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種愛

安靜幾秒後,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上寫着徐清讓,何愈莫名有些心虛。

安靜的房間,鈴聲一直在響。

猶豫良久,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何愈?”

極其簡短的兩個字,語氣幾乎沒什麽起伏,卻還是讓她聽出了其中的疑惑。

何愈強裝鎮定:“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

那邊沉吟片刻:“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何愈打着馬虎眼,笑道:“我能出什麽事啊。”

想了想,她又補充一句:“我那個是發錯了,你別多想啊。”

“我知道。”

何愈一口氣還沒松完,他不急不忙的補完了後半句,“你畢竟是成年人了,有需求很正常。”

……

你知道什麽啊!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何愈在心裏一頓抓狂之後也釋然了。

對啊,反正她也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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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麽。

為了防止這個尴尬的話題繼續下去,她連忙開口:“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挂了啊。”

那邊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

徐清讓沉默良久:“皖城氣候幹燥,晝夜溫差也大,和北城不同。”

何愈腦子發懵,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提醒自己記得保暖防暑?

“你怎麽知道我要去皖城啊?”

“顧晨告訴我的。”

何愈點頭:“這樣啊。”

徐清讓這人,你就算是當面和他在一起,都不能指望他能和你多說幾句話,更別談是打電話了。

彼此沉默良久後,何愈終于再次提出了挂電話。

她将臉陷在柔軟的枕頭裏,突然想到,顧晨又是怎麽知道她要去皖城的?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細雨滴落在窗戶上的聲音似乎格外助眠-

出發當天,何愈拖着行李箱出門。

陳煙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一定要每周打兩個電話回來報平安。

之前他們去了一趟山區,結果遇到山體滑坡,搜救人員都去了。

好在他們剛離開那個地方,沒有出現傷亡情況。

自從那件事以後,何琛和陳煙是越發反對她繼續幹野外這行了。

不過耐不住何愈喜歡。

她這個人,平時看上去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一旦涉及到她的原則底線的時候,那簡直倔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何愈叫了輛車,把行李擡進後備箱:“知道啦,你快進去吧。”

陳煙嘆了口氣:“鄉下蚊蟲多,你多注意點啊。”

“知道了知道了。”何愈打開車門坐上去,末了,搖下車窗将頭探出來,“你和爸也多注意身體啊。”

陳煙點點頭:“會的。”

看着逐漸遠離自己視野的綠皮的士,她擡手拭掉眼角的淚水。

何愈這個工作,每次一去就是幾個月。

她平時又不正經吃飯,導致腸胃不太好,再加上水土不服,每次出去一趟回來,整個人都會憔悴上好多。

不怪他們擔心。

何愈擡手看了眼時間,下了飛機以後還得轉車先去鎮上,差不多能在七點之前到目的地-

徐清讓站在病床邊,看着閉眼躺在上面,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的男人。

眼睫輕垂。

就在今天早上,醫生給他下了病危通知書。

徐铮趕過來的時候,徐清讓已經出去了。

他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看着被擦拭到不見一粒灰塵的地磚。

刺鼻的消毒水充斥着他的鼻腔。

昨天晚上他接到電話趕來醫院,十二個小時的手術,最終還是失敗了。

徐清讓一言不發,李陽站在旁邊,想安慰也不知從何安慰起。

相比徐铮的崩潰大哭來說,他看起來很平靜。

情緒仍舊平淡,沒什麽起伏。

除了比平時更安靜一點以外,李陽完全看不出他是正在經歷喪親之痛的人。

領帶早就被扯開了,襯衣扣子也解了兩顆,領口柔軟的垂着,露出半截鎖骨,皮膚白到甚至能看見脖頸處青色的血管。

他靠在椅背上,下颚線條淩厲而鋒利。

醫院刺眼的光線迫使他閉上眼睛。

他一夜沒睡,唇色也慘白到毫無血色。

顧晨匆忙趕來的時候,屍體剛被蓋上白布,推進太平間。

他看着徐清讓,想說些安慰他的話。

可後者平靜的從裏面出來,除了面帶倦色,他看上去并沒有什麽異常。

那些話一下子卡在喉嚨口裏。

即使他們認識這麽多年,可顧晨對他的性格還是沒有摸的太通透。

無論何時,他都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樣,好像任何事都沒辦法在他心底激起一點波瀾來。

在別人看來,他這就叫冷血,沒人情味。

會哭的人才會得到安慰,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

家裏那幾天都被陰郁的氣氛所萦繞,就連徐铮也安靜了,只是在看到徐清讓的時候,她面上仍舊帶着濃厚的恨意:“你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他不說話。

