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夏姐

四眼井這個地方,真正熱鬧起來是近十來年的事情。雖然背倚群山,前有流水,大小算是景區,但和市區總是比不了的。

夏至選在這裏落腳,主要還是因為便宜。當地農民自家蓋的小院,獨門獨戶,出入方便不惹人眼。

她的租約起簽就是三年,東家看她一個文靜乖巧的小姑娘,心裏就有四五分樂意。覺得總比租給那些光膀子大漢省心,哪怕出了點什麽事要吵架動手,也是自家占上風,價格自然好商量。

當然,等他們發現這姑娘并不像外表這麽純良無害,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比起這家遲鈍的農戶,小六是深知夏至厲害的。傍晚時分,當他哼着小曲,溜溜達達踏進小院時,就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廚房沒生火,他家老大黑着臉獨坐一隅,俨然生人勿近的樣子。

“小夏姐……”

小六蹑手蹑腳地挨過去,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什麽事?”夏至只管低頭摩挲着手裏的核雕,連白眼都懶得施舍一個。

看來應該不是自己的事犯了,否則哪有這麽太平!小六心定之餘又有些摸不着頭腦,繼續賠着小心問:“咱們今天不開夥了?”

“不敢做,我怕一不小心把砒/霜當成鹽撒下去,毒死你。”

夏至偏過頭來微微一笑,語氣甜蜜,內容卻險些把小六噎了一個跟頭。“姐,我哪裏得罪你了?”

“就你,還沒這本事!”冷哼了一聲,夏至把頭又轉了回去,繼續撚動着掌中那枚和合二仙。

小六經這一吓,拿過桌上的茶先喝了口壓壓驚,邊小聲嘟囔:“不會是下午出去一趟中暑了吧?”

否則從哪裏冒出那麽大邪火!

“是撞見鬼了才對!”夏至的眼神燃着火苗,手撚桃核的速度越來越快,硬是從牙縫裏擠出了這麽一句。

小六的腦子轉速再慢,這會也反應過來了。就是不知道何方神仙如此高能,把他家小夏姐給氣成這樣,着實是少見。

“魏勳那個混蛋,居然敢賣我!”看了眼巴巴蹲一邊的小六,好歹算個聽衆,夏至決定不能把火都憋在心裏,免得年少早夭。“今天去交貨,結果那位接貨的大哥給介紹了單好買賣。你猜怎麽着,找公安部的通緝犯!”

嘶…有故事啊!小六一激靈,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趕緊尋摸了個小板凳坐下,還相當狗腿地給夏至又續了杯茶。

夏至丢下核雕,抓過來恨恨一口喝幹。凡事都是起頭難,真開始了抱怨就跟泉眼一樣自動往外冒水。

“入室搶劫,殺人在逃……有記錄的就有七件案子,五個人喪命,一個重傷,一個成了植物人。公安部通緝了三年,連根毛也沒抓着。這樣的好事魏老大怎麽就想起來照顧我了呢,二十萬的懸賞,也不算少,拿來買墓地正好!”

真是難為了魏勳,夏至暗自磨牙,她是賣消息的,不是賣命。

小六聽她說得可怕,不覺也揣揣。“不至于吧,我看周XX馬XX那些逃犯,不都是被人舉報抓住的,也沒聽說舉報人出什麽事啊!”

險些失手把杯子砸在了桌子上,夏至恨鐵不成鋼地一手點着這個不開竅的孩子。“那些舉報的都是老百姓,看着眼熟打個電話也就打了。跟我們能一樣嗎?我們是幹哪行的?行有行規,要是傳出風聲,還有誰敢跟我們做生意?幹脆直接卷鋪蓋去做協警好了,還得看人家願不願意收留你!”

“小夏姐,消氣消氣……”這會小六倒是很有眼色,趕緊又給斟了一杯茶,口風立刻轉了。“你說得對,這命案吶,确實不好沾!就算錢再多十倍,咱們也犯不上惹這晦氣,推了就是了。”

嘴夠甜,就是機靈從不放在正經地方,夏至對這個小子也是頭疼得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是對客戶,對我就免了罷!”

小六撓撓頭皮,“總之,我就跟着小夏姐混,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只要你不願意,我肯定第一個高舉反對大旗!”

是啊,她要是不願意做的事,難道還有人能逼她……

夏至單手捏着杯子,長出一口氣。這裏天色一晚就容易起風,連瓷杯中小小一方天地,也随着激蕩不已。

透過那些漣漪,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男人的眼睛,優美的形狀,瞳仁深沉如墨,透着譏诮:“你敢嗎?”

