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在看臺上的觀衆快要坐不住時，澤北榮治終于舉手叫了暫停，他甚至特地等到山南把這一球補進，讓橘和風間創造出的空間正式搭建完成為止。
“阿北的時間算得剛好诶。”橘沒大沒小地用手肘碰了碰澤北低聲說着，“不愧是我的神仙叔叔，真有默契。”
“咳……咳咳，”裝作清嗓子提醒橘子別太得意，澤北板起面孔訓斥起每個隊員，“第一次進決賽就這麽飄，幹脆直接把冠軍送給對面吧，怎麽樣？”
所有人埋下頭，看起來仿佛并不情願聽說教的樣子。
“我一直以來怎麽說的，”澤北輕輕戳了戳橘的額頭，又盯着喬安娜，“For god's sake, Joanna, just use your head! ”
剩下十幾秒的時候，澤北迅速地把盯防對象分派下去，和賽前看視頻那時候的安排沒有任何區別，最後一刻他拉住站得最近的橘壓低嗓音：“利佳……”
她轉頭看向他。
“扭轉戰局吧。”
補上後半句的他緩緩松開手，她便笑着悄悄同他擊掌，轉頭回到球場。
那觸感稍瞬即逝，澤北呆愣愣翻過手看着掌心，他看不見自己的期待，卻因此深知她最期待的是什麽。
要擊潰一群傳統的籃球優等生的心理防線，這太容易了，不如說橘在明白曾經自己在中學時的處境之前，她的每一個無意識舉動，都是在天平上放下稻草。
“真陰險，”前一日賽前會議時風間聽着橘的想法笑了一聲，“不過我喜歡。”
“反正就賭這一把，我們也沒有下一次了，”橘那會兒伸手把澤北攥着的白板磁鐵拿了過來，“準備就緒的時候我會在這裏，斷掉她的球，除了風間以外的人全部死守。”
澤北把磁鐵搶了一個回來并強調：“我不同意，Jo必須以最快速度出現在籃下。”說着便轉頭看橘，“賭什麽賭，求神保佑太不可靠了。”
在這一秒，小田惠乃震驚地僵在原地，手中的球在最不可能被搶斷的位置被捅飛，盡管大腦已經做出了反應，身體轉不過去，一個刺耳的聲音在腦內吶喊着——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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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的重心整個歪掉，小田向前一步滑倒在地，她扶着地面爬起來眼睜睜看着橘從身後單手将球傳到風間手中，一發遠投，籃球脫了手，在倥偬劃出了完美的抛物線。
“把球還……還給我……”她手按在膝蓋上，身子發抖。
“球？”一手撈起落地的籃球，橘輕扔給她，“該你們了。”
那笑意盈滿眼眶卻難得不至眼底，小田後退了半步運球，又一次在自以為站位完美可以連線的一刻，被毫無防備斷了球，這明明是最好的角度，這明明是最佳的位置。
她們為什麽突然不吵架了？
她們為什麽都不需要交流？
為什麽？
中場休息時比分不過堪堪追平，監督一腳踢翻了休息室的長凳，可是小田幾乎聽不進任何一個字，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麽事情，因此根本無從補救。
她閉上眼面對着更衣櫃，心裏翻來覆去地想着：我把所有的事都做對了可好像做錯了所有事。
我賭贏了嗎，橘盤着手裏那個代表對方主将的磁鐵，暗自問了一句。
“你怎麽猜到的？”坐着休息的風間擡頭看向站在白板前的橘利佳。
“我陪秋紀在補習班聽了半節課，靈感就來了。”橘的回答前言不搭後語的。
“說人話。”風間翻了個白眼。
“你知道規則被推翻的時候最害怕的人是誰嗎？”橘舉起手裏的紅色磁鐵，“不是制定規則的人，是那些費盡千辛萬苦認為自己學習到了真理的人。”她頓了一下，“而這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比小田更了解我的習慣，也許我自己都不會。”
“那其他的人呢？”風間補充問道。
“她會學習我的模式，猜測我的行動軌跡，我就不會學嗎？”橘又是一笑，“多幾個人而已。”
“原來監督跟你在球場磨那麽久是在準備這些，謝謝你以前沒這麽對付我。”風間背脊隐隐發涼。
“其實我更希望她會和我設想的一樣，”橘把磁鐵啪的一下拍在白板上，“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山南大概會在最後六分鐘的時候開始全力反擊吧，嘿嘿。”
“不要傻笑着說這麽可怕的話啊！”風間瞪大了眼睛，“我求你詛咒對手別振作起來行不行！”
“那就要靠你了呀，下半場開場就要拉開分差了，”橘歪過頭抱住了風間，“我們剛剛從落後十七追到差兩分，馬上再拉回到十七沒有問題吧，親愛的小風間？”
“噫——離我遠點！”風間嫌棄地去推趴在肩頭的大個子，奈何她紋絲不動，毛躁的短發還紮得她脖子癢。
如先前所料，枭谷果然還是逃不過山南強力的反擊，最後幾分鐘的拉鋸戰相當緊張，整個球場像是被抽成了真空層，木葉長舒一口氣搓了搓手，擦掉手心的汗，視線黏在橘身上一刻也不移開。
Defence!
Defence!
Defence!
