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周佩弦是個識分寸的人, 并沒有無賴地試圖将那一晚借住延續下去。
家裏屬于他的東西都還放在原位,當宋千翎進屋換鞋時、去廚房時、坐在沙發上時,有無數個瞬間, 她會瞥到那些東西,被迫想起他。
這麽一想,他還是挺賴皮的。
關于母親之前提過的相親, 宋千翎拒絕了無數次。
但終究拒絕不了在下班時分, 被範琴攔在了辦公室門口。
周圍是她的同事、領導和學生,帶着好奇的目光張望着,沒有惡意,卻輕而易舉将她的自尊千刀萬剮。
宋千翎低下頭, 近乎懇求地抓住了範琴的臂膀。
“媽,我們回家吧。”她笑了笑,試圖讓這段母女對話看起來和諧點,“我會去的。”
當然最終, 兩人沒有回同一個家。
母親的脾氣像夏日陰晴不定的天,上一秒還沉着臉,聽到她答應後,又笑着說回家給她做好吃的。
而她以工作沒做完的理由拒絕了, 在地鐵站和範琴登上了不同的線路。
直到回到家, 宋千翎的頭腦都有些昏沉。
她有很多事想不通, 但有一點很确定,她不會接受這段相親。
如果她想走上父母安排的軌道, 她現在應該一早和周佩韋結婚了。
偏偏已經口頭答應了,現在又該如何反悔拒絕。
宋千翎倚靠在沙發上, 餘光瞥見茶幾下一堆五顏六色的零食,想起了周佩弦嚼着“彩色麻繩”的随性模樣。
她莫名“噗嗤”笑出了聲。
如果請周佩弦扮演她的男朋友, 他會答應的吧。
只是到時候,父母一定會瘋的,不知道會怎麽打她、罵她,說不定再來個逐出家門。
她略略眯起眼,近乎陶醉地想象着自己家天翻地覆的模樣。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要壞一點。
想到最後,宋千翎疲憊地放下不知何時揚起的嘴角。
想象裏再瘋癫,現實裏,她首先就不會和周佩弦開這個口。
她不知道她和周佩弦現在算是什麽關系。
如果說周佩韋太傳統老套,周佩弦就太放浪形骸。周佩韋捧給她的是令人感到束縛壓抑的承諾和真心,而周佩弦給她的只有短暫的歡愉和長久的不安。
她還沒有做好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的準備。
相親最終敲定在了周日晚,周日下午,宋千翎早早趕到了裴錦歡家。
她拜托裴錦歡好好打扮一番自己,當然,絕不是向衆人期望的方向打扮。
裴錦歡幫她将一頭從未燙染過的黑長直卷成了大波浪,紅唇豔得像火,上挑的眼尾讓素來柔和的雙眼添上幾分傲氣,而那向來格格不入的高鼻梁反倒巧妙融合其中。
更不必提這身黑色的吊帶裙,掐腰露背的設計,走起路搖曳生風。
“擡頭挺胸,站好。”妝扮完畢後,裴錦歡對她做着最後指導,“下巴稍微擡起,眼神堅定一點……是堅定,不是瞪人,你明白嗎?”
宋千翎尴尬地吸了吸鼻子,望着鏡中的自己,怎麽看都像個陌生人。
唯有那稍顯怯弱的眼神,暴露了皮囊下的本質。
“是不是……好奇怪?”宋千翎不自覺拉了拉裙擺,“感覺都不像我了。”
“這就是你啊。”裴錦歡同她一起站到鏡前,在鏡中與她對視,“什麽樣的都是你,就看你想成為什麽樣的自己。”
直到走進餐廳,她都還在想裴錦歡說的這句話。
她想成為什麽樣的自己?
其實今天打扮成這樣,原因很簡單。
從父母的介紹聽來,對方是個很“周佩韋式”的人物,她突然生出頑劣的心思,想知道“周佩韋”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而眼下,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見到她的妝扮後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還是微笑着幫她拉開凳子。
“你好,我叫陳瑞遠。”對方彬彬有禮地伸出手。
三言兩語後,宋千翎确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對面坐着的,俨然是翻版周佩韋,他說出上一句話,她便能猜出下一句,他一個眼神,她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看起來,父母要比她還長情些,眼光從沒變過。
“我的房子買在了東區,已經拿房開始裝修了。”陳瑞遠道,“不過我看了下,離你工作的學校實在有點遠……
陳瑞遠頓了頓,似在觀察她的反應,最後試探着道,“其實,婚後我一個人養家足夠了,你有沒有興趣當全職太太?”
宋千翎正漫不經心地抿着酒,聞言故作驚訝地一挑眉:“那你怎麽不在西區再買個房?”
