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伴随而來的,則是酷似定格那一瞬間的震動。

白淩兮貼着牆叫了一聲。“怎麽回事?”

不,不會吧?電梯故障?現在?

黑暗之中,樊纖纖抹黑拉住了她的手。一向沉穩的樊纖纖,在此時竟然手心也開始發汗。

“別緊張。”樊纖纖說。“看看手機還有沒有信號,撥緊急求救,實在不行我們再等等,這種商場一般不會有太嚴重的事故。”

白淩兮下意識一把攥住樊纖纖的手,在那一瞬間,她的心中湧現出無數種意外事故。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安全宣傳片只是拍給人看的。大型游樂場天天宣傳死亡率是萬分之一呢,但是總有人攤上那個之一!”

話一出口,白淩兮也沒有意識到其中的急切。樊纖纖安慰她:“別着急,一會她們等不到我們,一定會回來找我們的。”

“我手機沒電了。”

“我再試試。”樊纖纖松開白淩兮的手,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上面的信號顯示依然是一個小小的叉,往常平平無奇的信號卻在此刻顯得異常可貴。

樊纖纖又試着撥了一遍緊急聯系人,紅色的按鍵撥出去之後,依然也沒有任何響應。

樊纖纖輕輕地嘆了口氣。

空氣再次陷入了冰冷的僵持,陷入冰冷的不只是空氣,還有兩人之間的氛圍。在這種窒息感壓迫之下,白淩兮呼吸越來越困難。

大約是這種氛圍會傳染,樊纖纖很快也覺得呼吸困難。不知是內心作祟還是空氣的确越來越稀薄,白淩兮單手扣着牆壁,想要尋求一點支點。

但當她扣下去的那一瞬間,似乎是木刺紮到了手指,白淩兮很快發出細小而輕的驚呼。

“怎麽了?”樊纖纖連忙舉着手中唯一閃亮的屏幕來看,白淩兮的指尖确實紮了一只小小的木刺。“你別亂動,我給你弄。”

樊纖纖囑咐道。

白淩兮沒說什麽,被樊纖纖一把握住了手。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線,樊纖纖從包裏拿出消毒棉簽和創可貼,小心翼翼地撥去指尖的小刺,并給她貼上一個創可貼。

“你那個包,還真是什麽都有啊。”

“是啊。”樊纖纖輕輕地笑了一聲。這樣昏暗而又微弱的光線,被樊纖纖盡數映入眼簾,每一根頭發絲似乎都在閃光,整個人顯得又美又柔和。

白淩兮錯開視線,看了一眼周圍四壁的木板。“還好是木板,這要是電梯裏像鏡面一樣的牆壁,亮着這麽點手機光,四周都反光多吓人啊。”

白淩兮話音剛落,電梯裏的緊急按鍵閃了一下紅光,樊纖纖眼疾手快地按了上去。但是那鈴聲響得奇怪極了,就好像是發出的一聲呼救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電梯又像是瞬間定格一般,震動。

白淩兮一個沒站穩,腰被磕在了牆壁上。好在木板有韌性,并沒有磕痛到。

也不知是磕岔氣了還是低血糖了,白淩兮的眼前一陣發紅,靠在牆邊緩了好一會。

原本就窒息的氛圍在此刻變得更加黏膩,兩人就像是被泡在了一桶膠水裏,冰冷又黏膩的感覺游走在兩人的每一寸肌膚。

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近在咫尺,仿佛是一條膠水帶将兩人緊密聯系起來。樊纖纖的呼吸、味道,無一不在白淩兮的感覺裏擴大。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掌心之間的毛茸茸動物,它的心跳、溫度、神情,都在指尖之間被掌控。甚至還能沿着順滑的皮毛,薄薄一層皮膚,感受到脈搏流動。

好在樊纖纖身上的氣味清新凜冽,能沖淡一些現在這種膠黏的氛圍。這樣味道聞着讓人十分安心,白淩兮不禁往那邊湊了一點。

白淩兮笑了一聲,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而感到好笑。“真沒想到啊,我們共處一室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以前還有一次。”樊纖纖提醒她。

白淩兮臉上的表情微微變了變。“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吧。”

樊纖纖站起身,一只手輕輕抵在白淩兮肩膀之上。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又拉近,白淩兮能很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眼睛,嗅到她身上的氣味。

這一幕像極了霸總壁咚的戲碼,但白淩兮并不這麽認為。她正想說點什麽,樊纖纖卻率先開口道。

“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解?你是不是讨厭我?”

