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從溫言的陶土館離開之後，陳顏又去了成墨的咖啡館。
和溫言表現的如出一轍，成墨見到陳顏的時候，也顯得很驚訝。
“這杯算我請的……”成墨一邊說着，一邊将咖啡遞到了陳顏的手中。
“謝謝。”接過咖啡，陳顏小小的喝了一口。
咖啡很好喝，陳顏舒服的嘆了一口氣，她雙手捧着咖啡杯，感受着杯身傳遞而來的暖意。
環顧了一下咖啡館的周遭布置，從裝修格調，到咖啡的口感，甚至是館內循環播放的音樂，統統都是自己喜歡的風格。
只可惜這裏即将拆除，與溫言和成墨終究只是人生的擦肩過客，以後再也不會相遇。
成墨，總給陳顏以一種對金錢無欲無求的淡薄。仿佛在他面前談及金錢，是對他生活方式的亵渎。無疑，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陳顏想知道他的故事，她垂下了眼簾。片刻之後，才擡頭看向吧臺後的成墨，問道：“成哥，成思是誰？”
一個問題，問得成墨措手不及，他愣了好一會兒，方才是開了口：“她是我妹妹，叫成思。是個很漂亮的姑娘，比溫言都要好看。”
“行成于思毀于随，裏面的成思嗎？”
“對！”成墨的眼睛亮了一下，而後逐漸黯淡。
強/奸，這個詞對于成思來講，絕不單單是身體的傷害，而是一場心靈的屠殺。
身體的傷很快能康複，心靈上的創痕卻難以治愈，成為一輩子都無法揮去的噩夢。
出事地點是個死胡同，街角有個攝像頭，剛好對着那個死胡同的角度，得以拍下了事件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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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成思十九歲。和交往中的小男友剛看完夜場電影，他們吃過夜宵準備回家。路過一條黝黑小巷，男友拉着成思走了進去，他想趁着夜色庇護和她接一個吻。
不曾想，漂亮的成思一早就被小流氓盯上了，尾随兩人進小巷。小流氓掏出一把随身攜帶的彈/簧刀，吓退了男友。男友落荒而逃，将她獨自一人留在了小巷裏。
男友驚魂未定的一路跑回了家，才想起來為她報警，但為時已晚。
在錄像裏都能聽到成思的尖叫聲，不停地哭喊着說“不要”。
可即便如此，直到被抓住那一刻，小流氓還堅稱自己是無辜的。他說，成思是自願的。
理由是她雖然反抗了，但一點都不激烈。明明是欲拒還迎着，兩人才發生了關系。
出事之後，男友消失蹤影。成思将自己關在房間裏，閉門不出，整日整日的哭個不停。
成墨怕她一個人在房間裏悶壞了，給她買了一臺電腦。成思和溫言，就這麽隔着網絡相識了。
隔着屏幕，成思第一次向一個陌生人吐露了心聲，訴說她在那條小巷裏遭遇的一切。
溫言心疼之餘，卻也無能為力。她告訴成思，自己的父母就是因為第三者插足，最終導致婚姻關系破裂。如今自己也做了別人的情婦，竟然還愛上那個有夫之婦，如此諷刺。
期間，小流氓的家人找到了成思家。三番四次上門騷擾她，希望她可以提交諒解書，想要得以從輕判決。
在成墨義正言辭的拒絕之後，小流氓一家破口大罵，鬧得街坊鄰居人盡皆知。
成思隔了幾天，似乎突然想通了。她對成墨說，傷害已經既成事實，簽諒解書換點錢也好。
……
……
成思自殺的前三天。溫言和成思隔着屏幕已經聊了好幾個月，她們決定見面。
見面的地點是成思定的，她選擇了海邊。
溫言和成思兩人赤着腳在沙灘上跑着，成墨拎着兩人的鞋，後面不停喊着：“慢點，慢點，別摔着啦！”
溫言覺得他好吵，蹲下身子捧起一坨沙捏成球，用力扔在他的身上。成思看到了随即效仿，那天三人鬧成了一團。
最後三人安靜的坐在海灘邊，看着夕陽西下，成思笑了，她笑得很燦爛。這是從事發以後，成墨頭一次見到她笑。
成思讓成墨幫忙拍照片，她說拍得好看一點，想要留住這一刻。
那時候成墨就應該意識到了，但是他沒有。
成墨也很開心，因為成思很久沒有那麽快樂了。他以為一切都是在往好的那一面發展，卻不曾想悲劇接踵而來。
成思自殺的前二天。她去做了個漂亮的頭發，頭發垂順黑亮的披在肩上，成墨忍不住誇她好美。那一刻，她笑得很甜。
回家的路上，她和每一個人打了招呼，還給門前的兩只流浪狗買了火腿腸。
那些成思讨厭的，總是在背後偷偷議論她的鄰居阿婆，她都微笑着逐個打了招呼。
那時候成墨就應該知道了，但是他沒有。
成墨覺得很開心，以為她終于解開了心結。不曾想過，成思這是在跟世界告別。曾經在這個世上沖她而來的惡意，她已經不在乎了，所以才能笑着面對。
成思自殺的那一天。她和成墨說，突然想要吃兒時吃過的那一款湯圓，老一輩人會手工制作肉餡湯圓，在南方是極少見到的。
