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一道清淡的目光籠罩在杜詩雨和白淩兮之間。
白淩兮正撓頭呢，一擡下巴，目光正好對上樊纖纖的視線。直擊心靈。
轟。
火山噴發。
就在那一秒，就那一秒，白淩兮內心的彈幕呼嘯而出，幾乎将她整個人淹沒。
你吃飯就吃飯你拽我幹嘛——诶诶诶你撒手撒手啊！！
你為什麽要問她吃不吃飯啊你們根本不熟好吧？！
她怎麽會跟你吃飯啊她會欠這一頓飯嗎，你丢人不要拉上我好不好！！
搞得好像是我要問一樣，我中午吃了那麽多飯我能餓嗎？我能嗎？！
“咕嚕~咕嚕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白淩兮。有的人的目光還滿含同情，這孩子真是勤學好問啊，為了好好學習連飯都顧不上吃。
白淩兮：我不餓！！！
白淩兮的胃：飯？剛才誰說要吃飯？嘶哈嘶哈。
太丢人了。
白淩兮發誓，她活了這麽大，還沒有像今天這麽丢人過。
而且，自己的胃好像确實是受到了什麽召喚。那種從胃裏傳出來的，尖銳的餓意瞬間彌漫開來，席卷着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細胞，就連尾椎尖都開始發麻。
一個人在十分尴尬的時候，往往是垂頭喪氣的。白淩兮也一樣，她想迅速地逃離面前這個尴尬之地。
杜詩雨完全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還以為對方是在贊成自己的提議，于是樂呵呵地說：
“小白你也這麽覺得對吧？你肚子都叫了。——你認同我也不用這種眼神盯着我呀，怪害怕的。”
那是盯嗎？那是瞪！
樊纖纖的目光又落回白淩兮身上，似乎是對她的舉動抱有一絲不解。原本樊纖纖是不會同學生一起吃飯的，她怕課後的交集節外生枝，但是看着白淩兮一臉落寞……
“好。”樊纖纖說。“我們去哪裏？”
白淩兮：……
白淩兮：“你他……可真好啊，老師。”
杜詩雨拍了一下白淩兮：“說話不要大喘氣，聽着還以為你在罵人似的。”
白淩兮沒再說話，她現在但凡開口必是國粹。
這種半綁架式的社交其實挺令人讨厭的，但是一旦習慣……就有點莫名地香。
不就是聽安排嗎，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尤其是現在。
白淩兮正坐在餐桌前，也不知道杜詩雨從哪找了這麽個串串香店，完全不顧及樊纖纖的影後形象，坐在那個大堂裏，玻璃外的商場人來人往的。
但是這家店，真的，真的，真的太誘人了！！
站在桌角的服務員正在報菜名，已經報了三十來個菜，在聽到“尖椒肥腸”的時候，白淩兮果斷地喊了停。
“我要尖椒肥腸。”白淩兮說。
白淩兮可太喜歡尖椒肥腸了，她并不太喜歡烹饪，為數不多會做的就是尖椒肥腸和香椿炒雞蛋。
這兩個菜過于下飯，每次不愛吃飯的白淩兮都能吃一小盆白米飯。
這兩個菜有些人喜歡，但是有些人卻非常不喜歡，不喜歡的人說有一股特殊的臭味，但是白淩兮卻覺得很香。
就像香菜，榴蓮，臭豆腐和螺蛳粉。那可真是聞着臭吃着香啊。
很顯然，杜詩雨就很難接受尖椒肥腸這個東西，很嫌棄地看了白淩兮一眼。“咱一定要點這個菜嗎，能不能不點啊。”
就差把“我不太喜歡吃”挂在臉上了。
這時候，樊纖纖卻淡淡地說道：“我也挺樂意吃尖椒肥腸的。”
兩票獲勝，杜詩雨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好讓服務員點了菜。
“诶，我去拿菜，你們有什麽特別想吃的菜嗎？”杜詩雨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雙手指着桌面，彎腰問道。
“沒有特別想吃的。”白淩兮說。
“都可以。”樊纖纖說。
“那我就随便拿啦。”杜詩雨從一旁拿了個筐，走到了菜品區。
餐桌上就剩下樊纖纖和白淩兮兩個人。