陳瑞遠顯然沒料到她的回答,訝異的表情定在臉上,數秒後才散開。
“房子是去年剛買的,全款,再買一套也不是不行,但可能得再等等……”
“沒關系。”宋千翎笑着打斷他,“我攢了點錢,剛好能在西區買一套,你可以搬來和我住。”
陳瑞遠笑得很尴尬:“但我的工作在東區。”
“你可以辭職啊。”宋千翎随即道。
這下陳瑞遠不笑了,他微微擰眉,認真地打量着她。
宋千翎很熟悉這種表情,不過它通常不是對着自己,而是對着自己的朋友。
周佩韋總用這種居高臨下又帶着審視的表情,“檢閱”她的每個朋友,得出的結論通常不太好聽。
而就像周佩韋從不會當面奚落人一樣,陳瑞遠也不會。
“宋小姐。”陳瑞遠盡可能禮貌地開了口,“說實話,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怎麽會一樣,在他面前坐着的,連她自己也有些陌生。
但她還是故作驚訝地睜大眼:“哦?那你以為我是什麽樣的人。”
陳瑞遠張了張口,像在糾結措辭。
最終,他轉口道:“你平時,常常這麽打扮麽?”
宋千翎随手撥開富有彈性的卷發,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她想着裴錦歡的話,擡頭挺胸,目光堅定,像只高傲的天鵝。
“是啊,怎麽了?”
與之相反,陳瑞遠略略塌下肩,目光也不再注視她,似乎對這次相親已經徹底放棄。
“宋叔叔不會有意見麽?”想了良久,他問。
宋千翎本想說“沒有”,但最終還是決定給她爸在單位留點面子:“有啊,我不聽他的。”
陳瑞遠再度擡眼,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無法理解自己父母怎麽介紹了這種貨色給自己。
對話成功被宋千翎帶入僵局,接下來,兩人無限趨近沉默,偶爾的對話也只是在點評菜色。
用餐完畢,陳瑞遠紳士地問她需不需要送她回家。
宋千翎搖頭:“謝謝,不用了。”
兩人沉默無言地離座,直到邁出餐廳,陳瑞遠終究還是忍不住道:“看在宋叔叔的份上,我還是和你說幾句吧。其實你很漂亮,但你不需要用這種打扮來彰顯你的美,太風塵,反而會拉低你的氣質。
“我知道你還年輕,但女孩子的脾氣還是要柔一點的好,尤其是父母的話一定要聽,沒有壞處的。”
宋千翎昂頭微眯起眼,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他渾身不自在,落落開口:“如果聽了父母的話就會見到你這種人,那我以後還是不要再聽了。”
說了一晚的虛勢的假話,這句倒算是真心話。
沒等到對方開口,宋千翎轉身離開。
漫步在空闊的街道上,春夜晚風涼爽得剛剛好,剛剛的小半杯酒讓她陷入一種微醺狀态,自得又飄飄然。
不知道他回去會如何評價這次的見面,也不知父母會作何反應。
但是現在,她什麽也不想管。
在明天的風暴來臨之前,她想享受這最後的寧靜。
直到聽見周佩弦的聲音,她才意識到自己給對方打了電話。
既然接通了,宋千翎順勢道:“你在哪?”
“還在公司,怎麽了?”
對方在忙,她不該繼續打擾了。
那是通常的她會做出的反應,但今晚不知是那半杯酒下肚,還是演了一晚太入戲,她晃着裙邊懶洋洋開口道:“帶我去蹦迪好不好?”
“好啊。”意外的,那頭應得爽快。
很快,一輛邁巴赫緩緩停在路邊。
周佩弦看起來确實剛從公司出來,額前的碎發盡數捋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剪裁得體的黑色暗格紋西裝襯得身形挺拔颀長。一方銀色的領帶夾在夜色中泛着溫潤的光澤,讓宋千翎不自覺晃了晃神。
他原來也能有這副子正經可靠的模樣。
但一對上她的眼,周佩弦又恢複了本質。
他長了雙不太标準的桃花眼,不知道盯着客戶時是什麽樣,肯定不像現在這般,潋滟着輕佻又深情的眸光——
在作文中一定會被她當成病句揪出來的矛盾詞彙,卻真實呈現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在笑,看得宋千翎也忍不住笑,緊繃了一晚的情緒,終于得一刻休憩。
“你騙我。”她笑吟吟的,像在撒嬌,“這麽快就來,肯定不是在工作。”
“騙你幹嘛。”周佩弦擡手撥開她臉側的發,讓她的笑臉整個兒呈現在他面前,“只是我比較了一下,還是你的事情比較緊要。”
不知幾分真幾分假,但至少,她被哄得很開心。
宋千翎晃晃腦袋,剛剛被他別到耳後的發又垂散下來,她退開兩步,在他面前轉了個圈:“我今天漂亮嗎?”
