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種愛

何愈剛上車就接到了顧晨的電話,說白悠悠喝醉了,讓她過去接人。

何愈趕過去的時候,白悠悠整個人都挂在顧晨的身上。

手勾着他的脖子,她的手勁大,顧晨臉都被她勒紅了。

何愈忙把她扶下來,問顧晨:“她怎麽喝成這樣了?”

顧晨在一旁喘氣,因為缺氧咳嗽了幾下。

等他恢複完以後,才和何愈講了一下大致經過。

幾個制片人和導演之間的飯局,因為生意場上有過幾次聯系,他正好也在場。

結果就再次和白悠悠不期而遇碰上了。

其中一個禿頭導演看她的眼神色眯眯的,一直給她倒酒。

顧晨攔過幾次,那個禿頭導演見他也放話了,就沒有再給她倒了。

中途顧晨出去接了個電話,再回來的時候,正好在走廊遇見喝的爛醉,被那個導演扶出去的白悠悠。

聯想到白悠悠之前說的總是有一個變态導演騷擾她,何愈莫名的覺得後怕。

如果沒有顧晨在場,她實在不敢想象會發生些什麽。

她鄭重的道過謝以後,然後扶着白悠悠去對面攔車。

等了十幾分鐘都沒看到有的士經過。

車鳴聲在身後響了幾下。

Advertisement

黑色的奧迪停在她們身旁,車窗被降下。

顧晨坐在副駕駛,胳膊肘搭在車窗上,手指點了點手腕上的表盤:“三更半夜的,這兒也不好攔車,上來吧,我送你們。”

何愈求之不得:“謝謝。”

她扶着白悠悠上車,看着坐在駕駛座的男人,疑惑的開口:“這位是……”

“我找的代駕,我剛不是喝了點嘛,開不車。”

何愈點點頭:“這樣啊。”

白悠悠睡着了也不老實,一直往何愈身上蹭。

安靜的車內,除了白悠悠不時發出的幾聲夢呓,便再無其他聲音了。

在何愈思索着該找個什麽話題打破這詭異的安靜時。

手機鈴聲解救了她。

顧晨的聲音從駕駛座飄來:“您老人家大晚上又不……什麽?”後面的語氣瞬變,剛才還行為散漫的他立馬正襟危坐了:“你現在在哪裏?”

那邊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他的神情變的嚴肅起來:“你乖乖的待在那裏,哪都不許去知道嗎?”

挂斷電話後,他回頭看着何愈:“實在抱歉,我中途有點事情要處理,可能沒辦法把你送到家了。”

“沒事沒事,工作最重要嘛。”何愈看了眼窗外,那裏有家旅店,“把我停在那裏就行。”

這兒位置比較偏,旅館就在居民樓裏,不過牌子實在太過顯眼,所以一眼就能看到。

屋子從外面看有點像危樓,進去以後還算幹淨。

大堂的燈冒着白慘慘的光,收銀臺那裏有個人在躺在椅子上睡覺,身上搭了張毛毯。

何愈扶着白悠悠過去,屈手敲了敲桌面:“老板。”

那人聽到聲音睜開眼睛坐起來,條件反射的問道:“開幾間?”

她把身份證拿出來遞給他:“一間就行。”

“單人床還是……”

“标間。”

他把房卡給她:“三百五,超過十二點得另加錢。”

給完錢後何愈扶着白悠悠進電梯。房間在三樓最裏面,門開以後,她把房卡插/進卡槽裏,又把燈打開。

白悠悠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沒了壓迫的何愈頓時覺得周身都輕松了不少。

她按着肩膀活動了一下關節。

替白悠悠把被子蓋好,才拿了房卡出門。

她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對街有一家便利店。

就白悠悠這情況,半夜酒醒了肯定渴。

因為時間太晚,便利店裏只有個上夜班的收銀員坐在那,街燈也都關了,除了各個店面的霓虹燈牌發着微弱的光亮。街市都像是被黑暗給吞噬了一般,偶有冷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紙屑垃圾。

何愈莫名打了個寒顫,怎麽覺得這個場景很像她之前看的懸疑片的開頭。

她裹緊了外套進去,在那堆膨化食品中看來看去。

慘白的燈光,一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突如其來的重量讓何愈僵住了,她狠狠的吞咽了一番口水。

在心裏思索是大叫救命以後揍他一頓,還是揍他一頓以後再大叫救命。

後者已經繞到她面前,臉上帶着不加掩飾的喜悅:“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真的是你啊。”

何愈看着那張熟悉的臉,遲疑片刻:“季淵?”

