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姜寒人都傻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僵在原地,腦袋裏只剩下一片嗡響。
皇後竟然為了一條狗,就要殺了他,難道在她眼中,皇室血脈已經不再重要了嗎?還是說,皇後已經懷有子嗣?!
姜寒硬着頭皮說道:“皇後,朕知道無塵今日是有些放肆,可其中必有緣由,他被訓得極好,必不會突然傷人。”
更何況也沒傷到那個名叫“舒春”的婢女,只是攔了一攔。
蘇纖柔擡眸看向蹲坐在地上的無塵,又掃了眼滿眼緊張的姜寒,目光中并未帶有太多情緒。
姜寒欲言又止。
深秋初冬時節冰冷的晨風吹過,蘇纖柔微微凝眉,轉身又回了殿內,她這具身體不知是不是娘胎裏帶了病,很是畏寒。
只可惜這小世界中并無靈氣,否則她何至于受凍。
見蘇纖柔進殿,姜寒抿緊了嘴唇,甚至連舒春以及舒晴數次提醒他進殿,都被他堂而皇之的忽略掉。
舒晴面色古怪,不再理他,轉身進了大殿。
蹲坐在地上的雪白大狗微微偏過腦袋,濕漉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向姜寒,提醒:“汪——”
叫完這聲,無塵起身,搖晃着毛茸茸的尾巴,三兩步躍進大殿。
姜寒:“……”
可是他打算趁機溜走來着!
殿內又傳出一聲無塵的叫聲,姜寒怕出事,只好磨磨蹭蹭的進門,在靠近門側的地方随意找了個位置站定,再不前進分毫。
而此時,無塵已經繞着蘇纖柔轉了兩圈,歪頭看了眼姜寒,一屁|股蹲坐在蘇纖柔身邊,熟稔的伸出狗腦袋給她摸。
姜寒:“……”
好一條不要命的蠢狗!簡直瘋了!
姜寒緊張的咽了下口水,見蘇纖柔果真伸出手,他連忙喝止:“皇後!無塵身上不幹淨,你別碰他!”
無塵低低的的“嗚嗚”兩聲,狗臉上寫滿委屈。
蘇纖柔忽得失笑,擡手揉了把無塵的脖頸,屈指叩了叩狗腦袋,直把姜寒吓得提心吊膽。
他真怕下一刻,蘇纖柔拿出金葉子,輕飄飄的敲斷狗牙,擰斷狗脖子,這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無塵,過來!”姜寒叫道。
無塵偏頭看向他,晃了晃狗尾巴,接着蹭了下蘇纖柔的手背,烏黑又水潤的眸子裏滿是享受。
姜寒:“……”
可惡!明明是他的狗子!
姜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眼神瞟過舒春:“無塵不會無緣無故的攔人,你這丫鬟身上恐怕有東西。”
舒春想起剛配好的藥浴粉末,貝齒緊咬着嘴唇。
蘇纖柔瞟她一眼,漫不經心道:“能有什麽東西,不過是多煮了兩碗甲魚湯,皇上要嘗嘗嗎?”
“你——”姜寒臉色鐵青,滿是質疑,“你哪兒來的甲魚!”
蓮花池的甲魚被禁衛看守着,沒他的允準,誰都不可能拿走一條,禦膳房以及負責采買的太監都被他特意囑托過,不許再有甲魚、水蛇之類的食材,她怎麽可能拿到甲魚?
蘇纖柔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微微挑眉:“皇上以為呢?”
姜寒瞬間待不住了,不管舒春身上到底帶着什麽毒|藥,經無塵這麽鬧騰後,皇後總不至于傻乎乎的上鈎,倒是他蓮花池裏的那群王八,岌岌可危。
“甲魚湯大補,皇後鳳體康健,”姜寒的聲音從牙縫裏傳出來,“千萬別補過頭,病暈過去!”
蘇纖柔:“不勞皇上操心。”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皇後今兒的臉色似乎比往常白上許多,不像是施過脂粉的白,倒像是身體不适。
可饒是如此,蘇氏那張臉也叫人忍不住生出驚嘆,配上她那副蛇蠍心腸,倒是浪費。
姜寒微微擡起下巴,心高氣傲的收回視線,薅起戀戀不舍的狗子離開坤寧宮,走出宮門後才黑着臉看向無塵。
無塵晃動着大尾巴,一臉無辜。
姜寒:“……”
在氣死他的路上,沒有一只寵物是無辜的!
送走姜寒後,坤寧宮的衆人狠狠松了口氣。
舒春擦掉手中汗津津的濕意,垂着腦袋行禮:“小姐,是奴婢的錯,奴婢該小心些的,不該……”
舒晴忙道:“主子,跟舒春沒關系,是我圖省事才在小廚房裏做的,以後我再換個地方,免得叫人生疑。”
蘇纖柔倒是沒太放在心上,她這是從娘胎裏帶下來的毛病,哪怕府中隐瞞的很好,也未必沒有人知曉。
也許先帝許她為後,未必沒有考慮過這種原因,一個長壽且背景強大的皇後,遠不及短命對皇室有利。
“無礙,随他去就是了,”未關緊的門縫吹進來一陣冷風,蘇纖柔緊了緊下身上的衣服,柳眉微蹙,“準備藥浴吧。”
水汽蒸騰,藥湯中藥材的味道十分濃重,又透着些許澀味,哪怕守在外頭,舒春都忍不住蹙眉。
蘇纖柔感受着藥湯中的溫度,總算有種活過來的感覺,她從前還是修士時,從未有過這種糟糕的體驗,若不是有藥浴養着,她這些年根本不可能撐下來。
“主子,穆舟送來了一些消息,”舒晴隔着屏風說道,“當年那支禁衛小隊活下來的人并不多,有九個都先後死在刺客手裏,剩下的七人中,有四個淘汰去了軍營,兩個還在宮裏任職,一人失蹤。”
蒸騰的水汽夾雜着藥味兒撲在臉上,有些刺鼻,嬌嫩的肌膚被燙出一片紅粉,倒讓蘇纖柔的氣色比剛才好了許多。
她緩緩睜開眼,凝望着不遠處的屏風,備好的冬衣上綴着一層白色的毛邊,順從的耷拉下來,遮掩住俗氣的游龍戲鳳圖。
“宮中禁衛的死傷竟如此多?”
