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陳郁青第一次這麽惶恐,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懷裏的beta。

beta像是一灘死水,就這樣不動聲色,靜默又沉寂的任人拿捏。

好像誰對他做了什麽事他都不在乎,不管做出什麽都是理所應當。

韓燼沒有說要不要原諒陳郁青。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對陳郁青展現出一丁點憤怒,也根本沒有要怪罪陳郁青的意思。

與其說是韓燼在和陳郁青糾結,不如說是在和自己糾結。

韓燼把自己困在了窄小幹涸的河床上。泥蝦死于灘塗,周圍的一切都是漫無邊際的荒蕪和蕭條,而他就是河灘上蓄積的死水。

陳郁青絲毫不懷疑,即便是自己沖動之下打了韓燼,韓燼還是會默不作聲照單全收。

倘若韓燼還像之前意識不清發瘋的時候一樣,沖着他打一巴掌,沖着他的肩膀或者手掌狠狠咬上一口。

陳郁青都不會這麽愧疚,心裏都不會這麽不好過。

他們可以繼續耗下去。

自己只是不小心把事情做的過頭了。

自己只是在讓beta為曾經犯過的錯誤後悔,只是在報複beta毀掉了他和鐘既遇的感情。

陳郁青希望韓燼打他咬他,希望beta怒氣沖沖朝着他發洩過來。

但是beta什麽都沒有做。

Advertisement

甚至連一句怨怼都沒有。

韓燼掙脫了陳郁青的懷抱,卑微的爬在地上摸索,壓抑着喘息聲,邊哭邊搜尋散落的零件。

“齒輪,發條......蓋子,蓋子到哪裏了?蓋子......懷表的蓋子......”

“韓燼,你別找了,別找了!天黑了,韓燼!”陳郁青赤紅着眼眶去抓beta的手腕。

這一次強行把人鎖在懷裏,讓beta的後背緊貼着他的胸膛,沒有掙脫開他的可能性。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那是我爸爸的東西!是我爸爸唯一的遺物——”

懷裏的beta奮力掙紮。

韓燼哭着握緊拳頭,手心裏抓了一把零件。還有許多零件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找到。

天色越來越黑,可見度也越來越低,趴在地上很難辨別懷表的零件掉在哪裏。

陳郁青用臂膀攬着beta,把人強行塞進車裏。

之後才帶着一幫人,打着燈光親自在地面上搜尋,找到了剩下的所有零件。

韓燼被他帶回了家。

唐姨焦急的在門口踱步,一直等待陳郁青和韓燼回來。

現在看到陳郁青抱着beta進門,神色中的擔憂褪了下去,眉頭的關心倒是一點都沒少。

“先生,你們可算回來了。您這是怎麽了,小燼他,他怎麽了?”

她看到韓燼被陳郁青的外套裹着,衣服太大了,剛好遮住腦袋,看不出來beta是什麽情況。

但是外套下時不時的啜泣聲,以及暴露出的那截白皙腳踝的抽動,都能夠讓唐姨判斷出來beta在哭。

alpha的眼睛也有些紅,像是喝多了被酒氣熏灼過。

平日裏那雙眼睛總是陰鸷又冷漠,看上去就讓人生畏,讓人不敢靠近。現在卻少了一份淩厲,多了一份無措。

“唐姨,先讓人做晚飯吧,我先帶韓燼去浴室處理一下。一會把飯送到房間裏,放下就可以離開了。”

alpha開口,沒有回答唐姨的問題,聲音還是很沉穩。

唐姨只能無奈點頭:“好的先生,我已經讓人準備了,一會就好,一會就送過去。”

陳郁青抱着韓燼進了浴室,小心翼翼脫下他髒兮兮的外套,之後又把他的褲子和裏衣一件件剝光。

奶白色的皮膚暴露出來,微微鼓起的腹部與手掌相貼。

柔軟的身體時不時觸碰到陳郁青的手臂,beta被水沾濕的頭發也時不時碰到陳郁青的下巴。

陳郁青能感受到beta因為懷孕而升高的體溫,能感受到掌心下小生命的律動。

他的雙手在抖,不知道該怎樣和韓燼開口。

韓燼也在瑟縮發抖。

alpha熱燙的手掌托着他的肚子,他不敢在alpha的手下掙紮。

兩個人互相緘默,最後還是陳郁青敗下陣來:“韓燼,我不是故意的,我會想辦法補償你。”

身前的beta沒有理會他。

陳郁青拿着毛巾給beta擦拭了身體,後來又把他裹好抱進了卧室。

beta一直在小聲抽噎,沒有回答過陳郁青任何問題,沒有看過陳郁青一眼,也沒有吃一口唐姨送過來的晚飯。

這一次,陳郁青沒有再強迫韓燼吃飯,沒有再強迫韓燼做不喜歡的事情。

他轉身披上外套離開,在夜幕深沉中開車,找了無數家鐘表維修店。

拍門聲吵醒了無數個鐘表維修店的老板,助手也幫他聯系了一個又一個維修師傅。

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答案:“太老了,這懷表是老古董了。還是紀念品,零件碎成這個樣子,底座都變形了,基本沒有修的可能,可以直接報廢了。”

