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愛的苦惱
愛的苦惱
當藥丸拖着殘破的身體從結界回來時，初只是問着小七的情況。
“大地之君已經恢複記憶。”藥丸跪地回禀道，說話的同時，他被挖去雙目的眼眶不斷淌着血，主神給予的傷痕無法恢複，主神奪去的眼眸也無法複原。
“好。”元初的聲音聽上去很是平靜，對他被撕裂的衣服及一身的傷痕視若無睹。
“我要先單獨和舒談談，空空你稍等片刻。”元初說着，繞過藥丸的身體，步入結界之中。
“哈哈哈哈哈……”元初一走，空空就忍不住一陣大笑，那個一看到藥丸如此就立刻氣得全身發抖的元初，卻還要逞強得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樣子，空空只覺得如此稚氣的主神分外好笑。
空空上前将藥丸抱到床上，困惑道：“那個溫柔的小七怎麽會這樣對你……”
藥丸依舊流着淚，只是與血痕融在了一起。
“為什麽主人要選我？”藥丸哽咽道：“我只是只普通的兔妖，天下的妖魔何其多，為什麽偏偏是我？”
這麽多的痛苦與折磨，藥丸真的覺得無法再忍受了，止不住的血淚流了下來，這次是真的想逃了，到一個沒有他的地方——黃泉，不想再管其他，不想再忍受主人變幻莫測的心情！不想再做聽從他命令的木偶！不想因為他無法理解的暴怒而接受懲罰！不想再被莫名的罪責關押三千年！只是……我做不到，我的族人們……
可是那張神聖的面容仿佛還在自己面前，露出溫柔的笑。永遠無法忘記的是自己成為兔妖的瞬間，見到的是他溫柔的面容，從未見過的仙姿，仿佛入迷了一般，輕易抛棄了自己的一切，跟着他來到了天庭，是自己心甘情願跪在他腳下，稱他為主人的，是自己無法抗拒他的魅力，而甘願跟随他的……
【可是你卻愛他。
那個毀滅你的故鄉，甚至用你的族人要挾你的無恥之徒；那個不顧你的傷痛只是奴役你的殘暴之徒；那個陰沉不定，肆意妄為的狂傲之徒。你卻為他拒絕了我，甚至不惜反抗主神，甚至不顧族人的生死，這不是愛嗎？】
藥丸最終還是沒有遵從小七的命令，做為交換，小七奪走了他的雙眼，或許從一開始，小七想要的就是那雙令初迷戀的雙眼。
我真的愛他嗎？那是人類才懂的感情。
“空空，你吃掉我吧。”藥丸說着，抓住空空的手腕，繼續誘惑道：“我之前怕被天界發現，一直抑制自己的神力，現在我的神格被除，應該會比之前更加美味。”
“想死不要搭上我。”空空拿出丹藥放到藥丸的嘴邊：“先把它吃了會好一點。”
又給我藥吃啊，也好。藥丸立刻将丹藥吞入肚中，明知這會惹主人生氣，可他卻偏偏要這樣做：“好想死……可是我根本就死不掉……”
空空嘆了口氣，他知道小兔子真的不好過，攤上個這樣的主人，誰能受得了呢：“真虧你能忍他這麽久。”
“主人原本對我挺好的。”小兔子難過的說道：“總是溫柔的教導着我，還時常對我笑。直到那天，黑暗之君留戀人間，即将天明之刻，我受命将他帶回，為此答應了他……我當時還不懂他說的抱我是什麽意思。”
空空聽到此，不由心虛地揉了揉藥丸的頭，安慰他，所以說到底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這麽說我能給主神帶來那麽多的麻煩也是件開心的事情，只是可憐了這只小兔子。想着空空又揉了揉藥丸的腦袋。
“被主人撞見後……我就被關了起來，開始的時候主人對我比現在還可怕，後來過了三千年，主人放我出來，就再也不曾對我好過。”是啊，比現在還可怕的三千年都從未想過死，可如今，心中翻騰難耐的感覺，比受萬雷轟頂的處罰還難以忍受。
“你被關起來的時候還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嗎？”空空思索着問道，總覺如果只是未遂，況且又是那個放蕩的季的錯，元初這樣的态度轉變，讓人有些不能理解。
“特別的事？……角色扮演？”
“不，不是指特別的玩法，是說特別的事情。”空空連連搖頭，但心中也暗暗對此充滿了興趣。
藥丸想了許久，卻完全沒有頭緒。
“哎，如果我能像主神那樣，通過接吻了解別人記憶就好了。”空空對他的遲鈍無奈的搖頭。
“……并不能，我身上有主人的封印，如果沒有他的容許，即使是其他主神，也無法窺探我的記憶。”藥丸解釋道。
空空疑惑的皺起了眉：“那他為什麽故意讓小七看你的記憶？”
“我不知道。”藥丸輕咳一聲，想起剛剛所受的□□，心中只覺冰冷：“主人只是不在乎吧，對他而言我不過是個好用的兔子。”這是藥丸第一次這樣說，也是第一次這樣想，血水再次從他的眼眶中湧出，只是這次變得沒了聲息，只是默默的淌着。
“小七他……”空空頓了頓問道：“他碰你了嗎？”
藥丸搖搖頭：“那次我被季抱的時候剛好被他撞見，他又知道我是主人的，所以一直覺得我是妖孽，即使看了我的記憶他也依舊如此，又怎麽會碰我？他是主神如果他真想抱我，我如何能反抗？他只是想知曉我的态度，他想要的應該本就是我的眼睛。”
空空不解：“他為何想要你的眼睛？”
“因為主人喜歡我的眼睛。”
空空更加不解：“你個眯眯眼，平時根本看不見你的眼睛，難道每次都要扒開看的？”空空只覺可笑。
藥丸更加難受的嘆息道：“因為他是主神，他能輕易改變一個人的容貌，現在你看到的并不是我真正的樣子。從我化為人形的第一刻，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他從未讓別人看到過我真正的容貌，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長什麽樣子。”是啊，從第一眼開始，我就是屬于主人的，我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
