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20.
宋修想起孱弱的小時候，坐在道觀的天井裏望天發呆；也想起回歸校園後，因不合群而被孤立于操場的角落，看牆角的雜草磚縫的土，還有天空，一望無際的天空。
而他這樣漫無目的的發呆，結束于初中的第二個學期。
他認識了秦斯，嗯，單方面的。
彼時的小少爺仗着家世背景，在學校裏橫行霸道，哪怕他都不怎麽認識宋修，也欺負到了宋修頭上。
他們那群無聊的小團體霸占了宋修看天空的牆角，用于做“飛檐走壁”的輕功練習。
宋修就會簡單的“飛檐走壁”，例如三步上牆。
但他謹記着師父的教導，說會功夫不能太張揚。
他倒不張揚，只默默地看小團體們無效地練習輕功，一個二個摔得鼻青臉腫。
為首摔得最腫的秦斯便又找起已經讓出牆角的宋修，硬說他在旁邊偷笑，召集他們那一幫子人，把不明就裏的宋修給打了一頓。
宋修反擊了一次，但也沒使出全力；小團體們拉拉扯扯地去向老師告狀，說宋修挑事鬥毆。
他們的班主任是個打扮頗為時髦的中年女子，說起話來尖聲尖氣，宋修至今記得那聲音剌着自己耳膜的感覺，讓人厭惡又不得不聆聽。
班主任只說，請家長。
但宋修的大哥很忙，那會兒大哥接手家族企業不久，每天焦頭爛額腳不沾地。
于是宋修拒絕了請家長，班主任拿她鈎子一樣的眼睛瞪宋修：“不請家長，那你就好好跟人家道歉。”
“可是他們先打的我。”宋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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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深深地蹙了眉，額頭的道道顯得分外崎岖，“這麽多同學作證，還能冤枉了你？”
可憐宋修隐居道觀養病多年，接觸所謂人情世故不足一年，被這三兩句強詞奪理堵得啞口無言。
“是我錯了？”宋修問自己。
班主任偏偏要替他搶答：“是你錯了。”
好吧，是我錯了。
宋修鞠躬道歉，秦斯開了恩，離開辦公室後說收他為小弟。
宋修對當人小弟不感興趣，但拒絕這群人又得炸毛。
真是……好無聊。
他半推半就地加入，卻并不熱衷于這小團隊欺負人的各項活動。
當然，他也沒主動幫過被欺負的人。
渾渾噩噩地，小團體在初三那年解散，原因是秦斯領着人在校外打群架，結果被對方一個人給秒了。
不知是哪位大俠懲惡揚善，但聽傳言是一中的某位好漢。
不過秦斯依舊趾高氣昂，他後臺夠強硬，說是除了家裏有錢有勢的父母親，好幾個在國內國外各領域發展的哥姐也都慣着他。
簡直要星星不給月亮。
他确定宋修沒那背景跟他叫板，宋家是做茶葉生意的，比不上秦家撈娛樂圈的錢枝繁葉茂，何況年輕的大哥也還沒完全在圈子站穩腳跟。
所以宋修的小弟生涯并沒有随着小團體的破滅而結束，反而愈演愈烈到了高中。
高中秦斯倒收斂了爪牙，變得紳士禮貌起來。
他有了心上人，據說是他的鄰居兼發小。
不過發小不在二中就讀，發小在國外。
無法無天的秦斯過上了為愛情憔悴的悲慘生活，發起脾氣來就抓宋修頭發撒氣。
宋修想他現在可以反擊了吧，直到他聽見高中班主任和他初中班主任一樣的拿腔拿調，以及這班主任還有妹妹混娛樂圈，他就對自己的高中生活再次絕望。
好在他争氣的顏值于高中時期充分發揮體現，更有蹭蹭上漲的身高優勢，秦斯拜倒在他牛仔褲下，原因是他和秦斯竹馬有着相當的臉。
但其實後來宋修見了秦斯的竹馬，覺得自己和這人長得完全不一樣，明顯是自己好看許多。
他和秦斯的戀愛開始得猶如結束那般莫名其妙，秦斯很明顯只饞他身子，他對秦斯的模樣也還滿意。
嚣張小少爺有人願意追随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他有害的勢力，另一部分是因為他無害的外表。
宋修是個頂頂庸俗的人，他看臉；但他又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不曉得一個被霸淩者和霸淩者的談戀愛是件多麽腦殘的事情。
更加糟糕的是，他那會兒對戀愛也沒有任何概念，看了些稀奇古怪的小說，便把秦斯歸為了他的私有物——這種觀念一直持續到現在，他仍然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磕磕巴巴地，這場戀愛談到了大學，大二。
秦斯終于把他竹馬追到手，不客氣也不留戀地将“備胎”宋修給甩掉。
宋修自然是想報複的，他報複的心從初中開始就沒變過，只是之前有軟肋，而且年紀小太蠢，除卻把人套麻袋裏打一頓外竟毫無手段。
大一點他慢慢接觸到了家族生意，也跟着大哥出席了些重要場合，明白要對一個纨绔少爺精準打擊，首先是要弄垮作為他靠山的家族。
這技術含量比套麻袋高太多，以至于他中途忍不住露餡，要真把秦斯給關地下酒窖。
幸好大哥大嫂回來得及時，讓他清醒過來，欲速則不達。
