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李言風離家那三天,溫黎都乖乖聽話。
吃飯睡覺,穿好衣服,不讓自己感冒。
甚至每天都會強迫自己吸一口哮喘噴霧,哪怕從一天三次銳減到了一天一次,但還是會擰着眉閉着眼,英雄就義般完成任務。
這幾天氣溫降得厲害,他把衛衣都換成了厚的,有時中午能熱一腦門汗,但也不敢把衣服脫了。
李言風在身邊時,他還能耍耍小性子。
李言風不在時,溫黎活得很小心。
小心地保護好自己,盡量不要生病。
只是每當晚上放學,他打開那個空蕩蕩的屋子,對着空氣說一句“我回來啦”,然後開火、做飯、睡覺。
機械性的一步步走下去,最後被子蒙過頭頂,嘴裏念着在課上剛背的文言文,守着剩下的時間等李言風回來。
三天後是周末,李言風如期回來了。
他臉上帶着擦傷,側腰青了一片。
溫黎瞬間卸了笑容,眼睛紅了一圈,抓着李言風的手臂掀起衣服,把人三百六十度轉上一圈,上下裏外都給檢查了一遍。
手臂的擦傷更為嚴重,耳廓甚至還有淺淺的劃痕。
這是跟人動手了。
“嗯,”李言風并沒想着隐瞞,“遇到油耗子了。”
Advertisement
他們跑長途的,晚上車都停在外面。
油箱不能加太滿,被偷油的惦記上了能賠得血本無歸。
有的司機為了防賊在車裏睡,有的養狗,還有的雇人。
李言風就是何廣源雇來的人。
小子手腳勤快一身力氣,他幹活雜,只要能幹就去幹。
何廣源就喜歡李言風這一點,所以總愛帶着他跑。
有時一路順暢,掙個辛苦錢。
有時出點意外,外加一些醫藥費。
溫黎咬着下唇,在李言風淤青的腰腹碰了碰:“疼麽?”
“不疼,”李言風攥住他的手指拿開一些,“癢。”
傷口都兩天前的了,皮外傷,沒什麽大事。
李言風月底還得跟着再跑幾趟,溫黎冬天容易生病,他得多攢點錢。
“不能不跑嗎?我保證自己不生病,”溫黎扯扯自己的衣領,把自己送到李言風面前,“你摸摸,我都穿加絨的了。”
李言風手指撚過衣料,又順手摸了下他的頸脖:“穿厚了容易出汗。”
出汗後遇風就變冷,指不定更容易感冒。
溫黎“噢”了一聲:“那你讓我穿什麽我就穿什麽。”
李言風有晨跑的習慣,他早上起得早,出去跑完一圈回來就知道這一天的溫度。
回來做好早飯喊溫黎起床,順便提前把衣服那好放在床頭。
這個時候早晚溫差大,六七點穿着正好的衣服,放學就熱得不行。
溫黎的外套少,平日裏兩套校服輪換着往身上套,跟不洗衣服似的就那一個樣。
李言風打算等下月打折再給他買一件厚的,就是希望今年的冬天來得遲一些。
十月底,天涼了下來。
李言風臨走前不放心,給溫黎買好外套,又買好藥品。
那麽一個話少的人,千叮萬囑,一句話反反複複說幾遍,一定一定要吸噴霧。
溫黎全都乖乖應下來,依依不舍地把李言風送去門口,委屈巴巴:“你也要注意安全。”
李言風穿好鞋子,看他一眼:“嗯。”
轉身要走時,衣袖被人拽住。
溫黎嘴巴一撇,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哥。”
李言風腳步稍停,回身囫囵抱住溫黎。
粗糙的手掌包住對方的後腦勺,輕輕揉了揉。
他左肩上挂着書包,溫黎的手臂從後腰和書包間的空隙間穿過,緊緊摟住。
說出來的話濕漉漉的,全部悶在李言風的懷裏。
“早點回來。”
李言風走後,溫黎自己也找了份兼職。
他本來想幹家教之類輕松又掙錢的活,可惜輔導機構需要滿十八周歲,私下裏溝通又因為年齡太小不得家長信任。
最後也就只能去廣場上發發傳單,周末兩天六十。
廉價勞動力,這也太廉價了。
溫黎發了兩天,站得腿疼。
星期一在學校坐着緩了緩,晚上放學的時候李言風已經在家裏做飯了。
溫黎換了鞋,走過去把他上下看了一遍。
“遇到油耗子了嗎?”
說着就去掀李言風的衣服。
“沒有。”李言風擡了擡手,随他檢查。
垂眸看溫黎穿戴整齊,便問道:“你去哪了?”
少年腰身精瘦,薄薄的腹肌隆起幾塊,延伸進黑色的寬松運動褲裏。
褲繩沒系,随意散着。
側腰上陳舊的淤青已經很淡了,摸上去能感受到溫熱皮膚下堅硬的肋骨。
溫黎“唔”了一聲,把李言風的衣擺掖好。
洗了手,拿碗盛飯:“王強志約我們出去玩。”
李言風不疑有他:“噴霧吸了嗎?”
溫黎:“……你怎麽就記得這個。”
廚房裏炖着骨湯,鹹香味已經煮出來了。
溫黎吸完噴霧把臉枕在李言風的肩上,細碎的發絲撓着他的頸窩,有點癢。
李言風放下噴霧,就着這個姿勢抱住溫黎,理了理他壓在自己皮膚上的碎發,又在背後捋了兩下。
溫黎閉着眼睛,也摟住李言風的身體。
片刻的安寧,誰都沒有動作。
“不吃飯了?”李言風的聲音貼着他的耳朵。
溫黎直了直身子,從這個懷抱裏坐起來。他撓了下耳廓,臉有點紅:“吃。”
李言風一回家,溫黎的夥食簡直上了一個檔次。
骨湯泡飯是他的最愛,尤其在吃了幾天的水煮面條後,溫黎一口氣狂炫三大碗。
他打了個嗝,坐在餐桌旁摸摸肚子。
李言風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晚上我有些事,你一個人在家睡覺。”
溫黎聽罷,立刻也跟過去:“什麽事啊?你要走幾天?”