他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走吧,今天他的錢包裏有現金,就當我還你的。”

等待收銀員掃碼結算的時間,何愈把季淵上下打量了個遍。

越想越奇怪。

可她也說不出具體是哪兒奇怪。

結賬以後出去,季淵替她拎着袋子:“你怎麽大晚上的出現在這裏?”

何愈指了指街對面的旅館:“我朋友喝醉了,這裏又不好打車,我就想暫時在那住一夜。”

季淵眼前一亮:“正好我還在苦惱待會要去哪過夜,那裏應該還有空房吧?”

何愈有些懵:“有是有,不過……你怎麽也大晚上的出現在這裏?”

他神色微變,話也說的支支吾吾的:“因為……我……”

何愈不喜歡為難別人:“你不想說就不說,沒事。”

季淵很自然的就跳開了這個話題:“不過我兩次出來遇到的都是你,我們兩還真有緣分啊。”

何愈敷衍的點了點頭:“是挺有緣的。”

他開房用的身份證還是徐請讓的。

進了電梯,何愈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他:“你為什麽總是要用你哥的身份證?”

他愣了片刻,一臉無辜:“因為我沒有身份證啊。”

“黑戶啊?”

“算……算是吧。”

……

何愈沉默了一會:“難道是計劃生育怕罰款?”

所以才沒有給另外一個上戶口?

季淵看着她,突然笑出了聲:“也許吧。”

他的房間就在何愈她們隔壁。

何愈進去之前特地囑咐他:“要是有什麽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想到他好像沒有存自己的號碼,何愈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報出來:“你存一個。”

季淵聽話的按下那串數字,屏幕上方自動跳出了一個名字。

何愈。

何愈驚住:“你什麽時候存了?”

季淵的樣子也有些懵,片刻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他伸手摸了摸後腦勺,笑道:“好像是上次在網吧存的,我故意用你的手機給我打了個電話。”

何愈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那行吧,我先進去了,你也早點睡。”

“好,晚安。”

“晚安。”

門打開以後又關上。

直到何愈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他才松了一口氣。

手機鈴聲在安靜的走廊響起。

他看着屏幕上方顯示的名字,眼眸暗下去幾分。

指尖一停,還是按下了接聽。

顧晨的聲音焦慮又急切:“我不是讓你好好待在那裏等我的嗎,你亂跑什麽?”

季淵的聲音低沉沙啞,尤其是在這空曠無人的走廊裏,甚至顯出了幾分落寞:“我什麽都不會做,更沒有想過要占據誰的身體,我只是想體會一下正常人的生活,哪怕只是短暫的一天,十個小時,一個小時,這樣都不行嗎?”

“更何況,每一次出來都不是我自願的。”

不等那邊開口,何愈開門出來:“東西還在你那呢。”

季淵沒想到她會突然出來,有些慌亂的挂了電話。

把手中有些重量的塑料袋遞給她。

何愈道過謝以後微挑下巴:“早點睡吧。”

方才的陰霾一掃而光,他笑着點頭:“那就明天見!”

何愈實在是累慘了,再加上現在又是半夜,剛躺上去她就睡着了。

一直到中午,敲門聲吵醒了她。

白悠悠刷牙刷到一半,從浴室出來開門。

她看着站在外面的季淵,有些懵:“你怎麽在這啊?”

季淵還以為是走錯房間了,退出去看了眼房號,确定沒有走錯以後才開口問她:“請問何愈在裏面嗎?”

白悠悠嘴裏還含着泡沫,進來問她:“你和徐請讓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她還沒太清醒,坐在床上回神:“徐清讓?”

白悠悠進了洗手間漱口:“對啊,都跑來旅館找你了。”

何愈雙眼無焦的發着呆,緩了好一會腦子才徹底清醒:“那不是徐請讓。”

她穿上鞋子下床:“是徐清讓的孿生弟弟。”

“什麽?他還有孿生弟弟?”洗手間裏發出一陣驚嘆聲。

何愈過去的時候季淵就站在門外,手上提着幾個還冒着熱氣的袋子。

“站在外面幹什麽,怎麽不進來?”

