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周末的上海街頭，人聲鼎沸，熱鬧無比，李雲峰走在朱依依身側，跟着她在人流裏穿梭。
“喂，你走快點啊！”朱依依似乎看到了什麽中意之物，拉起李雲峰就往一個方向跑去。
李雲峰被動的跟着向前，卻不知道目的地在哪，他……不喜歡逛街，但凡男人都不會喜歡此類“勞民傷財”的運動吧？可是，女人偏偏熱衷無比，甚至奉為最佳“減肥運動”。
“好看嗎？”朱依依拉他在一個櫥窗前站定，指着某物讓他看。
李雲峰順勢看去，櫥窗的模特身上是一襲白色棉布連衣裙，大圓領，高束腰。
“進去看看。”不等李雲峰回答，朱依依一把推開大門邁了進去，跟着進去之前，李雲峰瞄了一眼別在衣服上的标簽：￥399。
朱依依一手拎着裙子，一手挽着李雲峰胳膊，歡快的走在馬路上。一條裙子，便可以如此愉悅？李雲峰忽然想到通常讓朱依依生氣的，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反過來，高興當然也可以只為小事。
朱依依住的地方就在大馬路邊上，和另外兩個女孩合租。到了樓下，朱依依直往樓道上走，李雲峰一把拉住她，“我走了。”
“啊？”朱依依愣了一下，“為什麽啊？”
“依依，我還是不上去了。”李雲峰握着她的手說。
朱依依咬住下唇，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卻不說話。
“依依……”
“幫你省個賓館錢麽……”朱依依悶悶說道，“就當謝謝你送我裙子啊！”
李雲峰搖搖頭，緩慢而堅定，“還是住旅館方便。”
雖然朱依依一直暗示他住到她那，可李雲峰卻是堅持住旅館，他寧可多花些錢也不想有什麽逾越的行為。他覺得若是要發生什麽，一切都太早。為了這個，朱依依又生氣了，雖然他不确定這是不是原因。
周日，朱依依送他去車站，在候車室的時候嘴巴翹得老高，一幅“你惹我生氣”的表情。李雲峰忽覺頭大，說實話，李雲峰覺得自己一點也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對這個女朋友是寵愛多過理解，順從大于體貼。他只是覺得，兩個人經過這麽多年才走在一起，已經不易，為何不能好好把握相處，非要弄得這麽艱難？
“我走了。”過了檢票口，李雲峰回頭看了朱依依一眼，她咬着唇站在一旁，眼睛睜得大大的，水氣彌漫。李雲峰皺了皺眉，轉身上車。
回來的路上，李雲峰睡得昏沉沉，等他一覺醒來，車子已經到站。
打了車回家，李雲峰覺得全身上下叫嚣着酸痛。每次去上海都是這樣，不折騰到精疲力竭不罷休，身體上的辛苦其實他并不在意，關鍵是精神上的……那種壓力和折磨讓他總有力不從心的錯覺。
剛上車，朱依依就發來短信，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小氣啊？”
看得李雲峰一頭霧水，連忙問，“怎麽了？”
然後，便是長久的靜默，手機再沒有任何動靜。李雲峰忽然覺得自己談個戀愛怎麽那麽難啊，情節詭異得比小說還小說。還真是應了那麽句話，“藝術源自生活”，那麽，還有沒有更匪夷所思的？
車子漸漸駛入市區，七點多的天，終于是暗了下來，路燈一盞盞的亮起來，昏昏晃晃的照在路面，反射出淡淡光暈。這幾年路政建設投資巨大，隔三叉五的修路鋪路，倒還真是弄得不錯。馬路平整而開闊，視眼能放得很闊很遠，當然這也要2.0的視力才可以。
忽然，李雲峰的視線被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他定定看去……何勰？
馬路的左邊，一個清瘦的身影，仍然是簡單的T恤牛仔褲，但此刻卻拖着一個行李箱。
那場景，看在李雲峰眼中，竟然說不出的落寞。
只是……他為何會拖着行李出現在大馬路上？
李雲峰坐的的士漸漸趕過了何勰，又快速超越了他。
“停車！”在李雲峰做出正确的分析之前，他發現自己已經做出了判斷，這是下意識的身體反應。