白淩兮別開頭。“沒有。”那種毛茸茸的動物被抓在掌心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只不過在這一刻,白淩兮是被抓住的。

“真的嗎?”樊纖纖又問了一遍。

白淩兮想要從對方的目光之中錯開來,于是有點煩躁地提高音量。“大影後,你身邊有的是人圍着你轉,別搞我了行嗎?”

兩人之間的呼吸交纏,近在咫尺,雙方之間的溫度也在對方身上攀升。白淩兮看到樊纖纖根根分明的黑色眼睫,正在瑩瑩閃光。

兩人僵持了一會,樊纖纖似乎是不滿意白淩兮的回答,于是悶聲問道。“為什麽?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麽誤解?我對你不好嗎?”

“對我還行。”白淩兮承認。“但是我真的讨厭廖竹清。”

樊纖纖的語調也提高了一些。“她是她,我是我。”

隔了半分鐘,她又補充道。“我依然認為她不是一個本性太壞的人,畢竟我們算是看着對方成長起來的。”

“那我還是那句話,才華在人品面前不值一提。”白淩兮堅持到。

樊纖纖的語調緩慢,她垂下頭,顯現出一點迷茫和低落。

“那你對她的成見,能不落在我身上嗎?”

“你是她的朋友。而她傷害的是我的朋友。”白淩兮推開樊纖纖,但是下一秒,對方的額頭卻輕輕磕在了白淩兮的肩頭。

白淩兮渾身一顫。“大影後,能不搞我了嗎?”

樊纖纖沒有反應。緊接着,她的身體有些發軟般地慢慢下滑,直至雙膝跪地。

白淩兮瞬間一驚,推了推她的肩膀。“沒事吧?卧槽你怎麽了?別吓唬我啊。”

白淩兮扣住她的肩膀,将她背對牆壁,靠着牆壁坐在地上。她不會專業的急救手段,只能按照平日裏看到的那樣,按了按對方的胸膛,又掐了掐她的人中。

沒有反應。

白淩兮順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呼吸微弱但是還算平穩。

白淩兮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邊用蹩腳的急救手段嘗試,邊着急地碎碎念。

“你這麽大個人了,說到正經事怎麽就支棱不起來了?你不是很能耐嗎?說昏就昏你還是個影後嗎?你是不是吓唬我的,為了套話?我以後讨厭她廖竹清不帶着你還不行嗎?”

樊纖纖依舊沒什麽反應。

白淩兮心裏一緊,她是真的不會急救啊!

正在此時,電梯外面傳來了越來越近的喧鬧聲。“有人在裏面嗎?纖纖?淩兮?在裏面嗎?”

白淩兮不禁豎起耳朵,确實是高月明的聲音。于是白淩兮瞬間血氣上湧,卯足了勁兒大聲喊道:“是我!我們在裏面!!!”

白淩兮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

她從未像現在這一刻感受到寧靜。

目光掃了一下四周,發現樊纖纖正躺在另一張病床上。她的手臂放在床邊,插着吊瓶,看起來又瘦又白。

又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也插着一個一模一樣的吊瓶。

門口忙乎的人看見白淩兮醒了,連忙進來握住她的手。“淩兮,你可算醒了啊。”

“我們應該沒什麽事吧。”白淩兮靠在床邊,看向高月明。“我現在已經覺得不難受了。”

“還好沒什麽大事啊!就是單純的因為缺氧導致的短暫窒息,但要是不早點把你們弄出來,可能就真的……哎,不說那個,你想吃什麽?我去買。”

“我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白淩兮淡淡地說道,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旁邊的樊纖纖,對方還躺在床上。她的目光又順着針管落在那瓶快打完的吊瓶上,低聲說。

“什麽時候能完啊,我感覺我已經能跑了。”

正在此時,隔壁床傳來一聲響動。

“纖纖你醒啦!”

樊纖纖有些懵地揉了一下眼睛,牽動着手上的針管,嘶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打針,為了掩飾自己剛才的窘迫,她掀起眼皮看着高月明。

“我怎麽了?”