門不是開着嗎。

他笑了笑:“我怕你還在換衣服。”

何愈沒忍住,薅了一把他的頭發,太乖了,和他哥完全不一樣。

“進來吧。”

白悠悠洗漱完出來,一臉驚奇的圍着季淵看來看去:“長得真的一模一樣啊,我以前還特別好奇,徐清讓笑起來到底是什麽樣,想不到還挺有少年氣的。”

季淵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你好。”

白悠悠摸着下巴繼續打量他:“你好,我叫白悠悠,是何二白的朋友。”

他一愣:“何二白?”

就是現在在裏面刷牙的那個。”

意識到她說的是何愈以後,季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白悠悠問他:“你袋子裏面裝的是什麽?”

“早點。”他把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放在桌上,“我特地去隔壁那條街買的。”

白悠悠贊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不錯,比你那個面癱哥哥要懂事。”

何愈洗漱完從裏面出來:“人家比你大,別整天沒大沒小的。”

季淵不知道何愈喜歡吃什麽,就什麽都買了一點。

何愈用筷子戳了個生煎,咬了一大口,燙的牙龈疼。

季淵開了一瓶水遞給她:“你慢點吃。”

白悠悠問季淵:“你多大啊?”

她和徐請讓不熟,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年齡。

“我十九了。”

何愈一口水噴出來,嗆到了。咳的臉都紅了。

白悠悠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你悠着點。”

何愈一邊擦一邊笑:“你十九?”

季淵點頭,一臉認真:“對啊。”

這下白悠悠也忍不住了:“寶貝,現在年下已經不吃香了,像你哥那種成熟內斂的年紀比較受歡迎。”

他有些無辜的看着她們:“可是我……真的十九啊。”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也漸漸低下去。

似乎終于意識到,他本來就不是一個獨立的本體,他是依附在徐請讓的身體上活着。

所以她們不相信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是他,他也不信。

可能是察覺到他突然低迷的情緒,何愈止住笑意,順帶扯了旁邊還笑個不停的白悠悠一下。

“我們相信你。”

季淵擡頭,似乎不信:“真的?”

“真的。”她突然湊近他,嘴角帶笑,“十九歲的小弟弟,叫聲姐姐聽聽?”

離的太近,季淵耳根有些發熱,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退:“姐……姐。”

徐清讓其實長的很符合何愈的審美,只是他平時嚴肅話又少。

就像是一堵難以跨越的冰山。

這會這張臉一臉嬌羞的喊她姐姐,何愈實在沒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臉:“怎麽能這麽乖呢,以後啊,愈姐罩你!”

他低着頭沒說話,耳根到脖子全紅了。

因為最近沒有田野作業,何愈難得閑下來一段時間。

季淵知道她是考古專業的以後,似乎特別感興趣。

問了她好多考古方面的事。

何愈回答完以後問他:“你也喜歡考古嗎?”

季淵一個勁的點頭:“喜歡,特別喜歡。”

不然他也不會費那麽大的勁飛去美國拍下那個青銅鼎又捐給國內博物館了。

“我下個月可能要去野外,正好還缺幾個技工,看你的樣子,力氣應該挺大的,挖挖土也行。”

季淵疑惑:“挖土?”

“不然你以為那些墓地都是直接長在地面的啊?”

有的墓占地面積大,因為害怕破壞文物,他們下地工作也很小心,時間也不定。

她入職以來,時間最長的是一年。

季淵一個勁的點頭:“我去我去!”

何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穿上外套起身:“那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白悠悠已經去片場開工了,她差不多也要退房回去了。

因為超過了時間,退房的時候押金少退了五十。

這裏不好打車,她叫了輛滴滴,等車的同時問季淵:“你現在是回家還是去哪?”

他眼神一暗,搖了搖頭:“我不能回家。”

何愈疑惑:“為什麽?”

他沒說話。

“和你哥吵架了?”

還是沒說話。

何愈權當他是默認了:“你哥那個人雖然性格有點怪,但人還是挺好的,你……”

季淵打斷她的話:“我可以去你那裏住一晚嗎?”

何愈一愣:“啥?”

“就一晚。”他看着她,試探的問道,“可以嗎?”