店裏的客人并不太多，樊纖纖穿得十分日常，甚至算得上樸素，所以并沒有什麽人注意到這邊。但只要一看到她的臉，就能馬上知道這個人是誰。
少數的幾個注意到的人正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地看着這邊，還有一兩個人已經上來要合影和簽名了。
樊纖纖倒是沒有拒絕他們，也沒有因為自己衣着簡單而覺得冒犯。因為她不是靠衣裝撐場面的明星，很明顯，鏡頭下的合影裏所有人的臉都比她大了不止一圈。在串串店這麽一個接地氣的餐廳裏，依然顯得像是大片一樣高級。
白淩兮在心裏默默認可，的确不能和樊纖纖一起拍照，照出來人家像公主，自己像個野豬。
樊纖纖友好且禮貌地微笑着，幫她們簽名，完了之後還小聲叮囑：“不要讓太多人注意到哦，不然影響到店裏秩序就不好了。”
影迷們紛紛點頭。
樊纖纖合完影簽完名之後，餐桌上陷入了短暫的安靜。樊纖纖和白淩兮面對面坐着，白淩兮正想低下頭，卻正好對上樊纖纖微微彎起來的眼睛。
該說不說，那雙眼睛真的非常迷人，就好像月亮被剪刀剪下來的星星點點的月光，柔和平靜，又帶着一點點閃爍和疏離。
很漂亮，卻總是沒什麽溫度。
不止是這麽一點獨特。
因為是串串店，整個大堂都彌漫着一股辛辣鮮香的底料的味道。從隔壁桌還傳來小酥肉和紅糖糍粑的香味，白淩兮的肚子不禁又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樊纖纖整個人是清涼幹淨的，與串串店的火熱雜亂形成鮮明對比。她特別像是長途跋涉，四周都是火熱砂石路邊，一小處樹蔭下停着的售賣冰粉攤的小車。
就是最老式的那種搪瓷碗，外面坑坑窪窪地都掉了色，但是裏面卻是冒着絲絲涼意，沒有一丁點瑕疵的、如水晶般透明的冰粉，加了一些糖、山楂碎和果脯，顯得分外甜蜜。
正在此時，樊纖纖身上一絲香味鑽進了白淩兮的鼻腔。這香味說不上來是什麽果香還是水香，原本應當和店裏的食物氣息格格不入的——但是卻意外地相互映襯，像是飯間的冰涼果汁或是飯後的冰淇淋的香氣。
這本能地激發了白淩兮味蕾，她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餓，不止由胃裏傳遞上來的餓。就像看到冰箱裏剛剛拿出來的荔枝，掐開了青紅色的皮，露出白皙的冒着水珠的嫩肉，那種動物本能的餓。
白淩兮挑了挑眉。正想低下頭，樊纖纖十分自然地問了一句：“這兩天怎麽樣？”
“這兩天挺好的。”白淩兮說。
剛剛說完，腦海裏種種又瞬間浮現了出來。
其實應該謝謝人家的。白淩兮想。
“對了，謝謝你啊。”白淩兮說。
“謝我什麽？”
“謝你幫我的那些。”白淩兮說。“還有能願意來教表演這件事。”
樊纖纖點點頭，微笑。“沒事，我之前一直挺想帶帶表演系學生的，我覺得他們不能只接受墨守成規的東西。還是應該多看看書，學習學習文化，從不同的角度演繹自己的角色。”
白淩兮認同地點了點頭。
她對樊纖纖的印象，從書裏的切片式的印象裏，多了一絲微妙的好感。
她試圖再說點什麽的時候，杜詩雨帶着兩大筐肉和菜回來了，兩個筐裏的東西疊起來甚至比她的眼睛還高，杜詩雨正錯着腦袋，費勁巴拉地看着兩人的桌面。
“我來了我來了！！”杜詩雨說。
樊纖纖和白淩兮迅速地把桌面騰出來，給杜詩雨騰地方放菜。
“這家是我常來的店！”杜詩雨一邊往鴛鴦鍋裏加菜，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
有時候有這樣一個社交牛B症的朋友，能化解不少社交尴尬。三人之間的氣氛因為杜詩雨的到來突然變得活絡了不少，樊纖纖單手托着下巴，看着杜詩雨繼續滔滔不絕，眼睛裏帶着點笑意，就像是在看自家妹妹似的。
“哎呀，這家的黃喉和鹌鹑蛋是真新鮮啊，你看這蛋蛋白白嫩嫩的，對了——”杜詩雨邊說邊比劃，說話前言不搭後語。
“剛才我看小酥肉特別饞人，我就又點了一份小酥肉。你看看人家點的，金黃酥脆的小酥肉，裹着一層秘制的蘸料，我直接嘶哈嘶哈。哦哦對了，你們要調料碗的話，你們先去弄，我在這下菜，你們回來就能吃了。”