“你暈倒了。”

“怎麽可能,我身體好得很。”樊纖纖反駁道。

轉而眼睫微微顫動兩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她的目光迅速一劃,落在白淩兮身上。“你沒事吧?”

“我可比你醒的早。”白淩兮說。

樊纖纖垂着腦袋,似乎是在回憶什麽。當兩人還以為樊纖纖想問問當時電梯為什麽出事的時候,樊纖纖問了一句。“商場那邊怎麽賠償?”

還真是……務實啊。

“呃……”高月明撓了撓頭。“這個還沒說到呢,就是說是商場的責任一定會賠償。大概就是賠錢之類的吧。”

“不。”樊纖纖拒絕了這項提議。“我要整棟商場的宣傳代言。這個商場我了解過,未來前景大好,早就想跟他們談合作了。”

“呃……纖纖,你不要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嗎?”

“我的身體沒事,要借着這個機會把他們手裏的蛋糕分出來。”

“真是的。”白淩兮抱怨道。“幹嘛那麽關心錢啊,錢是掙不完的。人還在比什麽都重要。”

“那是我的生存法則。”樊纖纖說。

果然清醒了之後一點也不可愛。白淩兮想。

“好啦好啦,先不說這些啦,你們都醒了我可太開心了。你們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們買。”高月明的開心顯然蓋過了所有的情緒,她從床邊站起來,表情十分認真地思索着應該多買些什麽。

“都行。”

“随便。”

異口同聲。

“喲,這麽有默契了?”

“沒。”

“誰跟她有默契。”

異口同聲。

高月明看着兩人笑了幾聲,轉身出門去買東西。

空氣再一次陷入了安靜。

兩人都靠在床頭,樊纖纖的手機一直震動,顯然是有不少人給她發消息。相比之下,白淩兮這邊就有些過于冷清了。

樊纖纖埋頭回複工作和社交消息,好一會手機才平靜下來。

沒想到即使當了影後也這麽忙,白淩兮靠在床頭,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

“對了,你沒事吧?”樊纖纖突然問。

“我已經說了沒事了。”白淩兮轉頭看向樊纖纖。“反倒是你,在電梯裏說暈就暈。”

樊纖纖的臉色稍變,顯然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弱勢形象,于是又打開手機回複消息。

白淩兮看出了樊纖纖想要掩飾自己的窘迫,并且覺得這樣的樊纖纖很有意思,于是又問道。

“大影後,不是暈倒嗎?難道你是斷片了?你記得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樊纖纖擡起頭,正對上白淩兮的視線。“我記得最後一句是,你說以後讨厭廖竹清不遷怒我。”

“好啊你!”沒想到樊纖纖說的是這一句,電梯裏示弱的那句話是白淩兮完全不想提起的回憶,再回想起樊纖纖剛才醒來的種種,白淩兮頓時覺得自己放佛被愚弄了。“好啊你,影後,你一直在演我?!”

樊纖纖像是嘆息般地喘了口氣。她是真的沒有演誰,也不是裝作暈倒。而是在自己清醒和昏睡的臨界點那一刻,确實別的都記不得了,只記得白淩兮說的這句話。

樊纖纖沒有解釋。“那你會像你說的那麽做嗎?”

原本氣焰甚高的白淩兮卻突然頓了一下,皺着眉頭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說了我還能反悔不成?但你,确實是勝之不武了。”

“我沒有。”在得到白淩兮的答複之後,樊纖纖才開始解釋。“我當時真的沒有意識,只記得這句話。我不會用裝可憐博同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最好是。”白淩兮說。

“那你以後就拿我當朋友。”樊纖纖沒有跟她繼續拌嘴,而是十分執着地繼續自己的話。“你別躲着我,有話就直接說,對我不滿也可以直接告訴我。”

白淩兮一臉不耐煩地點頭。“知道了。我都說了,不會再用以前的成見看你了。”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助推力,半推半就地說明白這件事之後,白淩兮感覺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自己可以從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切換到另一個世界裏來,那摒棄前嫌這種事也沒什麽不好的。

“好的。”樊纖纖說。“那你起個話題吧,我的朋友。”

“什麽?——等等!”白淩兮正在驚訝對方的話的時候,突然餘光看到對方的吊瓶,裏面的液體已經沒有了,血管裏反流上去了一針管的血。

“卧槽,你在幹嘛呢?不知道看着點吊瓶嗎?”