“何勰！”李雲峰穿過馬路，在前面喊他，可何勰彷佛置若罔聞，只顧低着頭走路，沒有任何反應。李雲峰幹脆不再喊他，站定了等他“自投羅網”。
看着面前的何勰一步步走過來，腳步緩慢且虛浮，讓人有種“步履蹒跚”的錯覺。這短短的幾步路，李雲峰卻覺得自己彷佛等待了幾個世紀。
何勰垂着腦袋，前面的劉海蓋住了臉龐，看不到是什麽表情，只是此刻佝偻着背，路燈的燈光照射下來，灑在他瘦削的背上，襯得兩塊蝴蝶般的肩胛骨更加突出。
他怎麽這麽瘦？這是何勰從李雲峰身邊擦過時，他腦中唯一想法。
“何勰。”看着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李雲峰不禁覺得又好笑又好氣，這人只顧低頭走路倒是沒有撞上任何人。
李雲峰轉過身伸出手搭上他肩膀。
“呃？”何勰被生生攔住，轉過頭，擡起眼，看着眼前多出的人。
李雲峰一對上他的眼，忽然一愣，那雙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卻收斂了所有光華，變得……
變得空洞而無一物。
即使是看着李雲峰。
但他的視線已然放空，遙遙穿過了他，落向不知名的遙遠。
“何勰，你怎麽了？”李雲峰忽然覺得心上升起異樣感覺，有些酸，有些澀，卻無法具體描述……“你……要到哪裏去？”
“是啊，我要到哪裏去啊？”何勰似乎認出了眼前的人，視線的焦距漸漸回來……可是，卻似乎又沒有認出，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可是，流露的卻是全然的陌然。
下一刻，李雲峰只來得及接住何勰癱軟的身體。
李雲峰抱着何勰沖進急症室的時候，把宋斌吓了一跳。
忘了說，宋斌是醫生，還這麽巧，晚上當值。
“快放下。”宋斌站起來，人命關天，尤其還是李雲峰抱進來的。
李雲峰依言在一邊的病床上放下了何勰。宋斌做了快速的檢查。
“他怎麽了？為何會突然昏倒？”李雲峰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着宋斌檢查。
“你去看看哪個餓了幾天的人不會突然昏倒！”宋斌喊來護士，吩咐了幾聲。
“餓了幾天？”李雲峰心念一轉，“你說他餓了才會昏倒？”
“是啊，沒見過現在還有人餓死的，他是你什麽人啊？你囚禁他，不給他吃飯啊？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嗜好！”
“去！”李雲峰一拳打在宋斌肩頭，“他是我同事，路上碰見的。”
“喲，看不出你還有見義勇為的光榮精神嗎，真是失敬失敬！”宋斌說着還抱了抱拳，搞得像摸像樣，“改天找人給你們單位送個牌匾什麽的，歌頌歌頌哈！”
“少來！”李雲峰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沒有大礙吧？”話題繞了一圈，終于回歸正題。
“沒事，血糖太低，等會給他挂點葡萄糖，醒了之後，讓他吃點清淡的東西。”
“好。”李雲峰應着，視線卻是飄到了何勰身上，餓了幾天？為什麽？
“你醒了？”李雲峰看着面前的人緩緩睜開眼睛，然後是“咕嚕”一聲巨響……
何勰是被香味誘惑着醒來的，他不好意思的看了李雲峰一眼，“我是在哪啊？”
“我家。”李雲峰說道，看到何勰有起床的意思，上前扶了一把。
“我剛才……”
“昏倒了。”
“那……謝謝你了。”何勰抿了抿唇，李雲峰端過放在一旁的水杯，遞到他面前，“謝謝。”
“你別那麽客氣……”何勰的禮貌讓李雲峰渾身不自在，他有無數問題想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咕嚕”一聲，打斷了李雲峰，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否過于心急，當務之急是讓他填飽肚子。
“有粥，我去盛給你。”
“等等。”李雲峰轉身的瞬間，何勰伸手拉住了他，“我不習慣在床上吃東西……”
還有這樣的習慣？李雲峰心中嘀咕，“你能起來吧？”
“行。”何勰點頭，掀開薄毯坐了起來，卻一下頓住，扶住了腦袋。