“也不是不行,就是……”-

等她到家以後,果不其然,左鄰右舍的看到她帶了個男人回家,不時找各種理由過來敲門。

美其名曰借醋借醬油。其實就是想看看何愈帶回來的男人長什麽樣。

何愈一個一個的解釋:“就是普通朋友,這才是第二次見面。”

說她對徐清讓有點企圖都勉強能接受,對季淵,她是實在下不了手。

他雖然比自己大個幾歲,可何愈總覺得他就像個孩子一樣。

要不是因為認識他哥,何愈可能真的會相信他只有十九歲。

李尋嗑着瓜子,探頭往客廳裏看:“才見兩面你就敢把人往家裏帶?不過長的挺帥的,而且一看就是富二代,你看他那袖扣,絕對不低于七位數。”

李尋就住她家對門,家裏是拆遷戶,四舍五入也算是個富二代了。

何愈皺着眉頭把他往外推:“行了行了,我要休息了,廢話怎麽這麽多。”

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何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季淵:“他們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

季淵笑着點了點頭:“我知道。”

何愈看着那兩排大白牙,心一軟。

乖乖,都是一個媽生的,都長了同樣的臉,怎麽季淵就這麽可愛啊。

雖然季淵一再強調他真的是十九歲,何愈也連連點頭說知道了。

可他到底多大,何愈又不傻。

能長的一模一樣,除了雙胞胎就只能是克隆人了。

後者基本上可以排除了,那就只剩前面那個了。

“你今天就睡我隔壁的房間吧,那裏的被套和枕頭都是幹淨的。”

季淵點了點頭:“謝謝。”

“不用。”-

他回房以後,何愈把電腦拿到客廳,關了燈玩游戲。

安靜而幽暗的環境裏,只有電腦屏幕發出的光亮,她戴着黑框眼睛,嫌劉海礙事,用皮筋紮了個揪揪,歪在一旁。

身上穿着寬松的睡衣,圖案是粉色的圓點點。

她玩的入神,也忘了家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開門聲從身後傳來,何愈吓了一跳。

她起身打開燈,看着從房間裏出來的男人:“你怎麽還沒睡?”

徐清讓頭發有些亂,眼神晦暗,就連唇色也很淡,衣領微垮。

站在那裏,靜靜的看着她。

“是不是我聲音太大吵到你了?”YY還沒關,不時有人喊何愈,“何愈你怎麽回事?”

隊長是學播音主持的,他的聲音很好聽,平時說話也是一股播音腔,這會因為着急語速稍微快了一些。

正好在打團,何愈這個主要戰力突然沒了動靜,也不怪他會着急。

何愈把耳機插上,看着徐清讓:“你去睡吧,我小點聲音。”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何愈說話的聲音的确小了很多,安靜的夜裏,他離的這麽近都聽的不太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

唯一能解釋通的似乎就是何愈帶他過來的。

她帶的是季淵,不是他-

何愈打完那局游戲以後關了電腦,輕手輕腳的起身去關燈,卻發現徐清讓還站在那裏。

客廳旁邊的一條走廊,有些狹窄,他站在其中,仿佛是光照不到的地方。

他的脊背似乎也不那麽挺直了。

何愈疑惑的走近:“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他沒說話,只是安靜的看着她。

透過不算太明亮的燈光,他的眼睛暗的像是一片被污染過的水源。

沒有光,也沒有生機。

什麽都沒有。

何愈皺眉,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沒燒啊,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仍舊不說話。

何愈又喊了一聲:“季淵?”

——季淵。

聽到這個名字,他的眼睫顫了一下。

他其實一點也不讨厭季淵,對于徐清讓來說,他就是自己最想成為的那種人,沒有任何不好的回憶,熱愛生活,對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充滿着善意。

他不會在夜裏看着暖黃色的臺燈發一晚上的呆,也不會反複做着那個噩夢,更不會經常聽到有人罵他瘋子。

他多好啊。

好到每一個人都喜歡他。

很多時候,他甚至想要一睡不醒,讓他代替自己活下去。

黑夜就是一個可怕的修羅場,他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放大。

舊日的傷又隐隐發痛了起來。

外面下起了雨,滴落在窗戶上,聲音空靈。

在何愈的再次詢問下,他終于開了口。

“我做了一個夢。”

何愈問:“什麽夢?”

安靜的室內,他的聲音襯着雨聲,低沉暗啞。

“我夢見下大雨的山村,還有不斷砸在我身上的椅子,木頭和骨頭一起斷掉的聲音,刺耳到讓人絕望。”

何愈的心髒莫名抽痛了一下。她試探的開口:“是做夢還是真實發生……”

“是做夢。”他臉上帶着笑,“因為地獄是魔鬼才會待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麽,何愈看着面前這張臉,腦海裏浮現出的名字不是季淵。

而是徐清讓。

她鬼使神差的開口問他:“你是徐清讓還是季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