聞言,周佩弦認認真真地看了她一番。
不是那種下流的審視,而是帶着欣賞的意味,最後一本正經地颔首:“特別美。”
自信在剛剛展示完後好像就耗盡了,宋千翎羞赧地笑了笑:“是不是都不太像我了……”
“不會啊。”周佩弦一口否認,“我可是在路口那頭就把你認出來了。”
“那你覺得,現在這樣打扮,和原來那種,哪個更好一點?”宋千翎試圖征求他的意見。
“你喜歡哪種,哪個就更好。”
周佩弦把選擇權全部交到了她手上,她卻有幾分迷茫。
如果說周佩韋讓她感到窒息,現在似乎又有點醉氧。
坦白說,從前的打扮不是她喜歡的,但現在這種,也讓她不太自在。
宋千翎想了想,幹脆把心裏話告訴了他。
周佩弦認真聽到了結尾,末了道:“那就慢慢來,一點點摸索,總能找到你喜歡的風格。”
不過在摸索前,她要穿着此生最大膽的裝束,盡情舞蹈一番。
這不是宋千翎第一次來酒吧跳舞。
之前和周佩韋分手後,似乎是出于一種報複性的放縱心态,她有和裴錦歡一起去過幾次,但總是放不開,束手束腳的,不像在跳舞,反而像在給其他人做應援。
她今天也一樣,分明裝扮足以融入舞池,但動作太露怯,只敢站在最邊緣做着小學生廣播體操。
周佩弦噙着笑,微微晃動着身軀在一旁陪她。
他這人很神奇,今晚第一眼見他從邁巴赫上下來時,那副子正兒八經的模樣,完全是個徹頭徹尾的科技新貴。但一進舞池,那身嚴肅的西裝忽而變得風流,掐出他的寬肩窄腰,于迷離燈光下說不出的性丨感。
宋千翎一邊做操一邊看他,越看越迷糊,忍不住笑眯眯地去抓他的手。
周佩弦任她抓,但抓到後就由不得她了。
他扣着她的手一擡,稍稍使力,她順勢轉了個圈,回身時不穩,笑着跌進了他懷裏。
酒吧裏放的是首迷幻電子音樂,鼓點不算太強烈急促,配上柔和的女聲,以粉色為主色調的燈光,恍惚間讓她堕入了一場粉紅夢境。
她牽着周佩弦的手,不知不覺蕩進了舞池中央,她晃動着腰肢,裙擺輕柔地從她腿上擦過又飄起,有電流自此向四肢蹿行。
眼前的面龐漸次模糊,最後只剩下那雙眼,始終未移開停留在她面上的目光。
眸裏的目光何其溫柔,讓她恍惚間想溺死其中。
直到時針移過十二點,宋千翎終于回神,明天是周一,她還要上班。
兩人從舞池中擠出,一路朝後門走去。
厚重的大門打開又阖上,繞耳了一晚的音樂被隔絕,她的神志漸次清明。
宋千翎扭頭去看身邊的男人,他好像又變了,沒那麽嚴肅正經,但也沒舞池裏那麽放蕩浮浪,是介乎之中的恣意模樣。
真神奇,只有妖精才會變來變去的吧?