成思很少會主動開口有所求，她開口說想吃，于是成墨就跑了好遠，特意為她買最地道的肉餡湯圓。
那家店真的好遠好遠，成墨直到現在都在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非要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就為了買了幾個破湯圓？！
如果他帶一些敷衍，随手買一家。可能故事的結局又是不一樣的了。
等他帶着湯圓回來的時候，樓下聚了好多人，警車的警笛不斷的閃爍着，他有種莫名的心慌，快步向着樓上走去。
只看到溫言捧着雙腿，蹲在地上，小聲啜泣着。
“是怎麽了？聚了好多人。”成墨問溫言。
溫言看到了成墨，愣了好一會兒，從小聲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她撲在成墨的身上，不停地錘打他：“你去哪兒了，你去哪兒了？”
成思設置了一條一小時後的延時短信，接收的對象是溫言和成墨。
“永別了。”她這麽說的，然後她幹淨利落地切開自己的動脈。只切了一刀，很深很深，如此決絕。
一個小時後，溫言收到的那條延時短信，她瘋了一樣的聯系警察，一衆人趕到此地，破門而入……
為時已晚。
成墨不知道用什麽樣的心情，處理好了成思的後事。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哭，表現的很平靜。
成思走了以後，她的房間原封不動的保持着原來的樣子，成墨沒有去動。好似只要不觸碰那間房間，她就還沒離開。
這段時間，夜晚時分頻頻斷電，咖啡店和陶土館的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他們準備搬家了。
成墨終于打開了那扇門，準備将她的遺物整理幹淨。無意之中，他發現了夾在存折裏的遺書。
成思在信裏細致羅列了自己經濟上的走向，存折裏的錢款和叮囑。
從小流氓手中，總計得到了十二萬的賠償金。這筆錢放在存折裏，她分文未動。
将這筆錢全數留給了溫言，一個隔着網絡認識的人。仿佛是将生的希望一同轉給了她。
提及男友的時候，成思是這麽說的。她說：“
哥哥，希望你不要去遷怒他。
他只不過是一個少年，他會恐懼，會驚慌，會逃避，這很正常。
他應當找一個正常的女人結婚，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再養育一雙兒女，而後經歷生、老、病、死的自然輪回。
他會遇到一個溫良賢淑的好女人，
而不是我這樣的。我是病态，又殘缺的。
”
說到這裏成墨用手捂着臉，突然泣不成聲起來。
成墨的手指很漂亮，像極了女人的手，手指修長纖細，骨節分明卻不失柔美。
陳顏似乎從這一份柔美中想象得出，成思那一張更近更為溫婉的臉。而那個少女的生命，永遠留在那一年。
陳顏，你相信命運嗎？
如果，成思不要愛上那個懦弱的男人。
如果，那個晚上他們不要看電影，而是早早回家。
如果，他們不要進去那個巷子，偷偷接吻。
如果，出事之後，我即刻帶她遠離傷心地。
故事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呢？
……
……
陳顏将一切都說完之後，她雙手緊緊的握成拳，整個人止不住的抖。睫毛有些微微的濕潤，看起來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得以抑制自己的感情。
李思行再一次注意到陳顏握拳的雙手，握得很緊，連同指尖都有些泛白。
輕輕握住了陳顏的手，試圖松開她緊握的雙拳，陳顏不願意，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李思行不許。
兩人在無聲中争執了一會兒，最終陳顏妥協了，松開了緊握的雙手，用力吸了吸鼻子，帶着厚重的鼻音說道：“思行，我有點想哭。”
“嗯，那就哭吧。”
“……”陳顏搖了搖頭，不言一語。疲累般的，将腦袋輕輕靠在李思行的肩膀上。
從很小的時候，陳顏就已經不是孩子了。至少她的父母在很早以前，就不把她當孩子看待了。
兒時的教育裏，容不得陳顏落淚。而如今真正長大，成年人的世界裏，更容不下她的眼淚。
兩人相擁良久之後，李思行開了口，她說：“怎麽樣，我們要不要去董王子的酒吧？去唱兩首歌，然後……”
李思行頓了頓，才繼續說：“然後，再去我們第一次接吻的那個路燈下。你說好嗎？”
陳顏從李思行的懷中錯開了一些距離，擡頭去看她。她臉頰緋紅，想來也是鼓足了勇氣才将這些話說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