籃球被籃筐彈出，澤北慢慢站起身，山南的監督喊出了聲，同一時刻西田莉香看了一眼身旁的野原監督，他平靜地像是結局已定，胸有成竹。
“隊長——”
本應該在這時候沖上來守籃下的人先開始往回跑，橘百分百信任喬安娜的能力，籃板到手的一瞬加快了速度，不過一整場都避開了一對一場合的小田也放棄了監督的指示追了上去。
這是她熟悉的運球速度，也是她熟悉的上籃方式，她沒有留意到這是她今晚第一次臉上有了笑容，她也聽到她的聲音：
“我來教你一招新的。”
起跳的橘在空中微微轉了方向，将球從右手換到左手，利落地扔進籃筐，至此2012年高中籃球冬季杯女籃決賽正式結束。
“這拉杆太牛了！”
“這是能在女籃看到的比賽嗎？”
“枭谷是冠軍——哦哦哦！”
周圍爆發出的驚呼聲把木葉秋紀吓得靈魂都快出竅了，可是半分鐘後，他不僅沒能找回自己的靈魂，還差點直接原地魂飛魄散了。
所有人都沒能在比賽終止的一刻拉住踩着媒體區長桌爬上看臺第一層的橘利佳，只見她動作敏捷又靈活，那雙亮閃閃的眼睛便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場下的隊友們非常配合地發出了起哄的尖叫聲。
小見春樹為了自保，更是早就讓到了十米開外。
“利佳？”木葉又是慌張又是臉紅的，“太危險了。”
“我終于有機會做這件事了！”一手牢牢抓住了欄杆的橘興奮地笑着說，木葉覺得她肯定在搖尾巴。
“做什……”一句話沒說完，橘昂着頭湊了上來，呼出的熱氣打在臉頰上，第一次沒能碰到嘴唇，她不甘心地又親了第二次。
親吻有什麽魔力嗎，橘利佳不清楚，她只知道在人生中最光輝的時刻同最愛的人接吻就像是圓夢，前者與後者都美好得像夢，可是唇與唇相貼感受到的彼此的溫度在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是絕對真實的時刻。
木葉的腦子暈暈乎乎的，突如其來的吻和她突如其來的淚水，都是那麽猝不及防，腦子裏有一個遵循常識的聲音告訴他應該停下來，但是另一個自由的聲音告訴他，這是應該随心的時候。
雖然他已經預料到了，之後每一次同學聚會，他們倆這轟動全日本的賽後擁吻大概會被無數次拿出來作為餐桌的聊天小菜，但享受現在就好了。
伸出雙手抱住她，木葉笑着說：“你是蜘蛛俠嗎笨蛋。”
心裏又在和自己說：如果常識和別人的看法對我那麽重要的話，我為什麽要愛上她？
冬季杯的男籃決賽會在隔天的兩場季軍賽結束後開始，閉幕式還有頒獎典禮，于是陪着木葉走到電車站後橘便一個人往酒店的方向慢慢晃悠，一輛深色轎車減緩速度停在她的左側。
“小紅毛。”
車窗降下，橘聽見澤北在叫自己。
“神仙叔叔！”她彎下腰看他。
“上車，”澤北把副駕駛的門先打開，“帶你回去。”
“哇，第一次坐神仙叔叔的車。”橘驚奇地在座位上前後左右地看着，“能帶我兜風嗎？”
“行，你坐好了。”澤北傷腦筋地拉過安全帶幫她扣上，小紅毛毫無防備的樣子總是讓他失落。
晚間的風還是有些刺骨，只把車窗開了一點縫隙，也吹得橘的臉頰紅撲撲。
“阿北總是買相同的帽子诶，”橘随手拿起澤北放在一邊的鴨舌帽，“你送給我的那頂還在學校呢，放假忘記拿了。”
“那這頂也送你了，祝賀你拿到冠軍。”澤北應道。
“帽子有一頂就好啦，”橘笑嘻嘻地轉過頭盯着他，“我特別想要神仙叔叔的9號隊服。”
“我沒有9號啊。”澤北搖了搖頭。
“不是NBA的啦，是山王的，以前的那件。”她眨了眨眼睛。
“那麽久的東西怎麽可能還能找到啦，”澤北笑笑，“你不如許願要點其他的。”
“可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這個嘛——”橘撒嬌似的托着臉。
“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啦，”澤北蹩腳地将話題一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做交換可以嗎？”
她期待地應了一聲。
“我也許會去西班牙，”澤北深呼吸了一下，“可能不會回來了。”
見副駕駛座上的小紅毛久久沒有開口，他便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手指碰到頭頂的同時，橘擡眼和他對視。
“那這次一定要是一輩子啊。”
車開過了酒店門前，拐進街頭球場的路口，下了車的澤北從後備箱裏拿出了籃球，一手打開車門，一手抓着籃球，他用她以往的語氣說道：“五球。”
他們在空無一人的球場裏，輪換着攻守位置，橘仍然會用盡全力只想從澤北那裏拿下一分，越打越是起勁，身上也發熱，汗水浸透了貼身的衣衫。
白日裏比賽的疲憊還是起了作用，難得叫累的橘耍賴皮似的喊着“你就讓讓我嘛”，接着搶過了球坐在上面，就這樣擡起頭看着澤北。
“這就是我那時候看着神仙叔叔的角度。”
澤北突覺一陣鼻酸，偏過頭伸手拉她起身，接着張開雙臂猶猶豫豫地問道：“神仙叔叔可以抱抱小紅毛嗎？”
橘怔在原地，仿佛剛剛在車上聽到澤北的那句”不會回來“的後勁現在才湧上來，她知道的，她知道澤北榮治永遠只會屬于球場，于是她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撲進了偶像的懷裏。
一秒鐘的誤解也足夠了，澤北緊緊地将她擁入雙臂間，他總算明白為什麽當年離開日本的時候深津會說“握手可以擁抱就不用咧”。
當看不見彼此的表情時，人總會想象對方擁有自己期待的那份感情。
因此，他借着這個機會在心裏對她說了真話。
球打完了，擁抱完了，你就要和籃球說再見了，然後我就要和你說再見了。
澤北榮治會走向未來，神仙叔叔和小紅毛會留在十三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