水聲嘩嘩,李言風輕描淡寫:“魏伯生病了,我去照顧一夜。”
溫黎拿過一旁的幹抹布,接過李言風洗幹淨的碗碟:“嚴重嗎?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要我去?”
“不用,別傳染了。”
“唔。”
這個理由無法反駁,溫黎要是病起來,比一般人還費錢。
他嘟囔着:“我最近衣服都穿得很厚。”
李言風瞥他一眼:“嗯。”
“那你也注意點,別被傳染了。”
好不容易等到李言風回來,結果還是一個人睡覺。
溫黎在自己一米五的大床上滾了一夜,隔天興致恹恹,沒什麽精神。
早自習下課,一班班主任跨班級過來找他。
和二班剛上任的新晉老師不同,一班班主任朱老師是在一中為頗有威望的中年老教師。
這麽多年在他手裏帶出來的本科、甚至重本不計其數。對學生的關注不僅是在課堂上,更是延伸到了課外。
李言風是他帶的這一屆最大的關注對象。
對方眉頭緊皺,一臉愁容,看上去就沒什麽好事。
溫黎頂着全班的注視出了後門,果然是李言風相關。
他周五周六請了假,但星期一的早上卻到現在還沒來。
兩人在校內沒什麽交集,但彼此的老師知根知底,知道他們住在一起,平日裏一方有什麽問題都會去私下裏找另一個。
溫黎也沒想到李言風今早沒來,便把自己知道的說了。
“魏伯伯生病了,李言風昨晚上去照顧,可能是沒抽空過來,要麽我去看看吧?”
一班的班主任沒讓他去,只是念經似的叮囑他作為學生還是要好好學習,這個周末的數學競賽要好好準備之類的,唠叨幾句就讓溫黎回去了。
重新回到教室,人都還沒坐下,就被王強志撈着手臂問怎麽回事。
“一班班主任怎麽找你?是不是李言風找你事了?”
“沒有,”溫黎拍開他的手,“你對李言風怎麽這麽感興趣?”
王強志八卦道:“他今早沒來學生會。”
話題剛起了個頭,上課鈴響起。
溫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心已經飄到教室外了。
中午放學,溫黎先回了趟家。
本想着如果李言風不在就直接去魏伯的車場,結果上了樓,見門半掩着,李言風已經回來了。
“你今早怎麽沒去學校?”
“師父燒得厲害。”
溫黎大驚道:“魏伯還好吧!”
李言風微一點頭:“送了醫院,已經退燒了。”
溫黎這才松了口氣,洗了洗手,去廚房端飯:“你們老師今天找我了。”
李言風正在陽臺曬着衣服,“嗯”了一下,沒有多說。
午飯吃的是昨天剩的骨湯,李言風還炒了個藕條,已經在半小時前給魏伯送去吃過了。
溫黎扒拉了一口米飯,想起早上朱老師的叮囑,又原封不動地轉交給李言風。
“嗯,”李言風像是聽進去了,“老師上午找過我。”
“找過?”溫黎驚訝道,“去魏伯的車行嗎?”
李言風點了下頭。
溫黎放下碗筷,長長嘆了口氣:“朱老師是真的擔心你,快把你當半個兒子養了,你可要抓緊刷題,這周末的比賽上拿個好名次回來。”
李言風的長睫微動,嘴唇輕抿,似乎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了。
吃完飯,溫黎又被按頭吸了噴霧。
他黏糊糊地抱着李言風不撒手,李言風就幹脆脫了外套跟他一起睡個午覺。
“我好久都沒跟你一起睡覺了。”
溫黎把臉埋進李言風的心口,整個人貼着他的身體,全都悶在被子裏。
李言風把被沿下拉,露出溫黎的口鼻。
溫黎的臉小小的,鬓邊堆着柔軟的碎發,李言風用指尖把它們撥開:“三天而已。”
“四天,”溫黎仰頭糾正,“昨天也沒有,都四天了。”
那雙眸子黑漆漆的,像幹淨透亮的玻璃彈珠。
李言風用手蓋住他的眼睛,更正道:“四天而已。”
“四天只是而已嗎?”溫黎眨了下眼,卷翹的睫毛刷着他的掌心,含含糊糊地嘟囔,“四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李言風:“今天回來睡。”
有李言風在身邊,整個被窩都是熱的。
溫黎睡得很踏實,把早上丢了的精氣神全都給補了回來。
三個課間他怒刷兩套試題,自覺手感非常不錯。
等到下午放學,又去找許老師換了套卷子,回到家先拿給李言風試試水。
李言風收了試卷,一個晚自習的時間就做完了一半。
“剩下的你不做了嗎?”溫黎問。
李言風坐在床尾疊衣服:“你先做。”
“噢,那也行。”
溫黎把試卷放回書桌上。
但他沒拿筆,在桌前扭捏了一會兒,又湊到床邊。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溫黎裝模作樣地也拿了件衣服,和李言風一起疊。
“周末比賽是去市裏,正好,我們去找我媽媽吧。”
李言風手上的動作一頓,擡眼看向溫黎。
溫黎無視這道目光,仿若無事發生半把他疊的歪七扭八的衣服捋平壓在最上面:“我知道她在哪兒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