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靈機事變
靈機事變
當玄景從無為樓中歸來時,率先見到的是攔路的程天機。
當他拐向門口的時候,一道灰衣身影強行來到他面前,玄景微微皺眉之下,身上的氣勢下意識外洩,引得程天機連忙後退,他苦笑着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二人站在無人的客棧二樓長廊上,玄景凝視他良久,看着眼前這個不着調的男人姿态随意中多了幾分猶豫,凝視着對方面如冠玉的清秀面龐,持劍的手到底沒能動作,就要拐過他繼續前進的時候,對方忽然悠悠輕嘆一聲:
“別過去了,房裏的女子已經不在那裏了。”
此言一出,冷氣瞬間傾瀉而出,程天機一臉早有所料的擺頭,幾乎是一瞬間就被渾身散發着殺氣的男人一把握住了衣領,他微微偏頭無辜的舉起雙手:
“別誤會,可不是我,而且我本來想幫忙的,奈何那人輕功太高深,我只能看着喽。”
玄景臉色漆黑的難看,握住程天機的手緩緩松開,似乎是暫時相信了他的說辭,只是眉宇間的急切卻是隐藏不住,看着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色,眼看着就要沖出去尋找,卻被程天機“哎”一聲之下扯住了腰帶強行留在原地:
“你現在出去找有什麽用,不還是像無頭蒼蠅一樣?”
玄景微微一頓,冷冷的掃視一眼身後的青年,後者連忙縮了縮肩膀:“……還真是無時無刻都不放緩一點神色啊……也不怕吓到你們殿下……”
程天機嘀咕的聲音沒有任何阻礙的進入了玄景的耳中,聽到那個熟悉的稱呼,玄景沉目霍然間變得淩厲起來,身上的鋒芒也宣洩,眼看着就要拔刀滅口,程天機連連後退:
“別!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這件事能幫你找到公主現在的位置!!”
靠在木板門前的程天機一邊弱勢的舉着手一邊閉着眼睛大喊着,話語如倒棗子一般快速,只讓那已經橫到他脖頸前的長刀堪堪頓住。
他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看着自己脖子前還橫着的長刀,他幾乎能從那刀鋒上看到自己的臉。
呼出一口濁氣,程天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也不繼續拖下去,他直截了當道:“噬無痕,西域奇毒,服用者不過三日,通體便會被毒素占據,整個人變為一具天然毒體,連血液都可以變為劇毒。”
“但這種奇毒是由西域百種蠱蟲的百毒共同制成,換言之,其中的任何一種蠱蟲都能從中感應到自己的毒素氣息。”程天機一語中的,他緩緩前傾,一臉高深莫測的看着皺眉的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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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他并不知道,玄景皺眉不是因為嚴肅,而是正在心中對長寧公主的境遇感到擔心和痛心。
“蠱蟲在哪兒能找到。”玄景皺眉看向程天機,他的話語簡潔明了,後者一噎,不過還是将手伸進了懷裏,嘴裏一如既往嘀咕着:
“真是的……這眼神不就是明擺着知道我有才在這裏等你嗎……就不該出現好奇心上來偷聽的……麻煩死了……”
玄景無視他的話,只是盯着對方從懷裏掏出的瓷瓶,一邊碎碎念一邊将帕子掩住瓶口,不過片刻,一只肥碩的甲蟲便慢吞吞的爬了出來,安分的趴在他帕子中,程天機眼疾手快的将帕子熟練的包起來,然後遞給他:
“喏,算我賣你一個人情,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這個恩人,我也不多求,讓我見見公主……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看着玄景收下蠱蟲後,對着他先是橫眉,然後緩緩點頭,顯然是對于後者所說的“人情”的事情,随後腳輕踏窗邊,悶響之後,整個人立刻消失在眼前。
程天機雙手抱胸旁觀着他離開,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把扇子,随意的扇了扇,感慨的搖着頭:“……現在武林人輕功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看來我這次見過程蘇子那老家夥後,還是該再修煉修煉了啊……”
“嗯?一個大夫有必要輕功卓越嗎?”他扇着扇子的手一頓,茫然皺眉。
*
那邊殺氣騰騰的玄景沖過來後,被陰險的衛南星設計攔路,于皇家侍衛的嘈雜聲音中亂了視線,樓宇坍塌,他只能選擇其他的路快速繞過,只想着快速追趕上前往的兩人。
那邊的衛南星抱着懷中的人疾馳着,如果他還想像從前擄人那樣打暈了扛在肩上的話,恐怕不用打暈,他只要把長寧公主放在肩上超過兩秒,他懷疑對方就會立刻死給他看。
憑借着高超輕功和那邊的騷亂成功和玄景拉開了距離,看着懷裏閉上了雙眼的元初君,衛南星咬咬牙,從上方落下,開始在街巷間四處移動,從快捷的小路離開。
他不明白,那個該死的暗衛難道有狗鼻子嗎,居然能這麽快找到位置,正常來說都該猜測我會立刻帶公主離開這裏才對吧!誰會來煙火處這種皇家掌控嚴密的地方大肆搜查的?
