了杜茂遠, 然後平靜的同他說:和離吧。
夫妻情份已然疏淡至此, 佩玖原以為杜茂遠該是等這句話等了很久。佩玖滿心以為自己痛下決心說出這三個字後, 他們能痛快的放彼此自由。
然而她錯了, 杜茂遠不肯點頭。然而他也沒有好言挽留, 只是罵她蠢!
杜茂遠說她不過就是個随娘改嫁的拖油瓶,放棄在杜府過少奶奶的日子,便只能回将軍府繼續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每日礙穆家人的眼而不自知。
如此,佩玖對杜茂遠的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了,原來他心中從未對她有過半分尊重, 更莫說是愛意。
杜茂遠不同意和離, 她只能陪他慢慢耗,但她絕不願再在杜家過一日。當夜佩玖便着手收拾東西, 天一亮雇上馬車就回了将軍府。
家人幾番勸和, 然佩玖心中明白, 這并非一般夫妻鬧別扭能床頭打床尾和的問題, 而是杜茂遠打從心裏就根本不想要這個家!他娶她, 只好像在完成某種任務。
杜茂遠幾次上門試圖挽回, 也皆吃了閉門羹,耗了半年,杜茂遠深知挽回無望, 終是點頭同意和離。
佩玖如願拿到了放妻書, 只是直到死也不知杜茂遠到底是為何那般待她,這個迷團困了她許多年。
“玖兒?玖兒?”
菁娘接連的兩聲呼喚,将佩玖的思緒拉了回來。她看看娘,又看看柳氏,突然眼珠子滴溜一轉,似有精光閃現!
接着便露出個嬌俏的笑臉兒,無比乖巧道:“娘、表姨母,這位公子看起來相貌堂堂,的确是位難得的良人。只是現如今只有佩玖看了公子的畫像滿意,卻不知公子會否對佩玖也……”
說到這兒,佩玖低了低頭,桃腮泛着紅暈。
“哎呀,這可真是太妙了!”想到杜家許給自己的大筆酬金,柳氏激動的心都快要跳出來!
當然,她嘴上卻不能說杜茂遠一心與将軍府結親之事,便只寬慰道:“佩玖盡可放寬了心,以你的容貌啊,沒有誰見了不覺賞心悅目的!你只管讓丫鬟取幅畫像來,表姨母今兒個便給杜公子送去!”
一旁的菁娘臉上似笑非笑的,說不清是該為女兒如此欣賞這位杜公子而高興,還是該為女兒大了心便不在娘這兒了而難過。她只是接了柳氏的話,沖着一旁的香筠吩咐道:“去将小姐的畫像取來。”
香筠正想領命退下,卻聽佩玖說道:“我随香筠一同去!”說罷,佩玖沖兩位長輩笑了笑,轉身拉着香筠一同出了偏堂。
依照大梁的習俗,成年男女皆要請畫師為自己畫上一幅像,以便相親前讓媒人先拿着畫像試探一下各方意願。故而在佩玖及笄之時,穆閻便請了京城最好的畫師,為她畫好了一幅。
半柱香後,香筠便帶着這幅畫回了偏堂,将畫交到柳氏手中。
柳氏打開畫卷贊嘆一番,然後将畫又收好,接着便向菁娘請辭離開。出了将軍府後,柳氏命馬夫直接往尚書右丞杜府駛去。
柳氏到時,杜茂遠剛好不在府中,柳氏只好先将畫像托付給下人。
晚上杜茂遠回了府,下人将畫像呈上,杜茂遠便拿着畫像去了書房。他從未見過佩玖,故而對此畫像也甚是好奇。
當初選中佩玖時,那也是經了一番細細比對的。
以杜家的門楣若是娶得太低了,不只有失顏面,杜茂遠的爹也定不會同意。可若是娶的太高了,杜茂遠又擔心日後對不住夫人時,娘家勢利便成了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劍!
是以,佩玖的尴尬出身對于杜茂遠而言卻是剛剛好!她既有将軍府小姐的名號,又不是穆家嫡親的女兒,娶回來面子上好看,若是日後撕破臉了,也不必擔憂穆家會真心為她出頭。
在此如意算盤下,佩玖具體長成何樣,杜茂遠倒也覺得不是那麽重要了。反正這門親事只是個形式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将畫像在書案前展開,眸色鎮定的看着畫中女子。嬌柔旖旎,容色絕麗,若這畫像沒有特意美化,這副樣貌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去請柳氏時便聽她提過佩玖是個美人兒,當時杜茂遠只當這是媒人慣用的伎倆,并未往心裏去。但如今看來,倒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捧着這畫兒,杜茂遠竟有些移不開眼。他将畫像往燭臺處靠近了些,那樣貌就更加妙不可言!難怪古人說要燈下觀美人兒……
看着看着,杜茂遠的神色驀地一怔,畫像空白處竟憑空顯現了幾行淡墨小字!
起初字跡太淡,杜茂遠便将畫離的燭臺更近一些,那墨跡頓時鮮明起來,是女子所書的簪花小楷。
仔細辨認梳理後,杜茂遠便明白佩玖的用意了。她這是要與他先書信往來。
大梁的貴女們素來注重體面,成親之前不能被人撞見與男子單獨謀面,不然便會壞了名聲。故而親事多由媒人互換畫像後,定好确切的時日在東湖相面。相面時公子立于舟上,小姐乘于畫舫,湖心相會。
若公子心悅小姐,便稱口渴請求上船飲杯茶。若小姐也心悅公子,便備好茶準許他上自己的船。反之,則是不滿意。
而這一盞茶的相會過後,各自上岸便要給媒人明确答複:都滿意,那就開始操辦婚事。一方不滿意,則此事告吹。
這樣的相親習俗下,相的多半是臉和家境,而對品行方面的了解,則全是通過媒人的一張嘴。
杜茂遠唇邊溢出一抹笑意,将佩玖的畫像放在書案上,自己則緩緩坐下。心道将軍府這位小姐是不甘将婚事賭在媒人的嘴上,想要自己來了解他。
也罷,文字往來而已,又能顯露多少真性情?她喜歡,便随意編撰幾句好聽的情詩哄了她去。
想及此,杜茂遠從書案一旁取過一張花箋,盯着思忖了片刻,開始提筆寫字。
翌日,杜茂遠親自将這張花箋送去将軍府後門,照佩玖畫中所說,淺淺的埋于系紅帶的臘梅樹下。
就在杜茂遠轉身離開沒多會兒,将軍府的後門開了,香筠和一個平民布衣打扮的小厮一同出來。
“香筠姐,就是跟着這個人嗎?”小厮指着杜茂遠的背影問道。
香筠點點頭,又叮囑了遍:“小心些,寧可跟丢了,也不要讓他懷疑你。”
小厮拇指抿了下鼻頭,一臉自信的道:“放心吧香筠姐!”說罷,人便緊跟兩步跟了過去。香筠則轉身去将臘梅樹下的花箋取出,回了門裏。
接下來的幾日,每日都重複此般操作。
五日後,坐在小書房裏的佩玖,一邊聽着小厮禀報這幾日跟蹤杜茂遠的成果,一邊垂眸看着書案上鋪開的五張花箋。
終是推翻了最後一種正面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