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會朽的腐草
第98章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會朽的腐草
就在少年被帶走的下一刻，天崩地裂。
無論再怎麽堅固的建築都在這巨物的攻擊下轟然倒塌。
這一下來的突然，所有人都慌了神，唯獨帕洛斯處變不驚，他靜靜看着天空中逐漸顯現身影、變得清晰的怪物。
被押送的聶泠自然也看到了，身旁的賽涅西皺着眉，“異形赤眸……”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到了同樣擁有着赤眸的帕洛斯。
賽涅西等人還未走遠，瞧着那已顯露出半個身子的怪物，他急忙指揮着身旁的巴裏，“快！”
未等聶泠反應過來他們要幹什麽，自己的雙手就已經被巴裏給反綁在身後，然後就被他單手扛在了肩膀上。
男人發動他的異能敏捷，将聶泠飛快地帶離了此處。
直至看不到少年的身影之後，帕洛斯這才沒有顧忌一般地突然笑了，“賽涅西，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麽來歷嗎？”
此刻帕洛斯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聶泠上了那個自毀儀器。賽涅西的心思他太懂了，不就是想犧牲聶泠嗎？
那麽自己就偏偏不讓他如願。
那可是他的愛人，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愛人消失在自己眼前。他這顆因為聶泠而跳動的心在告訴他，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聶泠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他寧願堵上自己的所有，都要阻止賽涅西。
賽涅西聽到這話，也不去管那個仍然在緩慢降落的怪物了，他的眼裏淨是好奇。
然後，就看到了憑空而起的帕洛斯。
男人乘着風，半飄在空中，眼神如看着蝼蟻一般俯視着站在陸地上的賽涅西，忽略着從剛剛起便不斷在召喚着他的聲音。
賽涅西看着帕洛斯，心裏的警鈴嗡嗡作響，此刻的男人實在是太過詭異了。尤其是當他看到那與帕洛斯瞳孔顏色一致的怪物時，他滿心都是慌張。
他總覺得面前這個人與身後那只怪物有什麽聯系。
帕洛斯遲遲未語。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賽涅西急切希望啓動自毀儀器時，面前的人說話了，“我絕不可能讓他消失在這世上。”
就在此刻，男人見到了帕洛斯真正的模樣——赫然就是那只怪物。
帕洛斯緩慢閉上雙眼，任憑阿撒托斯吞噬自己。
神的驅使物終究會回到祂的身邊。
“帕洛斯！不要去！”
好不容易解決了亞弗戈蒙的蘭特急忙趕來，就看到了男人這個模樣，驟然間他瞳孔緊縮。
帕洛斯是阿撒托斯的驅使物，一旦被創造出他的人給收回，那麽帕洛斯将會消失在這世間。
他并不覺得男人會不知道這件事。但看着他那副無所謂的神情，蘭特便知道，帕洛斯是主動的。
他為了救聶泠，主動放棄了自己。
看着與那個怪物不斷融合着的帕洛斯，底下的人傻了眼，那個從天而降的怪物是他們崇拜了多年的元帥，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然後，就那樣眼睜睜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漸與那只龐然大物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剛剛伸出一只腳，欲要踏上自毀儀器的聶泠腳步一頓，猛然轉過頭。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突然好慌。
少年遠遠眺望着帕洛斯的方向，就在他想收回腳步離開這裏時，身旁緊緊跟随着的巴裏将他攔了下來，出聲提醒道，“只要你踏上自毀儀器，去往那只怪物身邊按下按鈕，一切就都結束了。”
“世間将永歸安寧。”
永歸安寧……
聶泠低着頭，嘴裏念叨着這幾個字。
是啊，自己追求的不就是安寧的日子嗎？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盡管自己真正看到這片天空模樣的時間并不長，但他還是希望，花國的天空一直都是藍色的。
沒有什麽四處惹是生非的異獸，也沒有什麽禍亂世間的變異體，更沒有什麽能夠毀滅整個藍星的外神。
望着面前這個通體紅色的自毀儀器，和身後那個赤紅色眼眸的怪物，聶泠深吸了一口氣。
被關在實驗室的那段日子裏，他每天都希望自己能夠逃離這個讓他經歷百般痛苦的地方。
每天都期盼着自己能夠離開這裏，親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而自從實驗室被自己毀了之後，他如願以償地看到了這片湛藍的天空。
他是心甘情願的。
聶泠還記得剛剛踏入學校，祝和帶他看的第一本書，《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花國的歷史文化，也是他第一次幻想若是他也生活在那個時代，擁有那樣的童年，自己該有多幸福。