“我看咱們得跟魏哥商量一下,我估計他絕不是誠心坑你的,這裏頭不定有什麽事呢!貓有貓路,鼠有鼠道,公門的案子咱摻和不了,但也別得罪了人。”

吹着晚風,聽着小六在一邊絮絮叨叨地分析,夏至輕輕眯起了眼。“魏勳的帳,我慢慢跟他算。至于那個警察,不用管他,從S市來的,待不了多久。”

我是不敢,她在心裏默默對着那雙眼睛重複了一遍。那又怎樣,我們本就是兩條道上的人!

眼見這位姑奶奶的臉色趨緩,小六暗暗抹汗,總算是哄好了。“行,那咱們是不是該做飯了?”

餓着肚子進門,又連驚帶吓地陪着喝了一肚子水,這年頭做人小弟的也真不是個容易的差事。

“都這個點了,做什麽飯!給小五打個電話,讓他買點熟菜回來。”夏至把殘茶往地上一潑,眼神明晃晃的嫌棄二字,秒殺了他的自尊。

天邊晚霞似錦,從排遣小六的行為中充分享受到快感的夏至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踱着步走回房裏。

餘晖落落,遠處有炊煙袅袅,雞鳴狗叫。在院子裏,小六邊嘆氣邊掏出手機,“這年頭不光紅顏,藍顏也一樣薄命;而且是薄如紙巾,被人用完就丢……”

夏至正洗臉,聞聲笑着撥開劉海上的水珠,罵了一句:“滾!”

嬉鬧之間,她自個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拿過來一瞧,巧了,這不正是那姓魏的嘛。

“魏哥呀……”憋了一肚子氣沒地方出的夏至,這聲喊得真是一詠三嘆,簡直比得上戲臺上的花旦了。

聽得電話那頭的魏勳當時就覺得頭皮一麻:“夏至,咱能不能好好說話?”

“不敢當魏哥這句,我就是個跑腿的命,怎麽配跟魏哥說咱們呢!”夏至半倚在門邊,啧啧連聲。

“又作怪了,”魏勳是受慣她的脾氣,當下也不糾纏,直切入正題:“我問你,南山路的事怎麽樣了?”

前頭說過,夏至是個敬業的,遷怒歸遷怒,正事從不耽擱。“妥了,回頭就把你那份打過去。”

“怎麽,你還收錢了?”對面登時就倒抽了一口冷氣,正七月的天氣倒像有西伯利亞寒流過境。

夏至就奇怪了,怎麽一個兩個都是這個德行,她這錢收得到底犯了哪條王法。“我又不是幹公益的,不收錢讓我喝西北風啊!”

這頭理直氣壯,那頭卻是一陣鬼哭狼嚎:“我的姑奶奶耶,你知道他是哪位啊,就敢收他的錢!”

不就是個警察麽,敢情這裏頭還有什麽貓膩不成?夏至不禁皺起了眉,嘴上猶自不肯服軟:“怎麽就不敢收了,我這可都是辛苦錢,正經的勞動所得。我還給那姓林的打了個八折呢!”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姑奶奶,你趕緊把錢給我退回去。我回頭補給你,不打折,全額補,成不成?”魏勳已經沒脾氣了,他不過是一眼沒看住,就惹出事來,怪道說錢能通神呢!

一聽全額補足這幾個字,夏至的眼睛刷就亮了,連嗓子都變得輕柔不少:“魏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要是提前跟我說好了你給錢,不就沒這出了嘛。”

“是,是我不對,你是勞動所得,正當權益。我可不敢賴你的帳,怕逼急了,你上勞動局告我去。”魏勳在H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偏偏一對上小夏姐就沒了脾氣,這大約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出錢的人老大,您随意!”夏至笑得極谄媚,恨不能通過信號把自己的一片丹心傳送到對面的大佬跟前。

正巧院門口傳來了動靜,小六打了幾回電話沒打通,一溜小跑地抱怨着:“小五你還知道回來,你說你這一天跑哪去了,快急死我了!”

是怕找不到人,沒飯吃吧!夏至被這一打岔,都沒聽清魏勳後來又說了什麽就把電話挂了。一邊把毛巾丢架子上,邊沒好氣地想着,下次該找個機會餓這兩個小子一天才對。

小五沒說話,只聽門軸又發出了嘎吱一響合了起來。夏至的眉頭擰了起來,眼中猝然閃過一絲警覺。

進來的,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哎,這位帥哥是……”猶豫了一下,院子裏小六帶着好奇的聲音傳來。

把手機随手一擱,夏至猛轉過身,房門沒關,她的眼睛直直地撞入了那片似曾相識的墨色深潭。

“林警官,又見面了……”

重重吐出一口氣,仿若嘆息。遠來是客,夏至本想挂出個殷勤點的笑容來,表情卻終究停在了皮笑肉不笑上。

院子不大,林淵站在院子中間,夏至立在房內,兩人之間也不過隔了六七步遠,猶如天塹。

作者有話要說: 可以形容小夏姐的詞彙很多,吊兒郎當,唯利是圖,見風轉舵,演技一流……

呃……這樣的女主大家會期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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