八年間死者過半,存着不足十之一二,遠比她所統率的黑羽軍、長林軍恐怖,要知道對于戰場而言,每一名老兵都是財富。
更新換代極快的軍隊,根本無法匹敵同等條件下的老部隊。
舒晴解釋道:“主子有所不知,禁衛軍除了守衛皇城外,有些還會被安排執行某些秘密任務,并且每隔半年都要重新訓練考核,不合格者予以淘汰,這種死傷并不算什麽。”
蘇纖柔漫不經心的應了聲,倒是對禁衛的實力有了興趣,她接着又問道:“留在宮裏任職的兩人是誰?”
“其中一個是孫毅和,正是禁衛統領,”舒晴頓了下,又說道,“孫統領是當年的小隊隊長,在當年先太子受害時立下功勞,很被皇室倚重,另一個叫充玄同,還在孫統領手下當差,旗下統領十二支禁衛小隊。”
孫毅和已然成了皇室心腹,跟太後以及小皇帝的關系都不錯,而至于充玄同,他在禁衛中的聲望似乎并不高。
蘇纖柔輕輕閉上眼,靠在浴桶邊緣,任由水汽蒸騰浸濕全身,在衡量孫毅和的價值與忠心後,她還是暫且擱置一旁。
“想辦法拿到孫毅和以及充玄同的字跡,”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安排人手接近他們,但先不要輕舉妄動,孫毅和,許是太後的人。”
哪怕從她進宮後,太後表現得處處如同慈母,可也無法掩飾她幹政的事實。
在找到當年的元兇前,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試探姜寒的底線,卻不會貿然招惹太後,八年前,姜寒還是稚童,但太後羽翼已豐,未必與那場火災無關。
舒晴一一應下,轉身去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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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乾清宮的姜寒,仍舊有些心不在焉。
常休瞅着自家發呆的主子,心神格外憂愁,這些奏折本該明日就批完的,可現下卻被無塵當成了窩,不少折子上都有尖尖的牙印,有些許字跡甚至被無塵的口水暈染開。
從前倒還能哄着主子,讓他多少批一批,現在他說話十句,主子都未必肯回他一句,還比不上無塵一聲叫喚好使。
常休莫名有些委屈,小聲問道:“皇上,您剛剛去哪兒了?奴才都沒找到您。”
“去……朕去哪兒跟你有何關系?”姜寒眯起眼睛,漫不經心的掃過他,“倒是你,常休,最近怎麽不見人影?”
常休頓時更委屈了,他哪裏是不見人影,分明是站在姜寒的眼皮子底下,他卻根本看不到!
“奴才去後頭的蓮花池看了一眼,”常休小心翼翼的試探道,“皇上,兩位大人不善養魚,很是辛勞,依奴才看……”
“不會就學啊,兩位大人都是進士出身,不會連這點兒本事都學不會吧?”姜寒随意道,“你擔心他們做什麽?擔心他們,還不如多關注着點兒太醫署。”
太醫署?
常休忙豎起耳朵:“皇上,太醫署怎麽了?”
姜寒本想把坤寧宮的事跟他提一嘴,又覺得會暴露自己去過坤寧宮的事實,索性道:“盯着點兒赤煉,還有那什麽,坤寧宮。”
皇城守衛森嚴,進出都需要腰牌,還有層層禁衛把守,而整個皇城裏,只有太醫署才備有各種齊全的藥材,如果蘇纖柔想拿到藥材,必然要經由太醫署。
姜寒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想法摻雜其中,蘇氏對他再兇再狠毒又如何,進了皇宮哪兒還有那麽多自由。
他早晚要讓蘇氏對他心服口服,恭恭敬敬!
姜寒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沒想到很快有了新發現,常休神神秘秘的說道:“皇上,坤寧宮的舒晴近日去太醫署拿了不少藥材,說是做藥膳用,可奴才問過太醫了,那些藥材別說是做一個月的藥膳,就是三個月都夠了,而且有幾味藥刺|激性極大,肯定另有他用!”
“嗯?”姜寒雙眼微亮,打起精神問道,“都是些什麽藥材?可有解毒的?”
“解毒的?”常休沒想到他會這麽問,疑惑道,“這倒是沒有,聽太醫說,有菟絲子、當歸、白芍、阿膠等,都是些滋補溫養的藥材,益氣養血,固本安胎,對身體極有好處。”
姜寒手中的朱筆“啪”的一聲掉在幾案上。
安什麽?什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