白淩兮瞬間上前止住輸液的閥門,然後用棉簽按住對方手背上的針眼,拔出針頭的時候還抱怨了一句。“怎麽也沒人看着點啊,這可是兩個病人。”

有沒有一種可能,高月明是看着她倆的,看見她倆醒了以為能互相照顧才走的。

白淩兮小心翼翼地托住樊纖纖的手,用力地用棉簽按着那個針眼的位置。不流血了許久之後,白淩兮才打算松開手。正當此時,她一擡頭正好對上樊纖纖的視線。

樊纖纖盯着白淩兮看了許久,對方的發絲微微淩亂,在額前的小碎發就顯得尤其可愛,随着動作微微輕晃。

碎發之下是白淩兮微微皺起的眉頭,不染而黛的細長眉毛也跟着微微挑起。對方的表情專注,一雙眼睛就像兩顆光芒下的寶石。

之前只覺得白淩兮順眼,但是從沒有覺得她美過。很久很久之前的白淩兮在每次見自己的時候都濃妝豔抹,反而顯現不出這種天然的可愛。現在沒有莫名的偶像包袱了,反而顯得美麗了許多。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樊纖纖已經不記得白淩兮在很久很久之前還熱烈地喜歡過自己。那就好像一場大火,将一切都燒成了灰燼,被風吹走了。

而眼前的這個人,卻像是浴火之後,重新綻放出的全新的生命。不像是之前那麽死氣沉沉、陰郁病嬌,之前的那個人就像是暗處蟄伏的某種動物,令人心生不适。

但是現在的白淩兮,卻像是什麽毛茸茸的動物,惹急了直接就咬人,不把所有的情緒埋在心裏,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這樣的白淩兮,分明招人喜歡了很多。

不再排斥對方的性格,一切就都變得順眼了起來。

就像此刻,樊纖纖從未發現白淩兮長得這麽好看過。那雙含着光的眼睛,那樣動人輪廓,鮮紅飽滿的嘴唇,就好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人。

白淩兮對上樊纖纖的視線的時候其實也有點恍惚,這雙眼睛裏,怎麽隐約帶着點……深情的成分?之前業內就傳聞過,樊纖纖看人的眼神異常深情,就連看一條狗都是如此。

白淩兮把自己從這中拉絲的眼神中拔了出來,扭過頭。“你看我幹嘛?別搞我啊影後。”

我們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好看?”順着白淩兮扭頭的方向,樊纖纖淺嘗辄止地幫她捋了一下淩亂的頭發。然後随意地往後靠去,看着白淩兮的方向。“還說我呢,看看你自己的吊瓶吧,也快結束了。”

樊纖纖的這句話好似宣判,白淩兮迅速回過神來,轉身回到自己的床上。她背對着樊纖纖,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半分鐘白淩兮才說道。

“很多人都說我好看。”她又補充道。“我也這麽覺得。”

其實剛才她臉紅了。

面對那樣一個暧昧的氛圍,近在咫尺的距離,和樊纖纖絕對美貌的沖擊,和略帶調侃的問題,白淩兮并不能像鋼鐵直男一樣保持自己的鋼鐵意志。

“挺好,很自信。”樊纖纖哼笑了一聲,又問。“所以我的朋友,話題找好了嗎?”

“什麽話題?”

“随意的話題。”

“沒有。”白淩兮回頭看了她一眼,吊瓶裏的液體正好已經全部輸完,她按部就班地拔掉自己的針管,有些悵然地坐在床邊。

兩人都沒有按鈴,于是護士進來之後小聲地驚呼。“天吶,你倆都輸完液了怎麽還不叫我啊?這旁邊有鈴,怎麽不按啊?”

護士的抱怨兩人顯然都沒有聽進耳朵,兩下心思地各自看着手機。白淩兮給自己朋友圈裏的第一條點了贊,疏忽之間一條提醒,點看一看,樊纖纖也點了贊。

兩人幾乎是同時點的。

“你可真無聊啊,影後。”

“你也不賴。”

“你們有這拌嘴的功夫,剛才血液也不至于回流啊。”小護士還在抱怨,她的目光鎖定在樊纖纖身上。“樊影後,這點常識你沒有嗎?”

