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韓燼餓的肚子疼。

小孩子很容易羨慕別人有吃的,更何況韓燼一天一夜沒有吃飯。

韓燼烏溜溜的眼睛大睜着,一眨不眨盯着旁邊病床上的小孩。

那個小孩被看的有點不自在,拿出了自己的小面包分給他。“你是不是也想吃呀?那我分給你一個吧。你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孩說話很天真,只是好奇而已,并沒有惡意。

但是韓燼聽了依然會難過。

即便之前已經碰到過很多次,有別的小孩這樣問他。

韓燼總是可以很驕傲回答:“我有叔叔,我也有哥哥!他們都很愛我,都在我身邊。我不需要爸爸媽媽,我只要有叔叔和哥哥就可以!”

現在卻不知所言,膽怯又懦弱的低下了頭:“我,我沒有爸爸媽媽。”

“為什麽沒有?他們去哪裏了?你在醫院他們都不管你嗎?你生了什麽病呀?”

“我也不知道我生了什麽病,我就是在發燒。爸爸媽媽,他們......”

韓燼頓了頓,害怕被人嘲笑的小心思讓他撒了謊:“他們去旅游了。”

“原來是這樣呀。”

小孩哦了一聲,一臉純真看着他。

過了一會小孩的媽媽洗衣服回來了,小孩就從病床上坐起來,讓他的媽媽抱他。

韓燼一臉羨慕看着旁邊的小孩,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爸爸離他而去,媽媽也不要他,李叔叔和陳叔叔也不願意要他?所有人都不喜歡他?

叔叔明明對自己很好,說過很多次愛自己,可是叫阿姨告訴他,叔叔對他好是有目的的。

只有郁青哥哥要自己,但是現在他和郁青哥哥分開了。

旁邊的病床上傳來其樂融融的聲音,那個小孩的媽媽一直喊孩子寶貝,一直耐心哄着孩子。

牆上的動畫片突然就不再好看。

韓燼移開了目光,紅着眼睛去看窗戶外面的風景。

傍晚周仁城下班來到醫院,韓燼還有一些低燒,護士建議他再給韓燼輸幾天液再走。

但是周仁城搖搖頭拒絕了:“不好意思,實在是沒有時間,家裏還有事,就先帶這孩子離開了。”

周仁城給韓燼辦了出院手續,帶着韓燼回家。

這是蔣儀的要求。

下午聽到周仁城要韓燼住院,蔣儀有些不情不願,嫌棄住院浪費錢,又嫌棄大家都沒有時間管韓燼。

萬一這小孩接觸太多人,和別人說太多。又或者一不留神就跑沒影,到時候他們怎麽辦?

蔣儀命令周仁城趕緊帶韓燼回家,哪怕往他們家門口的小診所輸液都可以。

韓燼餓了很久,隔壁病床小朋友給他一個小面包,半天過去已經消化的差不多。

周仁城剛帶着他走到家門口,就有香噴噴的飯菜味道灌進鼻腔。

韓燼吸了吸鼻子,瑟縮着收緊了手指,抓着周仁城的手也不斷用力。

他看到蔣儀擺了一桌子的菜在桌子上。

周琢業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頭發剪了,沒有原來吊兒郎當,人瞧上去清爽了不少,也正經了不少。

嘴巴裏的口水瘋狂分泌,韓燼肚子又開始作痛。他身上還發着低燒,有一點病蔫蔫的,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色。

“回來了?過來吃飯吧。”

蔣儀沒有起身,直接坐着看向周仁城。

周仁城在凳子上坐下。

韓燼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空出來的凳子,兩只腳丫子猶豫着不敢上前。

“過來吃飯啊,傻站着幹什麽?你不餓啊?”蔣儀對着韓燼下命令。

韓燼這才知道空着的凳子的确是給他留的。

他慢慢爬到了凳子上,又在凳子上坐下。

蔣阿姨不知怎麽的,突然對他很有耐心,而且做了一大桌子菜。

之前蔣阿姨對他不好,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是不是真的是因為自己不乖,自己總是哭,所以才惹她生氣的?

韓燼垂着眼眸,忍住了嗓子裏的疼痛,乖乖扒着自己碗裏的米飯。

他不敢去夾菜,蔣儀看他碗裏沒菜,為他抄了幾筷子菜,耐着性子詢問:“燼燼,你現在開心嗎?”

言語之間有幾分誘哄的意思。

韓燼不懂成人世界的法則,對周圍的人一點提防都沒有。

他只是覺得,大人們給他吃的,還這樣問他,就是在對他好。之前對自己不好,一定是自己不乖,一定是他們工作太累了。

韓燼點點頭,潤澤的眼睛望着蔣儀:“唔,開,開心。”

他的嗓子很啞,說話的聲音也很細弱。

蔣儀拍了拍他的後背,滿臉笑容看着他:“那就高興一點,給阿姨笑一個吧,一會我們拍張照片。”

蔣儀讓周琢業拿了相機支架,放在離餐桌一兩米的地方。

周琢業把相機設置成定時拍照模式,他退回到餐桌前桌下,相機就開始了連拍。

結束以後蔣儀取下了相機交卷,挑了一張韓燼看起來笑的最開心的照片,打算之後給陳家寄過去。

照片上的小孩臉頰通紅,飯菜這樣豐盛,他還在笑着,誰能說自己對小孩不好呢?