要真犯罪了不光連累哥嫂，還會讓他前期的準備工作功虧一篑。
等到宋修大學畢業，終于建立起獨屬于他個人的娛樂公司，他便悄無聲息地開始了為秦斯量身定制的報複計劃。
過程如準備工作一樣枯燥冗長，更令他不耐煩的是，期間有旗下的小藝人想爬他床。
不愛惜羽毛的藝人遲早要給公司抹黑，宋修冷漠地開除好一批人，并警告手下人再找來這些只想走捷徑的九漏魚，就把他們也統統開除。
後來公司風氣好了許多，宋修也有多的時間在外邊約.炮。
都是挑合自己眼緣的，約過一兩次就說拜拜。
不是談戀愛，宋修也沒那麽壞限制人的人身自由。
可能是因為身量清瘦，有好一部分不識趣的還問他做不做0，結果當然是被他好一頓收拾，從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有的為此相與宋修建立長期的關系，但宋修又看不上，以至于浪蕩到了二十六歲。
遇到唐啓，也遭遇大哥催婚。
原本唐啓也只是達到了他心裏長期炮.友的标準，畢竟身材太好，性格也不磨磨唧唧，只是長相不算他特別鐘意的那款。
眼下經歷這麽多，勉勉強強可以進階為戀愛關系。
複婚與否，只是為這戀愛多一點添頭。
他向來沒把婚姻看得多麽重要多麽神聖，先前和唐啓沒甚感情時，婚姻在他眼裏都只是将長期炮.友身份合法化的一個途徑。
說起來他還談過戀愛，比唐啓這真戀愛白癡要好一點，但也沒好到哪兒去。
讓唐啓追求他，然後呢？然後談戀愛……或者複婚？
複婚倒還可以理解，因為已經結過婚了嘛。
談戀愛，怎麽談？
把唐啓當成私有物？
雖然他好像已經這麽威脅過唐啓，并做出相關的實際行動，但真把唐啓當成寵物來養，宋修又覺得下不去手。
看看那堅毅的臉部線條和流暢的肌肉線條，外加上正經比一比，高出自己半個頭的個子……怎麽看都不太像是個可愛的寵物。
何況唐啓有自己引以為傲的事業，哪怕即将退役也有着對未來明确的規劃。
不管是賽車還是做菜，他都能游刃有餘地做到最好。
所以百裏疾也沒說錯啊，唐啓就是如同啓明星的存在，單單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就能吸引去所有豔羨的目光。
人能夠豢養羽毛華麗但腦子空空的雀鳥，但絕對不可能隐匿一顆星星的光輝。
我要拿什麽，去和唐啓談戀愛呢？
宋修左右沒想明白，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唐啓的追求不夠有誠意，那他就直接跟人複婚。
跳過戀愛這一步。
畢竟他倆結婚前也沒談過戀愛，不像大哥大嫂還走過流程。
宋修努力地回想哥嫂婚禮的場景，好像是有提到過他們為何會走到一起。
嗯……因為愛。
真是，好廢話的一個答案。
宋修頹廢地錘一錘牆，結果用力過猛導致手痛。
想着在這外邊晃悠得有一陣了，屋裏聊天的也該聊完，宋修沒精打采地往回走，到門口又停住腳。
病房裏傳來唐爸和藹又不失嚴厲的聲音：
“我和你媽都曉得，你跟小修結婚只是為了應付我們。”
“但這一年下來，你們相處得很不錯。”
宋修沒有貿然敲門，而是選擇躲到門邊偷聽，反正他也沒啥道德，偷聽只能算是個無傷大雅的小錯誤。
卻聽唐啓回答，聲音略帶猶豫但不失篤定：“我想我是喜歡他的。”
宋修心跳一滞，瞬間叮叮當當地，猶如萬千鈴铛搖晃。
真是吵死了，但他臉上的笑意下不來。
“不過……”唐啓此時提了句轉折，宋修心不跳了，提到了嗓子眼，“我還并沒有很愛他。”
“至少不像你們深愛彼此那樣，深愛他。”
似乎理所應當的，有點失落呢。
宋修說不上來此時自己是什麽情緒，但他贊同着唐媽接下來的話語：
“我們也不是一開始就深愛，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我想你們也一樣。”
會一樣嗎？
宋修輕聲問自己，奈何搞出點兒動靜，讓門裏的人察覺到了。
“欸，小修，進來啊。”
宋修硬着頭皮進門，“平靜自然”地向唐爸唐媽問好後，徑自坐到唐啓床邊。
唐啓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供他握住畫圈圈。
後邊寒暄了什麽，宋修其實沒怎麽聽進去，反正唐爸唐媽說，有宋修在，他們很放心。
如唐啓所願那般，離院繼續旅行。
“我跟我爸媽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吧。”
送走唐爸唐媽後，唐啓低聲篤定地問宋修。
宋修裝傻：“什麽話？”
“就……我說我只是喜歡你，”唐啓只猶豫一下，仍是坦白說道，“但并沒有很愛你。”
“嗯，你不說我也知道。”宋修說，“喜歡就足夠了。”
唐啓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因為我對你也只有一點喜歡。”宋修嘆口氣，被自我打敗般回答道，“算是扯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