“他到底是什麽主神？！控制你的人還不夠，竟然連你的容顏都不給別人看！還要把你送給別人吃！即使是惡鬼也不過如此！”空空怒道，他原本就不懼什麽所謂主神，現在就更加為藥丸感到氣憤。
藥丸默默的攥緊了拳：“是啊，但他就是，衆神之神。”
元初從結界出來，就看到小七已等在院中，微笑地注視着自己，看着眼前的他，雖然變了模樣，但氣息依舊如同春草般芬芳舒适。
小七走了過來，冰冷的掌心輕撫在他稚嫩的面頰上：“這樣困惑的表情，可真不像我那萬神之主的哥哥。”
元初毫不在意地笑了下，依舊迷茫地仰頭看着他：“你看了他的記憶，覺得我錯了嗎？”
小七沒有回答，而是退了一步，他從胸口取出藥丸的雙眼。
元初仿佛如被雷擊般的全身一震，體內的情感開始躁動，瞬間全身布滿了冷汗，看向小七的眼神也變為兇狠。
“你覺得對一個妖魔如此在乎是對的嗎？”小七反問道。
“哈……”元初瞬間一怔，一旦冷靜下來，他整個人便失去力量的跌坐到地上，他低着頭，答道：“是啊，是對是錯，還需要旁人評判嗎？”元初繼續問道：“那麽如果季與我為敵，你會怎麽做？”
“我會阻止他去送死。”
死嗎？元初目光呆滞的看向他，月光之下，那高高在上的神……早已不是自己……
“我想……殺了你、我想殺了季、我想殺了亞、我也想殺了我自己！”元初咬牙切齒道，他那張可愛的少年面孔變得猙獰，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他一手撐地，一手擋住雙眼，痛苦道：“我和亞沒有痛覺……我們與混沌同在，我……曾經愛這天地的一切，沒有痛苦也沒有快樂，只是守護着他們，想讓天地變得更有朝氣，直到我遇到藥丸。”
他頓了頓讓自己冷靜下來，平緩的說道：“我知道藥丸是屬于亞的，是亞創造了他，他也喜歡亞，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到痛苦，我的心很痛，我想要殺了亞。季總是招惹他，毫無分寸的調戲他，即使将他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如今……你挖去我最珍視的他的眼睛，我恨不得将你劈個粉碎。”元初自嘲的輕笑：“我這樣還能算萬神之王嗎。”他垂着頭，軟弱的如同他外表一般，只是個凡人，只是個平凡的少年。
“你想要我安慰你嗎？”小七清冷的問道，聲音聽上去高遠而缥缈。
“不，我只想知道，在你眼中我錯了嗎？”
小七長長的吸了口氣：“你當然錯了，你是堂堂天空之君，你是天地的初始，你的情緒影響着整個宇宙，你愛的應是世間的一切，你對某一個人有特殊之情，這就是錯！”
“是嗎？你也覺得我不該愛他啊。”元初絕然的笑了，心中似乎堅定了什麽，他站了起來。
“我沒覺得你不該愛他。”小七又說：“主神愛上妖魔這就是錯，但愛了就是愛了。”
原本恢複平靜的元初，驚詫的看向小七：“你不反對我愛上他？！”
“當然反對，但我反對又有什麽用？你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元初猛地拉住他的手：“謝謝你，舒，謝謝……”像是如釋重負般，他鄭重道：“如果連你也說我錯了，我原本想毀了這世間除他外的一切。”
小七微微一愣，然後笑道：“你早告訴我，那我就只說你錯了。讓你再多痛苦一下，我不信你會毀了這天地，你比誰都更愛他們。在神眼中只有魂飛魄散才是真正的死亡，可是你連殺一個人的肉身這種事都沒做過，你能毀滅世界？我不信。你充其量只會折磨自己，折磨藥丸。”看過藥丸的記憶，再加上自己與元初的相知，小七相信自己對他已夠了解。
元初聽着失了魂一般，喃喃道：“是啊……我所有的痛苦和不快，都發洩在了他的身上。我為何要如此對他！可是我又控制不住的想去傷害他。”元初悔恨道。
“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從來沒有嘗過失敗，沒嘗過被拒絕的滋味。”小七把玩着手中藥丸的雙眼：“但是現在你忍受了千年的業火焚燒，終于感受到痛苦，得到了人類的軀體，你已經是個人了，你是萬物之始的初，也是十六歲的大法師元初。你應該用人類的思維去想想怎樣才是正确追求別人的方法。”
元初愣了下，沒有說話，似乎在認真的思索着，似乎只是無言以對。片刻之後，他緩緩的伸出手：“把它還我。”
小七又從胸中拿出初次見面時元初給的那枚棋子與那雙紅眸一起還給元初：“你已經幫過我了，謝謝。”
元初接過，點點頭：“明天如果亞、季要與我一戰，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為什麽不插手？我會幫你的。”小七微仰起頭，驕傲的說道：“只有你才是萬神之王，不管你的決定是對是錯，亞或是季，都沒有反對的資格。如果這次他們膽敢出手，我非要教訓他們不可。”
元初笑着點點頭，沒想到此刻竟然會有人站在自己一邊，這種心中溫暖的感覺，是只有這人類的軀體才能給予的，成為人類、理解人類、保護人類，我的決定是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