不知道自己懷裏此時的人就像一個定位器一般,只要他還帶着元初君,玄景就不可能追丢,衛南星還是帶着元初君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北方移動,很快出了大都城。
值得一提的是,衛南星找小路在巷子間移動的舉動,毒氣息被人氣模糊之下,無意間放緩了玄景追殺來的腳步。
于樹林中,衛南星緩緩回頭,看向空無一人的身後,他緩緩停下了腳步。
只是卻不是因為他累了。
他苦笑一聲,看着胸口那只手漸漸收緊的動作,只能無奈的停下了腳步,他在路邊尋了一處事先踩過點的酒肆小店,和店主點頭過後,将元初君帶進了房間裏。
這裏是無為樓的勢力。
看到衛南星的臉,再看他懷裏那個安分的女子身影,“店小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為他開了門。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次他們的千面星帶來的可不是從前那些簡單的綁架人。
衛南星随意的用腳帶上門,呼出一口濁氣,将元初君好生放在榻上,直接大剌剌的坐在一邊的桌邊,端起桌上的茶毫不猶豫的倒進了自己的嘴裏。
這種喝茶的方式讓元初君眉心一跳。
她感同身受的有幾分苦了臉,卻被對面的衛南星無意間瞥到,他扯了扯嘴角:
“在下動作粗野,一路上毫無顧忌,苦了殿下千金玉體,罪該萬死咯。”
他用調笑的語氣說出那番話,沒有得到回應,倒也習以為常的微微前傾,他翹着二郎腿,單手放在桌子上拄腮,凝視着對面的女子斂眸,臉色微微發白的微弱喘息着的模樣,無奈一笑。
不知道的還以為跑了小半天的人是殿下。
他忽然一笑,仿佛閑聊一般輕聲道:“殿下知道,我們這次所去何處嗎?”
此時呼吸漸漸平穩下來的元初君擡眸,輕輕搖頭。
衛南星擡手把玩着那空的茶杯,眯了眯眼睛,半恐吓式的轉頭看向元初君:“說實話,在下也不知道。不過左不過是将您帶到那些早就窺視公主殿下絕世美貌的男人那裏,在死前榨幹最後一點價值罷了。”
說這話的自始至終,他都緊緊盯着元初君的臉,不希望錯過一點恐懼或厭惡的神色。
可惜,什麽都沒有,有的只有始終未變的清平如水。
衛南星眼角一抽,臉上的調笑消失了,他放下杯子,感覺自己的行為過于荒謬,搖搖頭:“好吧,殿下不怕這個……”
“怕。”
耳邊忽然響起的一個單音讓衛南星半眯着的雙眼倏然間睜開。
“我自然也會怕。”
當衛南星轉過頭來時,看見的就是一個已經轉過頭的元初君,她垂眸靜靜看着眼前的手指,用最清淡的表情說着這樣的話,感受到身邊人的目光,她卻忽然扯了扯嘴角:
“只是有了更怕的事情之後,這些倒也算不得什麽。”
說到這裏,她卻忽然偏過了頭,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雙眼忽然露出了些許人性的情緒,她歪頭看向身邊怔然的男人,聲音輕飄飄的,卻毫無阻礙的飛入他的耳間:
“閣下不是也是嗎?”