好險,她剛剛也差一點着了這妖精的道,以為自己愛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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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琴的電話同預想中一般于第二天打來,大概是出于對她工作起碼的尊重,還知道挑個休息時間。
“你爸今天上班和人家爸爸聊了兩句,對方的意思好像是有點沒看上你。”範琴說着,自覺荒謬和丢人地苦笑了一聲,“你說說看,你現在怎麽辦好。”
還好是打電話,範琴看不到她在這頭舒心地笑了。
聽母親的語氣,對方應該沒有說清楚看不上的原因。陳瑞遠這人不壞,他和周佩韋一樣,都知道給對方留點面子。
久久沒等到她的回答,範琴嘆了口氣:“這樣吧,回頭我托你爸再問問,或者問你舅舅單位裏有沒有合适的……”
“媽。”宋千翎忍不住打斷了她,“我自己找吧。”
這回換那頭愣怔了一下。
這擺明了是在推脫,但鑒于過往情況,她閨女自己找的那個又确實不錯,就是最後犯了渾。
“行吧。”範琴只能妥協,“給你一年的時間,多出去走動走動,多打聽打聽,別老只知道待在學校。”
宋千翎沒忍住又笑了。
之前讓自己別總出去玩的也是他們,她像誘餌四處抛灑,好不容易把人引進洞穴裏,便再也無法離開,只剩下被對方果腹的命運。
電話挂斷,宋千翎站在露臺上沉默眺望着。
不遠處的操場上有男生在打球,校內湖的拱橋上也有女生在手牽着手散步,是稀松平常的青春模樣。
當初在校園裏沉悶生長的自己,應該料想不到十年後的真實光景。
良久,宋千翎轉身打算離開。
還沒走出露臺,她已經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煙味,走過拐角一看,正和陳維對上了眼。
出于學生對老師的本能畏懼,陳維下意識放低拿煙的手,但見着是她後,又笑眯眯地拿起吸了一口:“宋老師,中午好啊。”
不怕丢人地說,這段時間,宋千翎一直在躲着他。
老師躲學生,多諷刺。
可每次看到陳維,她便會想到那些下流的話語,而對上無賴,她的一切手段都是拳頭擂棉花。
宋千翎下意識想板着臉離開,但擦肩而過之際,她擡手抓住了陳維的胳膊。
對方一愣,看向她的目光不是害怕,而是疑惑。
“跟我去教務處。”宋千翎說着,拽着他往前走。
陳維沒有反抗,嘴角還噙着一抹諷刺的笑。
他是那裏的常客,仗着九年義務教育,什麽都治不了他。
他低頭看了眼宋千翎,心裏發笑,這一趟過去,指不定挨治的是她。
行政樓六樓,教務處的門被叩響,在正午的無人走廊上格外響亮。
裏面沒應。
敲門前從裏傳來的喧鬧聲,證明裏面是有人的,宋千翎擡手又敲了三下。
“什麽事——”教導主任拖着不耐煩的長音應道。
宋千翎徑直打開房門,還沒開口,見裏面還坐着兩人,愣了一下。
教導主任、初二年級主任和初二數學組組長齊聚一堂,圍坐在方桌邊,手裏各握一扇撲克,面前有厚有薄的百元大鈔足見眼下戰況。
“宋老師,有什麽急事嗎?”教導主任趕忙起身,晃動着肥碩的身軀走上前,試圖擋住牌桌。
宋千翎将目光移向他,抓着陳維的手一用力:“他抽煙被我抓到了,不是第一次。”
教導主任沒急着開口,但下意識抽動的嘴角還是顯出一絲輕蔑,背後的兩位微笑着擡頭看來,一副子看戲的模樣。
在學生面前,該裝的還是得裝。
教導主任迅速板起臉,擡高嗓音面向陳維:“陳維對吧,又是你,屢教不改啊!作為學生,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你不知道嗎?!你這個行為,必須是要接受處分的,還有,回去寫一封一千字的檢讨,交給宋老師。”
有模有樣地訓完後,教導主任看向宋千翎,試圖息事寧人地笑了一下。
宋千翎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她早該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該怎麽治,能怎麽治,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
陳維吊兒郎當地“嗯”了一聲,和教導主任一起看她。
後面兩人的目光也聚焦在她面上,她就是那動物園裏的猴子,出了一番惹人笑的洋相。
宋千翎還想說什麽,教導主任先開口了:“行了,陳維,你先回去寫檢讨,明天就交!宋老師,你留一下。”
陳維得令離開,門轟然關上,屋裏的另三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年級主任笑得尤為開心。
自打上次宋千翎拒絕了他的安排,日後他隔三岔五便對着她吹毛求疵,從會上點名批評,再到剝奪評優,還險些給她安排上個通報批評,但終究和行政部的關系不深,沒能一手遮天。
“小宋啊。”教導主任拍拍她的肩,“你不是第一次帶他來找我了吧。我記得上學期我就和你說過,這有些學生啊,他就是頑固不化,對于這種學生,你要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們也不會算你辦事不力。
“都是熟人,我們就把話敞開了說。我這裏不是居委會,以後別拿這點破事來打擾我,人家學生都懂這個道理,剛剛還笑你呢,看到沒?”
宋千翎用力咬緊牙根,唯恐松一點,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年級主任樂呵呵地開了口:“咱們小宋老師可清高了,那可是把有教無類貫徹得淋漓盡致。”
此話一出,屋內響起哄堂大笑。
宋千翎瞪着眼,一個個自他們面上掃過,末了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在關門的前一秒,她都能聽見那群中年男人的響亮笑聲。
她一路朝電梯間走去。
電梯正沉默地停在一樓,她擡手剛欲按住下行鍵,卻停住動作。
她對着厚重的銀色金屬門靜望了少頃,轉頭來到窗邊,一邊吹風,一邊撥通了電話。
“喂,110嗎,我想舉報十七中有人在聚衆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