面對小護士的抱怨,樊纖纖的眼睛耷拉下來,顯得有點委屈。“我不怎麽生病,而且每次都是有人照顧我的。”

樊纖纖說話一慢就顯得特別無辜,再加上一雙耷拉着的眼睛,小護士剛才的怒火早就煙消雲散,語氣軟了不少。

“樊老師,不是怪你的意思,你這樣真的很危險啊。你跟我說,現在有沒有不舒服?”

樊纖纖的動作也跟着變得遲緩了起來,原本就淡色的嘴唇似乎更沒什麽顏色了,一雙微微發紅的眼睛看着小護士,一臉倦色。

“沒有不舒服,就是有點困。”

小護士馬上會意。“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任何問題記得按鈴叫我或者醫生啊。”

“我知道了。”樊纖纖慢吞吞地說。

等小護士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門口的時候,白淩兮才沖着樊纖纖投去了一個白眼。

“這你也要演?”

“你想聽着她一直喋喋不休嗎?”

“不想。”

“那這就是最快的方式。”樊纖纖的臉上絲毫沒有什麽愧疚之意,相反眼睛裏還閃爍着一絲狡黠的光。“論演技,我可是專業的。”

“我之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一層屬性。”

“之前你不了解我。”樊纖纖說。“我從不輕易定義我自己的屬性。”

“其實也不用定義,你就是個演員。戲裏戲外都是。”白淩兮一語道破。“就像是變色龍似的,随着周圍的環境改變,而謀取到最大的利益。”

樊纖纖不置可否,抱着胸沖着白淩兮微笑。“那你倒是說說,我對你示好,是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

白淩兮愣住了。是啊,樊纖纖對自己示好,又想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麽呢?

樊纖纖接着說道。“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你過得開心快樂就行。”

不得不承認,當樊纖纖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白淩兮又倏忽之間心動了一下。

确實,樊纖纖對任何人都有要求,把所有人你都只當成自己的合作夥伴。為利益而聚集,為利益而分散,但是對自己卻沒有任何要求。

白淩兮深感痛心的是,她從小到大一直都活在別人對自己的要求,和自己對自己的要求裏。被條條框框束縛,自己給自己設限,卻從未有人告訴自己其實人活一世開心快樂最重要。

但是白淩兮依然嘴硬。“你說的這麽好聽,那你的錢能分一半給我嗎?”

樊纖纖看着她微笑,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有很多的錢,但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認可這個東西。你知道嗎,我是認可你的。”

被別人肯定,被別人認可,白淩兮還是第一次聽到。

“之前的事,我們就不要再提了。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改變,或者是因為我對你說的話,或者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但是現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

無論對自己有要求,還是別人對你有要求,都不重要,我都是認可你的。因為你現在的狀态不是把自己的情感喝生活寄托在別人身上的,你就是你,你是獨立的個體,你愛你自己,你自己就可以獲得幸福快樂。

你看看廖竹清,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我只是舉個例子。我認可她的才華,我是不認可她的為人的。她為人咄咄逼人,以欺負弱者為樂,她無法自己給自己快樂,這樣的人的人格其實也是不完整的。她可能會成功,但絕不會自洽。

再看我,我其實有時候也分不清自己的狀态究竟是什麽。是演員?是工具?是芸芸衆生裏普通的一員?是随着劇情推進可有可無的配角?或者主角?我大多數時候也無法自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什麽,我也無法自己給自己快樂。”

這是白淩兮自認識樊纖纖以來,對方說的最多的一次話。白淩兮聽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點犯困,這一瞬間,傾訴者不需要傾聽者真的給出什麽意見。傾聽者也不需要曲意迎合傾訴者的話,于是白淩兮問道。

“所以高導到底會帶什麽好吃的回來啊,真有點餓了。”

樊纖纖說了很多話,她側身拿了水杯喝水。

正在此時,高月明回來了。她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甚至還輕快地哼着歌。

“怎麽這麽開心啊?”白淩兮問。“帶了什麽好吃的?”

“你們都不知道,我本來想去我知道的集市上買東西。但是我換了條路走,當當當當——被我發現了一條美食步行街!”高月明把帶回來的餐盒一一擺出來,搞得小小一張桌子都有點放不下。

“還好病房裏就你們倆,不然要是有別人——”

“那不得打你啊。”白淩兮說。

“才不是呢,要是有別人,不得饞死!”