·

他們在這邊給韓燼安排了入學手續。

韓燼進入新校園,周圍的人和事物對他而言都很陌生。

校園裏的小孩上課說普通話,下課的時候就說方言。

韓燼不會說方言,也聽不懂他們的話語。

而且他身體不好,不能劇烈運動,每次和小朋友玩的稍微過火一點就要出問題。

久而之久這裏的小孩都不願意和他玩。

韓燼總是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唯有老師很喜歡他。

這裏的課程要比自己原來學的慢很多。老師講的困難的內容,陳郁青早就在和他一起寫作業的時候給他講過。

韓燼很笨,在學習上一點都不聰明,但是他又聽話又認真,郁青哥哥講給他的他都牢牢記在腦海裏,老師提問了他總能答出來。上課時也會集中精神,認認真真聽老師講課。

他模樣長得漂亮,眼睛又亮又圓,睫毛很長,鼻子也翹翹的,放在人群裏意外紮眼,老師自然會更加偏愛他一點。

這樣精致乖巧的他,本該作為榜樣,讓所有人來學習。

但是耐不住韓燼是外地來的,語言不通還不和小朋友玩。

偏偏總是表現的那麽出尖,老師總會在班裏表揚韓燼,把韓燼作為優秀典範,讓其他不乖的孩子向他學習。

于是同一個班級裏的小朋友,惡意來的不偏不倚。

他們會把韓燼排斥在外,叫韓燼一起出去玩又故意把他抛下,甚至說些難聽的話語辱罵韓燼。

開始只是漫無目的的謾罵,只是說話語氣難聽些而已。

後來知道韓燼家的情況,就罵的越來越難聽:“你爸爸媽媽不要你,沒有人要你,你是個孤兒!”

“沒有人喜歡你,誰叫你那麽出尖?!肯定是你太出尖了,太驕傲自大,所以你爸爸媽媽不要你!”

“我媽媽說,這種就叫小野種!你有娘生沒娘養,是沒有人喜歡的小孩,這世界上誰會喜歡你呢?!老師憑什麽讓我們向你學習!!我們都有爸爸媽媽,你什麽都沒有,你看都沒有人和你玩!”

謾罵和刺人的惡意直往人脊梁骨裏戳。

在他們眼裏不算什麽的幾句辱罵,卻是重重紮在韓燼胸口,無異于按着韓燼在泥地裏摩挲。

韓燼拼命搖頭,竭力和他們解釋:“不是的,我爸爸很愛我!爸爸只是生病了,不得不離開我。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叔叔,最好的哥哥!他們都對我很好,他們只是不得不抛下我。他們是有苦衷的!”

但是不會有人聽。

周圍的小朋友只是因為他的耀眼而欺負他,而不是因為他沒有人管教而欺負他。

其實只要有一個人給韓燼撐腰,只要有一個人能在身後支持韓燼一把,幫他呵退這些小孩。

韓燼都不會難過到無法自拔,不會怯懦到不敢正眼和人對視。

然而并沒有,這樣的救世主并不屬于他。

蔣儀自那一次做飯後就日日都在打麻将,韓燼經常回家見不到一個人。

他背着書包跑到樓下鄰居家,蔣儀不想給他做飯,也嫌棄他來打擾,像丢垃圾一樣扔給他幾塊錢,讓他自己去買點東西填飽肚子。

周仁城每天都在工作,即便是已經得到了蔣冶的錢,他還是古板的遵守着原來的生活軌跡,每天在廠子裏上班,偶爾才會回一次家。

周琢業也見頭不見尾,來去無影蹤。

說是不再賭,但是嗜賭如命,賭成習慣了,哪裏能夠說改就改,還是會跑去賭博。

明明處在一家人中間,韓燼還是在自己獨活。

韓燼經常在深夜裏想起蔣冶。

想起叔叔曾經将他抱在懷裏,慈祥又溫柔告訴他:“燼燼,你不一定需要很優秀很拔尖,不需要太漂亮太顯眼,只要健健康康長大,過上平凡且幸福的生活,這就足夠了。”

韓燼那時候懵懵懂懂,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如今他終于後知後覺,明白了原來普通又平凡的幸福是那麽困難的一件事。

當日蔣冶日日都在擔心,想要韓燼健康長大,又怕他孤零零一個人。

他擔心在自己去世以後,這世上就沒有人能夠繼續護着韓燼。

如今卻是一語成谶。

蔣冶死後,韓燼成了全世界都可以欺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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