親生父母的行為和他所看書上的父母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存在。
聶泠本能地不想讓未來的藍星成為自己那個樣子。他想為他人撐起一把傘。
少年最喜歡魯迅先生文中一句話，那句話他記了好久。
“只要能培一朵花，就不妨做做會朽的腐草。”
只要能救一個人，就不妨做一個犧牲者。
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因自己而起。
聶泠從來都不是一個逃兵。
只是……
少年轉頭望着剛才的方向，他對不起帕洛斯。
那個人熾熱的愛意，自己還是辜負了。
他憑着自己的努力逃出了關押着自己的牢籠，可真正的陽光，卻是帕洛斯讓自己見到的。
于聶泠而言，帕洛斯就是那個拯救自己從黑暗裏出來的神明，是他永遠都要敬重的神明。
所以，為了帕洛斯，他甘願犧牲。
身旁的人一直在不停地催促着他，聽着他的聲音，聶泠回神，然後毫不猶豫地踏上自毀儀器，關閉艙門，朝着阿撒托斯的方向飛了過去。
此刻，帕洛斯站在創造出他的主人面前，一臉平靜地看着那團黑霧不停地打量着自己。
阿撒托斯從上到下審視着面前這個活生生的人，喃喃自語：“為什麽、為什麽……你明明只是我的一個驅使物，為什麽會擁有人類才會有的心髒和血液……”
帕洛斯看着那團黑霧，冷聲道：“因為被愛會令人生出血肉。”
“不可能！”
阿撒托斯那雙與帕洛斯如出一轍的赤紅色眼睛突然冒出了火，那團黑霧高速移動着：“你只是我創造出來的一具空蕩蕩的軀殼！不可能會有血有肉！你不可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只是一個驅使物！”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帕洛斯真的和普通人毫無異樣，此刻祂飛在帕洛斯面前，細細端詳着，看了半晌，才忽然道。
“帕洛斯，你不可以變成這樣。”
“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會成為你的軟肋，只要被有心之人拿捏了，你就會被任意擺布。”
“愛不是虛無缥缈的，它只會成為我的武器，而不是我的軟肋。”
“那麽你為什麽會再次回到我身邊？”
阿撒托斯道，“那個能夠殺了我的克希拉血液擁有者，是你的愛人。”
“他可以殺了我，代價是灰飛煙滅。你能夠護住他，但代價是煙消雲散。”
“帕洛斯，你承認吧，你那所謂的愛，就是最大的軟肋。”
“連你這個代表着我，無所不能的驅使物都開始變得畏畏縮縮——帕洛斯，你太無能了。”
“我只希望他能夠快快樂樂地活下去，去愛他所愛的這個世界。這是他的烏托邦，我不可能讓他人毀了這一切。”
阿撒托斯思想化作的黑霧聽了這話，周身彌漫着的霧氣逐漸變大，祂有些不可置信地圍繞着帕洛斯。
“你在憤怒？我感受到了，很香的味道——”
明知眼前這個東西最喜歡的飼料就是憤怒，越是這個時候，他不能讓阿撒托斯捕捉到明顯的情緒異動。
但是，只要提到聶泠，帕洛斯情緒波動就異常大。
“是因為那個少年而憤怒的嗎？”
祂問。
帕洛斯沒有回答。他的沉默在阿撒托斯眼裏就是承認，祂嗤笑道，“愚蠢。為了一個不知來歷的人而憤怒，這可不是我認識的你的樣子。”
“你不應該被這些左右。”
說着，那團黑霧便猛然湊近男人，“既然你選擇回到我身邊，那麽我便不追究這些了——回來吧，帕洛斯。我的孩子。”
在男人的默允下，黑霧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他的軀體。
從此刻開始，帕洛斯不複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外神之首，偉大的萬物之主——阿撒托斯。
自從踏入了這個自毀儀器後，聶泠的心就一直砰砰跳個不停，按下啓動按鈕的手也在顫抖，整個人都魂游天外。
直至機器發出聲響，将少年給捆在那裏，聶泠才反應過來，他急忙看向窗外，一臉驚訝地望着漫不經心笑着的巴裏身上。
“祝您好運。”
話音落下，巴裏笑着舉起手中的遙控設備，按下按鈕後，将還在驚訝中的少年與已啓動倒計時自毀的儀器送上了天空。
終于反應過來這是個陰謀的聶泠，極力掙脫着綁住自己的繩索，可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做的，自己掙紮了許久卻依舊綁得很死。
自毀儀器顏色異常醒目，衆人一擡頭就瞧見了空中那架透着紅光、通體詭異的飛行器。
原本還在擔憂聶泠會逃的賽涅西，在看到裏面的人後，頓時松開了因為帕洛斯而緊皺的眉心。
若是聶泠能夠将帕洛斯殺了，亦或是帕洛斯将他給殺了，那麽自己……便依然是這花國司令。
依舊擁有着這最為崇高的地位。
賽涅西那雙漆黑的眼眸裏此刻盡是貪欲，忽然腦中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說：“如果你想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那就舉起你手中的槍，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霎時一聲，男人扣動扳機，朝着聶泠的方向，射出子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