她語氣冰冷:“為什麽你這樣的人,身上還流着和我相同的血。”

他像沒聽到一樣,上樓回房——

葬禮舉行的那天,北城陰了一整天,像是努力積攢了好久的雨。

在晚上的時候,一下子全都釋放了。

徐家以前有聯系沒聯系的親戚都來了,他們安慰徐铮,爺爺走了還有他們。

安慰之餘,他們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徐清讓,小聲的感慨道:“果然不是從小養大的,就是沒什麽感情。”

他們的聲音順着微風進到他的耳中,徐清讓神色未變。

忍着喘意上完香。

有人在邊上抽煙,甚至開始高談闊論。

呼吸變得有些不太順暢,他還是一言不發。

安靜的站在那裏。

雨越下越大。

北城好久沒有下這麽大的雨了,有的地方甚至還封了路。

聽說這場大雨是全國性的,甚至連常年幹燥的皖城也被波及了-

何愈這次難得的沒有水土不服,外圍的清理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已經可以開始往下挖了。

這片兒比他們想的還要更窮一點,去鎮上的話,還得坐半個小時的車。

一趟五塊錢,裏面擠一堆人。

因為有東西忘了買,剛來的那天,何愈和小陳坐這車去了一趟鎮上。

七八個大媽圍着他兩問。

“多大啦?”

“哪裏的?”

“不是本地的吧?”

“是情侶嗎?”

“有男朋友了嗎?”

“有女朋友了嗎?”

“來這兒幹嘛的呀?”

……

似乎難得看到有外鄉人過來,他們熱情的何愈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車裏面坐了不少人,又擠又悶,再加上正好是夏天,汗味混雜,路又不大好走。

剛下車何愈就吐了。

吐完之後她還感慨了一番:“這一趟我不瘦到八十斤算是我福大命大。”

因為下雨的緣故,挖掘工作多出了一些困難,譬如積水要先清理幹淨。

在這兒就沒有男女之分。

一天忙完,何愈覺得自己的四肢都快散架了。

才剛開始挖掘工作,他們還不清楚這是什麽朝代的墓,不過根據初步的測算,應該屬于小型墓葬。

他們住的地方就是在旁邊支的棚子,藍頂白牆。

既能遮風還能擋雨。

做飯是輪流制,不過所有人都會幫忙打下手。

今天正好輪到小陳,那手藝,何愈吃了兩口就停了筷子。

“我出去轉轉。”

鄉下和城市不同,一般八點就很安靜了。

窗戶外透着一抹光亮,有的是暖黃的白熾燈,有的則是明亮的日光燈。

雨已經停了,路邊有蟲鳴蛙叫聲,微風吹拂,卷走了暑氣。

不知道是誰家的電視聲音放的太大,隐隐能聽到角色講話的聲音。

何愈深呼了一口氣。

努力的感受着這難得的安寧時刻。

這幾天的忙碌讓她連氣都沒空喘。

明天應該是個晴好的天氣,深藍色的夜空中,星星點綴其中。

她聽到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下意識的往旁邊讓了讓。

可那車偏偏就在她身旁停下了。

黑色的邁巴赫,熟悉的車牌號。

好像在哪見過。

不等她想起來,車門打開。

男人從駕駛座下來,淺藍色的襯衫,袖口往上卷了一截,裏面是白色的T恤。

劉海碎短,柔順的搭落在額前。

月光之下,他的眉眼唇角都是好看的。

莫名帶着一絲少年氣。

他垂眸看着她,眸色暗沉,眼底情緒晦澀不明。

何愈有片刻詫異,一時分不清此時的他到底是徐清讓還是季淵。

淡淡的煙草味被微風吹散。

她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桎梏,強有力的心跳聲就在她耳邊,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沖破最後一道防線。

何愈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的愣怔半晌,遲疑的開口:“季淵?”

他的身體微僵,有片刻的沉默。

好久,才緩緩點頭。

“恩。”

聲音沙啞到了極致。

何愈是獨生女,從小最大的遺憾就是她媽沒給她生個弟弟或妹妹。

在她看來,季淵就像是她的弟弟一樣。

樂觀開朗,即使處境難堪,仍舊活的很快樂。

她擡手撫上他的後背,安撫般的拍了拍,柔聲問:“怎麽了?”

他也不說話,臉埋在她的頸窩。

沉默良久。

乞求一般的開口,嗓音暗啞。

“讓我抱一下。”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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