“頭暈？”李雲峰彎下腰，看着他緊蹙的眉頭，忽然很想伸出手為他撫平。他被自己這個念頭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後退了一小步。
“沒事。”坐定了一會，何勰站起來，“可能是起得太猛了。”
“好香，你做的？”何勰坐在餐桌旁，端着碗喝粥。
“不是……”李雲峰忽然懊惱自己為何不會做飯，不然這會可以理直氣壯的答應，“叫的外賣。”
“很好吃，生滾魚片粥。”
“你怎麽知道？”
“裏面有什麽料，一吃就知道啊！”何勰笑，彎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齒。
“呵呵，是啊。”李雲峰覺得自己是個白癡，這樣的問題居然想不到！
“這裏……你一個人住？”何勰環顧四周，有些納悶……
“啊？是啊。”
“哦。”何勰點頭，卻也不說什麽。
“完了！”李雲峰忽然一拍大腿跳了起來。
何勰被他吓了一跳，擡起眼疑惑的看着他：“怎麽了？”
“何勰……”李雲峰看向何勰的目光中摻雜了許多看不懂的東西，“你的行李……就是你拖着的那個箱子……讓我給……丢在路上了……”
“哦，”何勰忽然垂下眼，不再看他，聲音也是平平，聽不出任何情緒。
李雲峰急了，“我這就去找。”說着撲向門口。
“不用。”手腕一把被人抓住，李雲峰愣愣回頭，卻正對上何勰雙眼，裏面沒有李雲峰想象中的焦急惱怒，而是……雲淡風清……“丢了就丢了，裏面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可是……”總是有些什麽的吧……
何勰搖搖頭，打斷他，“也不過幾件衣服，再添就是了。”
李雲峰看着何勰雙眼，裏面并沒有一絲“說謊”或者“為難”，似乎是真的不介意，難道真的只是幾件衣服這麽簡單？那他這麽晚一個人在街上晃悠什麽？
“那我賠你好了。”李雲峰說。
“不必，不值錢的衣服。”
“既然不值錢，那就說明不會讓我‘破財’啊！”李雲峰笑，回過身坐下，“快吃，都涼了。”
“嗯。”何勰也跟着坐下，繼續那吃了一半的粥，涼了，就有些腥。
“何勰……”李雲峰抿了抿唇，沉思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晚上一個人在街上幹嗎？”
“我？”何勰頓了一下，擡眼看了看李雲峰，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我被房東趕出來了。”
“啊？為什麽？”難道是因為拖欠房租？可是面前的人不像這樣的人啊……
何勰搖搖頭，臉上卻蒙上怪異表情，似乎是懊惱，又帶着些怨恨，更多的……卻是無奈，或者絕望……
李雲峰看不懂，他覺得眼前的人，就是一個謎團，看似很近，卻是咫尺天涯。
“那你準備找房子嗎？”一個念頭在李雲峰腦中迅速形成……
“當然，不然睡馬路啊！只是這幾天要去賓館……”
“你可以住我這啊！”何勰還沒有說完就被李雲峰打斷，“我這裏本是兩個人合租，另外一個退租了，現在只剩我，而我過幾個月也要去上海了，你可以住下來啊。”
何勰看着李雲峰卻不說話，眼裏的光澤閃爍不定。
“我帶你看看房間。”李雲峰說着便拉其何勰，往另外一個房間走去。
李雲峰住的這套房子不大，70多平米的兩室一廳，好在兩個房間都是朝南，只是有一間通向陽臺，就是李雲峰準備帶何勰去看的那個房間。
屋子很整潔……
因為除了家具什麽都沒有，就連被褥，鋪蓋也沒有。
“房租還行，房東挺不錯的……”李雲峰開始絮絮叨叨的介紹，何勰在一旁只是聽，垂下視線并不插話。
“那我今晚睡哪？”李雲峰好不容易介紹完了，何勰才插了這麽一句。
是啊……什麽都沒有的空房間，怎麽睡？
“你……今天就和我擠擠吧……”李雲峰抓抓頭，有些尴尬的說。他知道自己的睡姿不是很好，會磨牙……而且，何勰看起來很幹淨整潔的一個人，不知道會不會嫌棄自己……
“那也只能這樣了，”但是何勰卻點點頭，似乎沒有任何顧慮，他說：“早點休息吧，明天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