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十二歲那一年,李思行跟着沈興萊來到北京。

就讀一所封閉式住宿制的初中,周遭一切皆是陌生。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沒人幫襯,無人依靠,全憑自己。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人。

學生時代,來自學業和經濟上的壓力,步入社會以後,來自工作競争、效益和業績上的壓力,讓李思行的神經總是不自覺的,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

往往已然深夜,明明已經很累了,累到思路枯竭,累到她止不住的嘆氣。盡管神思倦憊,盡管心知自己需要休息,可還是逼着自己繼續地工作和學習,她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她擔心自己不夠優秀。

李思行,她一直努力去活成沈興萊期待中的那個樣子。那個小小年紀,工于心計,那個人情世故,算計的清楚,那個爾虞我詐,玩弄于股掌的李思行,才是沈興萊想要的。

咬牙堅持着一路走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而立之年。

也許是多年以來,不斷對自己的逼迫,也許是無數次的自我勉強,李思行的身體機制一直保持在戰鬥狀态,她的身體和精神始終緊繃。

這是她的自我保護和自我激勵模式。好處不言而喻,她可以更為專注,也更有韌性的埋頭于工作和學習。

可是,壞處也如影随形着,如噩夢般的不斷糾纏着她。

這樣十幾年,将近二十年的緊繃着,她早已習慣了這種繃直了的刻板生活。即便獨處一人,李思行也很難感到放松。

盡管李思行不斷的告訴自己,現在的經濟條件已經改善了,她不再缺錢,也有足夠的能力獨當一面,她也再不會回到來時的地方。

可無論她如何自我暗示,她的身體都沒有辦法乖乖配合着,做到真正徹底的放松下來。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甚至隐隐有種感覺,自己心中懸着的那根的弦,它愈來愈緊。

說不定某一天,那根的弦就崩壞了。

無需競争對手搞什麽下作的手段,她自己就把自己給逼瘋了,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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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李思行的睡眠極淺,她會被各種聲響驚醒。驚醒之後,便是再難入眠,以至于她的睡眠時間極短。

醫生給她開的助眠藥物,雖然能夠讓她擁有充分的睡眠。但随之而來的,類似于反應遲鈍、思維遲緩、頭痛、眩暈的副作用,嚴重影響了她的正常生活和工作,是她無法承受的。

其實,李思行心裏清楚,無論是借助藥物入眠,還是長期保持淺眠狀态,都與慢性自殺沒有什麽差別。李思行有心去改變,想要跳出這個魔咒,各種方法都嘗試過,可總是收效甚微,她始終學不會自我和解。

直到陳顏出現,這種狀态才逐漸好轉。只要陳顏在身邊,李思行便會覺得莫名的安心。

陳顏總是嚷嚷着在這段感情裏,她深陷其中,情難自拔了。

對于李思行而言,又何嘗不是呢?

其實,能夠在有生之年,遇到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本身就是很困難的一件事。若是兩人都彼此吸引,那是非常小概率的一件事了。

從某個角度來講,陳顏和李思行比大部分人都要幸運了。

很多人,窮極一生都未必能被真正的愛過。很多人,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婚,只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為了生子而生子。

昨夜,看到陳顏要走,李思行內心想要保持克制和鎮靜,可她卻突然意識到自己辦不到,她做不到無動于衷的看着陳顏離開。

想到陳顏走了就不再回來的可能性,李思行的心莫名的空蕩蕩。好像靈魂都跟着破碎了,再如何拼湊都不完整,一切都搖搖欲墜。

那一刻的心慌,她從來都沒有體會過。旁人眼中那個理智成熟,冷靜內斂的女人,突然消失不見了。

李思行幾乎是跳下了床,慌亂之間,她甚至忘記要穿上一雙拖鞋。她用力拉着陳顏,那樣的力道,如同一個即将溺死的人,死死抓住她的救命稻草。

想讓陳顏留下,想讓陳顏別走,可是這樣的話,李思行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說來也奇怪,明明遇見陳顏之前,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

那麽多年都過來了,怎麽看她要走,就突然慌亂的不成樣子了呢?

真的越來越不像自己了,從沒有将人帶到住所的習慣,可不僅把陳顏帶了進來,還默許她住了下來。

沒有将心事攤開在別人面前的習慣,可卻是不停的将自己一點點的,攤在了她面前。

這孩子究竟是怎麽做到的?不動聲色的走進了自己的世界裏,如此自然。

也罷,也罷。只是,既然來了,就留下別走了吧?