高月明過于樂觀的情緒瞬間影響了兩人,氣氛變得輕快了許多。

高月明一邊拿出來一邊細數。“看看都有啥啊,涼皮,肉夾馍,鍋包肉,椒鹽杏鮑菇……還有這個,這個厲害了,榴蓮臭豆腐!”

也不知道高月明是怎麽想的,整回來這麽個玩意。當她拿出來的那一瞬間,別說整個病房了,整個走廊裏都騷動了起來。

門口瞬間傳來一聲抱怨。“是哪個病人把屎拉身上了嗎?護士怎麽還不去看看啊。”

高月明“啪”地一下關上了門。

白淩兮求救:“你把門打開!你打開!我忍不了這個味道!!”

反觀樊纖纖,她微微皺着眉,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乳黃色的臭豆腐送進嘴裏。白淩兮都驚呆了,是真的勇士啊!說吃就吃!

樊纖纖只咬了一小口,差點yue了出來。她的目光轉向白淩兮,不知道怎麽的帶着一絲哀怨。“別吃,我試過了,別吃。”

看着樊纖纖的樣子,白淩兮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笑得十分放肆。“有毒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纖纖謝謝你,謝謝你幫我舍身試毒!我可太愛你了哈哈哈哈哈!!”

高月明看了一眼樊纖纖,又看了一眼白淩兮,用十分古怪的調侃腔調說。

“怎麽回事?這才多久沒見,這就愛上了?病房裏發生了什麽??”

白淩兮清了一下嗓子。“但是我的病已經好了。”

樊纖纖跟着說。“我也是。”

“就算你們病都好了。”高月明舉起榴蓮臭豆腐的碗。“那你們也得跟我把這份榴蓮臭豆腐分了!實不相瞞我買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這玩意會是這個味道,現在好了,不能我一個社死!!!”

樊纖纖瞬間拿起一個肉夾馍咬了起來,沒逮到樊纖纖的高月明逮到了白淩兮,将一筷子送了過去,白淩兮迅速躲開。

在今天之前,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身手會有那麽敏捷,白淩兮站在屋子一角。“你要不想吃你倒了吧!我是個病人你別逼我!!”

“你剛不是說病已經好了嗎?”高月明挑唇一笑,慢慢逼近白淩兮。

正在此時,高月明的手機響了起來。高月明看着白淩兮,又看了一眼樊纖纖,将手中的東西放回去接了電話。

白淩兮:還好,逃過一劫。

高月明聽了一會,便把手機給了樊纖纖。“商場那邊電話。”

樊纖纖挑眉接過電話。“喂?”

“喂?您好,您是那天被不小心鎖在電梯裏的受害者嗎?”

聽到不小心三個字的時候,樊纖纖臉上的表情動了動,但還是接着問。“什麽事?”

“那天晚上是我們一個臨時工玩忽職守,沒有及時趕到,對您造成的不便請您諒解。”

“所以呢?”

“所以今天打這通電話來就是給你道個歉。”

“就道個歉?賠償呢?”

對方沉默了一會,開始重新串自己剛才的話術,打算把車轱辘再滾一遍。

“您的心情可以理解,畢竟誰遇見這種事都會心情不好。您那邊要是就醫的話,醫藥費我們這邊可以承擔。那天确實是一個意外,我們招的臨時工在夜班的時候睡着了,導致沒有及時趕到,對您造成的不便非常抱歉。”

“醫藥費,你們本來就應該承擔。”樊纖纖語調緩慢,不慌不忙。“第一,是不是臨時工,檔案一查就知道。第二,主要責任根本不在夜班的人,而在于你們的防範措施太差,電梯事故該如何解決?第三,把責任推脫到臨時工身上,這就是你們大商場的風範?”

對方是個年紀尚輕的小姑娘,一時有點急了。“那您說怎麽辦?”

“第四,對如此嚴重的事件,竟然是一個小小的話務員來解決,你們公司領導就是這麽做事的麽?我這邊有的是律師,我們不介意走司法程序。”

對面的聲音變得嘈雜,許久之後,一個與語氣相對沉穩的人接了電話。

“您好?抱歉,我是商場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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