陳郁青不肯相信,他一家家跑,一個個店鋪敲門。

給出了極高的傭金,好話也說了一套又一套,完全是卑躬屈膝的求人辦事。

終于在黎明天色微亮的時候,有一個老師傅接受了他的請求。

但是老師傅還是說了不少前提。

他修了幾十年懷表了,卻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夠修好:“先生,我只能盡力給你修,盡力給你複原。”

“款式這麽老的懷表,很多年輕師傅已經不會修了。你能找到的老師傅本身就很少,這懷表還要求精度高,做工很細致,能接手的人不多。”

“我只能憑借自己的經驗,嘗試着複原這個已經絕版的懷表。但是至于能不能修好,我也不好說。”

陳郁青神色痛苦,心髒被懸在了天上。

但是除此以外,他已經沒有其他辦法:“您只管修,盡心就好。不管最後成不成,我的傭金一點都不會少。”

他準備回去看看韓燼。

董事會的項目錯過了,陳郁青已經不想管,全部都抛在了腦後。

腳下才剛邁出幾步,身後的老師傅又叫他:“對了先生,您為什麽非得修這個懷表不可能?這懷表有什麽意義嗎?是您的還是您身邊什麽人的?”

“懷表是我不小心摔壞的,不是我的,這是我——”陳郁青頓住,想要說出懷表是韓燼父親的遺物。

可是那句稱呼,到嘴邊就止了聲音。

他從來沒有稱呼過韓燼為伴侶,從來沒有稱呼過他為愛人。

無論是人前人後,他從來不讓別人知道韓燼的存在,不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婚姻關系。

到這一刻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老師傅又問了他:“先生,先生,怎麽了?是不方便說嗎,那就不用說了。”

“沒有不方便,”陳郁青哽了哽,唇瓣微微翕動,有些不習慣的艱難開口,“是我愛人父親的。”

“哦,這樣啊。”

“是的,他父親已經去世了,這是唯一的遺物,所以麻煩您了。”

陳郁青紅着眼眶匆匆離開,一晚上沒有休息一下,時刻處于緊繃狀态,眼白都多了很多血絲。

他回到家裏見韓燼,beta躺在床上,似乎也是一夜未眠。

盡管alpha來他就閉上眼睛裝睡。

可是他的裝睡技術實在太差。

陳郁青能看出他紅腫的眼睛,一下下忽閃的睫毛,還有紊亂不均勻的呼吸。

beta很明顯也煎熬着度過了一晚上。

陳郁青的手背觸碰到beta的頭發,希望beta對他展露出一點情緒,對他展現出一點點憤怒和怨恨。

這樣他會好過一些,知道beta還是很在意他,自己在他心裏還有分量。

可是他又怕韓燼真的怨恨他,真的對他毫不在意,那樣自己不管做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無論是不是報複,都不再擁有價值。

“韓燼,我回來了。”

陳郁青小心翼翼在韓燼身旁躺下,伸出胳膊把他抱進懷裏。

他已經收到了助理發過來的消息,知道了昨天的整個經過,知道了韓燼的行程。

陳郁青輕聲開口,并不期待beta答複。

他只是想要告訴他,不管beta會不會在意:“抱歉韓燼,我已經知道了,已經命人打聽清楚了。你沒有逃跑,是回了叔叔家。你一直都有乖乖聽話。”

“你遇到了有人鬥毆,幫忙報警才耽誤了時間,才會回來的這麽晚。”

“但是下次不要再參與這種事情了。你只是個beta,不要連累到自己。你不要随随便便就去幫別人,萬一連累到自己——”

陳郁青有些後怕,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有會這種情緒。

他先是為韓燼的離開而憤怒,後來這種憤怒轉化為惶恐和不安。

在知道韓燼幫別人時,他想着,要是beta連累到自己,這麽笨怎麽處理得了?

萬一那幫人打的眼紅,把他也一起打怎麽辦?

還是先自保,先回家再說。

這些事讓自己來處理就好。

陳郁青盡量放溫和語氣,很難得的和韓燼商量。

但是落在beta耳朵裏卻變了味道。

陳郁青習慣了對韓燼不屑,毫不在意順出了那句“你只是個beta”。

韓燼慢慢擡起頭,終于不再裝睡,明明害怕到發抖,卻還是啞着嗓子,酸苦又絕望回應:“可是那個被打的人很無助,他想要人救他......”

“你管別人幹什麽?你怎麽知道他想要什麽?”

“因為我,我被打的時候,就想要人救我,可是,沒有人救我......你那個時候,也在看着我被打......我不要,看,看着別人被打......”

【作者有話說】:陳郁青的賬要一個個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