“你既厭我,又怕我死了,元乾國寶徹底湮滅于世間。”她忽然露出一抹釋然的笑,說是笑,倒不如說只是扯動了一下嘴角,可那雙寒如秋水的眼眸此刻融化了幾分的可笑意味——
竟讓衛南星移不開目光。
他微微後仰,單手放在椅子後,表情複雜的看着她。
沒錯,自己這一天的舉動都該用長寧公主的這短短一句話解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連他此時都看不清他自己。
啞然的聲音在他都未曾察覺的時候發出:“若我說,我只是想帶你看煙火……”
話語說到一半,再度梗在喉嚨間,不是衛南星不想說了,只是因為對面的女子雙眼忽然一變,那眉眼間的驚詫與青光微動無法掩飾,那種意外的目光讓衛南星驟然間渾身一寒。
——他想說什麽?他在說什麽?
于是,在元初君的注視下,衛南星猛地轉過身來,他咬牙切齒的重新倒滿了茶,再次用方才的方式直接倒進了喉嚨裏!
榻上的元初君看着眼前轉過頭不看自己,頭頂上一團亂麻的衛南星胡思亂想的後腦勺,單眉挑起。
她将頭重新轉過來望着自己的掌心,只是這一次,她低眉淺笑起來。
*
大都城內皇宮
“砰!”
“你說什麽?!”團龍玉袍的男人猛地站起來,一掌重重落在桌上,堅固的豪華桌面頃刻間出現一道裂痕。
下方彙報的太監連忙瑟縮着低下了頭,頭頂的龍威可怖,他瑟瑟發抖的勉強找到自己的聲線怯懦道:“禀、禀皇上……九公主殿下、殿下在賞壽辰煙花的時候遇襲了!現在受驚在貴妃娘娘寝殿內大哭不止!”
*
“嗚嗚嗚……母妃……”淚珠不斷地從紫衣少女的臉上滾落,她哭的傷心,身子輕微的抽動着,躲在衣着華麗的女子懷間,聲音凄婉動人,一臉驚懼的樣子。
下方嘩啦啦的跪倒了一衆侍衛侍女,清貴妃的臉色不好看,只是似乎不是因為懷中哭的可憐的嬌貴少女,面對着自己盛寵的境遇,在宮中多年的習慣讓她下意識的認為是有人要與她們母女不善。
“告訴皇上了嗎。”她美豔的雙眼微微斜睨向身邊的侍女,溫厚的侍女微微躬身,聲音平和:“娘娘,已經通知皇上身邊的江公公了。”
“收到消息,皇上得知消息後立刻召見了西廠的廠公。”她微微壓低聲音,吐出來的話傳入一邊抱着懷裏的楚望月輕輕搖晃安撫,一邊微微斂眸的清貴妃耳中,後者在聽到這個名字後神情微肅。
她點頭,垂眸看向懷裏聽到侍女話後安靜了幾分的女兒,聲音放緩了幾分:“月兒,你也聽到了,今日就歇在母妃這裏,如何?”
“嗯……”
*
來人高大俊朗,他動作爽利,一把揮開身後的披風,利落的單膝跪在大殿中央,有幾分尖利的聲音此時微微肅然:
“臣杭越叩見皇上。”
在得到上方人應允後,他含笑的面龐擡起來,一張陰柔清越的面龐霍然間出現在大殿之中,後者彎起的雙眸下鼻翼帶着一顆清淺的痣,這張攻擊性極強的面龐此刻恭謹謙卑,當他俯首稱臣時,會不自覺的讓上位者産生自滿的情緒:
“臣聽聞靈機閣事變,請皇上放心,臣必定悉心查明此事幕後黑手,将妄圖謀害皇家的賊子抓出來。”
他聲音柔和,和西廠中的殘忍狡詐截然不同,宛如一條最為忠誠的狗。
“朕的意思是,你與錦衣衛指揮使顧時鳴,共同調查此事。”他居高臨下的睥睨着下方的杭越,“而且,朕希望這次能收到你們二人一同獻上來的結果。”
楚皇低沉的聲音平靜吐出,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下方微笑着的杭越嘴角笑容緩緩收斂半分。
“……臣自然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