……

……

将陳顏輕輕推在床上,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旁。李思行就這麽直直的看着陳顏的眼睛,一直看着。

整個卧室,白得發亮。陽光透過白紗窗簾,在房間裏打出了斑駁的碎影,帶着些毛玻璃的質感。

牆壁上映滿了陽光的影子,明朗通亮,陳顏在光影的照射下,整個人散發着青春的朝氣。

她有着一雙少年人才擁有的眼神,是澄澈的大海,是浩瀚的星辰,是不滅的燎原之火,是擋不住的眷戀和柔情,直沖向李思行的心尖。

這是陳顏自有的獨到氣息,真的很獨特的氣質,即便在人群之中,也無法被淹沒于人海。

這一瞬間的美,攝人心魄。

這樣的美麗,絕不會随着時光流逝而模糊不清,它将永恒的照耀,它會永遠的敞亮,它如同感情印記般的,深深印刻在李思行的心中。

陳顏很配合的乖巧的躺下,身側的位置陷了下去,她睜開眼看到了李思行不施粉黛,依舊驚豔的一張清新秀麗的臉。

李思行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那雙深邃又充滿了故事的眼睛裏,那雙綿密熾熱的眼眸裏,滿滿的都是自己。

陳顏眼中帶着笑意回望過去,兩人對上視線,誰都不肯再挪開。

在李思行長時間的凝望中,陳顏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那是一種強烈的占有欲,如此熱切。

對視中,陳顏逐漸敗下陣來,她有些害羞的別過臉,看向別處。

“陳顏,看着我。”李思行輕輕喚了一句。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裹着滿滿的柔情蜜意,在陳顏的耳邊微微蕩開漣漪。她紅着臉看向李思行,而後突然笑了:“思行,今天我帶你逛逛上海吧?難得的好天氣。”

話雖如此,但實際上,陳顏也沒怎麽逛過上海。雖然她是上海人,但是她對上海也不熟。

特別是那些著名的旅游點,還有網上推薦的各種網紅景點。人總是很多,而陳顏讨厭擁擠人潮。

如此一來,她也自然失去了興致。用上海人的話來講,她不想噶鬧忙。所以成長至今,幾乎從沒逛過所謂的幾個經典景點。

見李思行抿着嘴巴,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陳顏又道:“思行,你說英語好蘇啊。再說一句,我想聽。”

“……”李思行有些無語了,她心知陳顏是故意的。

前兩次每到陳顏興致盎然的時候,李思行便會故意扯開話題,讓她不得不抽回思緒,疲于應對。

陳顏學習能力很強,她學得很快。這一次,輪到陳顏時不時的顧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讓李思行繼續進行下面的動作。

“說說嘛……”見李思行沒有動靜,陳顏催促道。

雖然心裏清楚陳顏的那點小心思,可她嗓子裏溢出來的綿綿軟軟的聲音,卻讓人很難對她說不。況且,今天确實是李思行理虧在先,冤枉了陳顏。

只是李思行沒能想到,現世報,來的如此之快。她輕輕嘆了口氣,心卻是軟了下來。歪了歪腦袋,略加思考之後,選了葉芝《他希冀天國的錦緞》的其中一段。

伸手撫摸着陳顏的臉頰,眼中裹着渴望和炙熱,指尖慢慢挪到了陳顏的耳朵上,在她極為敏感的耳朵上反複摩挲着。

湊到陳顏的耳邊,熱氣拂過耳旁:“I have spread my dreams under your feet,Tread softly because you tread on my dreams。(我已經把夢想鋪在你的足下,輕輕地踏,因為你踏着我的夢想。)”

陳顏受不了耳邊的熱氣撩撥,她的聲音有些抖,顫着音問道:“這是什麽詩?”

“好了。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說話了。”李思行一句話,打斷了陳顏繼續追問的念頭。

“要抱抱……”陳顏突然伸出雙臂,撒嬌着要抱抱。

依舊是這樣綿綿軟軟的嗓音,伴随着一陣暖意襲上李思行的心間,她的整個世界都随之蕩漾開來。

李思行輕聲笑一下,臉上帶着寵溺,俯下身子貼上了陳顏,将身體的重量一同壓了上去。作為回應,陳顏伸手環住了李思行的脖頸,覆蓋上她的唇瓣。

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接了一個綿長的吻,一個帶着李思行愛意和歉意的吻,一個溫潤如玉,香糯微甜,不急不躁,輕緩而綿軟的吻。

陳顏的心跳得怦怦然,她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任由李思行的手婆娑游走,手掌掠過之處,一片滾燙。環在李思行脖頸上的雙手,不自覺地落到了床單上。

兩人氣息交織纏繞時,聽陳顏小小聲的說道:“思行,這一次,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真的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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