樊纖纖哈哈笑起來：“我給你調，你要什麽？”
“我要半碗麻醬就行，我愛麻醬！”
樊纖纖于是搭着杜詩雨的肩膀起身，跟白淩兮一起去調料碗。
白淩兮七七八八地加了不少東西，先是一層麻醬打底，然後加上一點蚝油一點醋，撒上花生碎牛肉粒，加一把白芝麻，最後還點綴了一點香菜碎。
這麽搭配，蘸鞋底子都好吃。
“诶？這有幹碟。”白淩兮剛看到另一旁的辣椒粉燒烤料，樊纖纖已經調好了一盤幹碟，又端起半碗麻醬。
樊纖纖擡起頭，輕輕地笑了一聲。“你也喜歡幹碟？”
看着樊纖纖已經調好了幹碟，白淩兮打消了再調一碗幹碟的想法，點了點頭。“挺喜歡的，但是一般串串店很少見到幹碟。”
樊纖纖的步子已經邁了出去，聽見白淩兮這麽說，于是又回過頭來，笑了一下。
“沒事，一會你可以吃我的。”
白淩兮沒說話，但是她也承認，兩人之間的僵持氣氛緩和了不少。
根據目前的相處來看，樊纖纖好像沒她想象中的那麽……煩人？
退個一萬步講，也能算上是沒有啥架子、可親可敬的前輩。
白淩兮在心裏嘀咕，跟着樊纖纖回到原來的位置。
杜詩雨正等着她倆，公碟裏盛好了肉和菜正在晾着。煮好的串串正覆着一層淺薄的紅色牛油，葷素搭配紅紅綠綠的，不用調料已經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白淩兮早就餓了，坐下就開始炫飯。
她吃東西是真的能讓人感覺到饑餓的，就好像是最完美的演技演出來的大快朵頤那樣。白淩兮大口炫飯，滿滿一大口肉和菜，再淋上豐富的芝麻醬料，兩個腮像小倉鼠一樣圓滾滾的，還吧唧吧唧地轉。
白淩兮吃飯沒什麽聲音，甚至吃相很幹淨。
樊纖纖不禁就想起了她常看的一個吃播。那小姑娘也是吃相幹淨，長得又瘦又白，每吃一口就擦擦嘴，清理清理桌面。但是每一口都能吃下很多，那多種食物在嘴裏咀嚼的聲音是真的很解壓。
看起來是真香啊。
也是真沒想在樊纖纖面前保持什麽形象。
“你吃的也太香了吧！”杜詩雨大聲說道，并且接下來更是誇張地雙手托臉。“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你在乎的人了嗎？！”
白淩兮兩腮像兩個泡泡一樣吧唧吧唧，但很顯然是聽進去杜詩雨的話了，她費力地扭頭看着杜詩雨，另一只手還抓着一把香噴噴的串串。
然後，非常堅定地搖了搖頭。
白淩兮：“唔煤油了。”
美食面前無情人！
樊纖纖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白淩兮搖頭晃腦的，像個貪吃的貓仔。
白淩兮咽下一大口菜，感覺沒有剛才那麽尖銳的餓意。她的目光随意地掃了掃桌面，杜詩雨的半碗麻醬，看着沒啥胃口。樊纖纖的幹碟……剛涮出來的，色澤鮮亮誘人的黃喉，正裹着一層焦黃與紅色相間的粉末蘸料，看起來格外誘人。
幹碟看起來是真好吃啊……白淩兮忍不住咽下口水。
看着白淩兮一臉饞樣，杜詩雨哈哈大笑：“你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然後夾了兩大片黃喉，裹上樊纖纖小碗裏的蘸料，送進了白淩兮的小碗。
白淩兮開口就是暴風吸入，還因為吃得太快被粉末嗆到。
“咳——咳咳咳。”
正在此時，正好有一杯水遞到了白淩兮面前，白淩兮仰頭一飲而盡，頓時覺得緩和了不少。
舒服了。
白淩兮擡起頭，正好對上樊纖纖含笑的雙眼。那眼睛亮晶晶的，因為自己雙眼嗆出眼淚的緣故，隔着一層朦胧的水簾，那雙眼睛愈發的美了。
“你怎麽像個小朋友一樣。”樊纖纖說。
語氣非常溫和，近乎到溫柔的感覺。
杜詩雨裝作一副不滿的樣子，轉頭看着樊纖纖：“我也吃的多，你咋不誇我。”
樊纖纖頓了一下，笑了。“我沒誇她。”
杜詩雨輕輕地“哼”了一聲，一副傲嬌的樣子，轉而突然問：“诶？淩兮，你是因為什麽想學的表演啊。”
白淩兮張口就來。“因為之前的工作不喜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