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颠沛流離(02)

我笑不出來,從我身邊那幾張一絲不茍的表情上來看,他們也沒認為這是玩笑,玩笑是要和地位平等的人開的,好在覺得我們的差距還沒差到完全不可以對話的程度。

那個大官站的筆直筆直的,像是一杆标槍紮在那裏,他的下屬執行能力很強,沫沫很快被他們仔細的搜了出來,然後緊緊的靠在我的身邊,沫沫緊拽我的袖口,一定是緊張壞了。

“他們不會是迷路或是走錯方向了吧?”有人在我身旁問。

對于村子裏的人來說現在的天色還有點早,牆角和大樹下睡着的畜牲還在打着呼嚕,這突如其來的大卡車也不能把他們吵醒,只願意沉醉在夢裏吃着美食大餐。

大官對着慵懶的所有人叫得像是在殺豬,“全都醒醒!全都醒醒!”

所有人都爬了起來坐好,茫然聽着眼前這個真老大的喊叫,醒是醒了,只是懶散的不願看任何人一眼,三三兩兩的椅成一小堆耷拉着腦袋,阿星的訊息是靈通的,村裏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畜牲早就聽說了這回事,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不管大官如何嚷嚷,畜生們始終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這個村子要拆了,你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得離開,不管去哪裏都不要妨礙公務。”那個大官用鋒利的眼神掃着我們,雖然我們仍舊耷拉着腦袋,但足可以感覺他瞄了一眼阿星,而阿星無動于衷的躺在一塊石頭上想着自己的事情。

大官接着說,“真是一群不務正業的家夥,不管得罪了誰終會有個了斷,離這不遠特意給你們安排了人才市場,你們可以去轉轉,遇到好機會就抓住,不過看你們一個個的邋遢樣兒,應該沒有人才。”

“什麽東西。”阿星像是長在了石頭上一樣,他始終沒看這些人一眼,轉了個身繼續睡覺。

時間不停留,連人也是一樣。

大官和下屬們留下嘲諷和破舊屋子,開着快散架的卡車走了。畜生們開始焦慮,不是大官的威脅而有所懼,有人離去,勢必會在将來引來更多的人,安逸的心不得不被現實喚醒。

阿星不合時宜地吹了口哨,端起煮沸了很久的肉湯,自己品咂起來。他露出來的表情很欠揍,我搶過他的碗轉身遞給了沫沫。

沫沫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接過了碗,走到角落蹲下來輕輕吹着湯上的熱氣。

阿星龇牙咧嘴地瞪着我,他不會把湯再搶回去,跟兄弟相比,我更在乎女人。

阿星只想眼不見為淨,他朝着即将湊過去的周躍吼了一聲,“滾!”并且揮了揮手像轟走一只蒼蠅,他心思不在這兒。

顯然周躍并沒有被打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湯鍋,“肉是我搶來的,喝口湯都不行?”

要不是周躍有一幅理所當然的嘴臉,阿星也不會這麽大火,他只是擡了擡胳膊,周躍就趕緊閃到了一邊,盡管長時間沒有吃飽過,但還是被阿星吓得流了鼻血,周躍捂着鼻子一聲不吭的走開了。

劉子易清楚自己的小身板讨不到便宜,“星哥,您慢點兒,”他把盛了湯的碗遞給了阿星,伸手時不停的朝我擠眉弄眼。

阿星接過碗,“看他也沒有用,你就不怕喝的是人肉湯?”他目光是看向我的,話卻是說給劉子易聽的。

我嘲諷他,“誰也治不了你了,你可真是爺吶。”

阿星冷哼一聲沒理我,“劉子易你呢,天生就是不容易的主,要我說就顧好自己吧,別指望那個王八日的替你求情。”

劉子易尴尬的笑了笑,很自覺的給自己盛了一碗湯躲在角落。劉子易從阿星那可以看出文盲不等于傻子。

夜色漸漸暗下來,我和阿星沒再說一句話,畜生們的食欲被滿足後都各自散去了,我坐在破敗的院子裏發呆,只能體味這來之不易和不被饑餓所困擾的處境,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沫沫在離我十多米的位置躺下了,我和她仿佛被蒙上了隔膜,透不過氣來。望着滿天星打了個哈欠,我的內心深處和沫沫一樣,沒能走出黃昊升帶來的傷,人的死亡無非就是這個世界減去了他。

周躍的屍體是劉子易最先發現的,沒有任何人覺得有意外,絕命村裏的人命都賤,換不來其他畜生的關注,就連裝出來的同情都沒有,我只看到自稱純爺們的劉子易掉了眼淚。

我開始明白,當有一天為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流淚時,說明這人早已成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今天和昨天從沒讓我看到奇跡,除了餓,就是餓。

逼迫我們離開的命令過去了三天。村子裏仍舊死氣沉沉,每個人慵懶的提不起精神,沒有人預知離開這所村子會遭遇怎樣的境況。

大官所說的人才市場只是個幌子,沒有哪個公司肯要這幫大爺,再了不起的人物只能糊弄幾天,過段日子照樣被清除。

一旦出了村子就再也沒有了庇佑,曾經的仇家和債主會如同豺狼虎豹一樣抽了這些人的筋骨。村裏沒有食物固然可怕,出去之後被那群人折磨甚至活剝更可怕。

等死的時間過得很慢,升起和落下的殘陽映紅了整個天邊,老舊的胡同下一片蕭瑟破敗,暖橘色的光照在斑駁的石牆上,折射出歪斜的線條,粗糙的地面上布滿了泥濘的黃沙。

那口大鍋歪斜地躺在地上,暗紅色的漆面早已脫落幹淨,厚厚的黑灰籠罩了一層又一層,煮出的食物不知喂活多少人,更不知煮過多少種食物。這期間發生的種種事況,沒有誰比它更清楚了。

阿星抽掉了最後一根煙,打火機摩擦出的火花伴随着煙草燃燒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夾煙的手指黝黑且是修長,他幹脆且是熟練的抖了下煙灰,把臉沉陷在牆面的陰影裏,看不清此刻的表情,只看到吐出一縷縷煙圈。

阿星對着牆不知道在跟誰說話,“這天紅得跟要殺人似的,連最後幾天也讓人過得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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