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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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寒有沒有睡好覺不知道,但蘇纖柔确确實實是睡了一個好覺。
她向來淺眠,這具身體的身子骨又着實很弱,她剛穿過來時還只是一個嬌小姐,後來才慢慢撿起一身武藝。
可惜底子終究是沒打好,再加上這麽些年一直在西北行軍,沒有靈氣的洗滌,肉體凡胎根本經不起折騰,留下一身毛病不說,還常常睡不好覺。
昨晚用過烏雞湯後,她破天荒一覺睡到了天亮。
如果不是無塵大早上急吼吼的舔她的手,她恐怕還能繼續睡懶覺,但蘇纖柔透過窗子,望見外頭并不正常的天色,終是慢吞吞的爬了起來。
“主子,您醒了?”舒晴異常歡喜的走進來,感嘆道,“您還別說,那黑鳳烏雞确實好吃,效果也确實不錯,安神還補精氣,連奴婢都睡了一個好覺,雪下那麽大都沒發現。”
蘇纖柔輕輕應了一聲,用溫水洗漱完,掀開厚厚的簾子往外掃了一眼,大雪紛飛,幾片雪花被風吹着卷入臺階上,融成一片水漬。
積雪已将近一尺厚,這還是昨天清掃過一遍的結果,現下大雪還在下着,但伺候的宮女和太監們卻不敢耽擱,頂着風雪在庭院中清掃。
蘇纖柔蹙了下眉,低聲問道:“下多久了?”
“這雪……似乎是昨晚子時開始的,”舒晴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聽當值的小太監說的,但看着速度,也差不離。”
一陣北風襲來,卷起寒氣朝衆人湧來,舒晴連忙放下簾子,擔憂道:“外頭寒氣重,主子還是別看了,等清掃完積雪再說。”
這才只是初冬,竟已這麽冷了?
用過早膳,蘇纖柔心不在焉的摩挲着棋子,聽着外面極其細微的落雪聲,心緒卻遲遲無法安寧。
“主子,陳夫人一早又遞了帖子,說有要事跟您商議……”舒春不情不願的說道,“上次她敢帶着陳大人入宮,這次不知道又要帶誰呢。”
蘇纖柔望着窗外的雪色,輕嘆道:“舒春,請她進來吧。”如此大雪,若非事态緊急,恐怕也不會入宮尋她。
若是放在從前,她絕不會縱容陳家夫婦的舉動,惹怒了她直接一劍殺掉,可自從她成為現在的“蘇纖柔”後,似乎格外見不得人受委屈。
“臣扈建修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這次沒等蘇纖柔詢問,一行人直接自爆身份,懂事的行了禮。
蘇纖柔的視線落在陳家夫婦臉上,饒是她神色依舊冷淡,陳康安卻有些頂不住,連忙叩首道:“皇後娘娘,這次是,是……”
扈建修說道:“是臣的錯,皇後娘娘要罰就罰微臣,陳大人與陳夫人是被微臣強拉過來的。”
“你們把坤寧宮當什麽了?”蘇纖柔漫不經心的收回視線,“還是說,你們根本沒把本宮的話放在眼裏?”
“臣不敢!”扈建修驚出一身冷汗,忐忑道,“皇後娘娘,微臣知錯,但微臣的确有要事禀告,此乃關系到大周數十萬百姓的性命,還請皇後娘娘聽完再行發落。”
“你為什麽不去找姜寒?”
蘇纖柔頓了下,糾正道:“去找皇上。”
她在名義上也只是皇後罷了,根本管不到前朝那一塊兒,而現在她也沒有插手的打算,但扈建修聽她這麽說,情緒立刻變得激昂,氣憤道:“臣怎麽沒去尋過,可是皇上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皇後娘娘,皇上他根本無心朝政,整日只知道養些不争氣的畜生,可您不一樣,您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黎民百姓也同樣是您的子民啊!”
“微臣夜觀天象,察覺今年必有暴雪,如不做準備,大周将完矣!”
不用再聽下去,蘇纖柔幾乎已經猜到,這又是太後和皇上都不怎麽待見的部門,若非如此,也不會找上她來。
“欽天監又對先帝做過什麽?”
當着扈建修的面兒,蘇纖柔直接偏頭問舒春,聽得少監本人心底發慌,神色一度十分尴尬。
舒春亦有些尴尬,輕咳一聲,小聲說道:“三皇子誕生時,欽天監夜觀天象,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還有太後娘娘……說德不配位……”
蘇纖柔:“……”
凡間的官員都這麽頭鐵嗎?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謠言,姜寒登基時沒血洗欽天監,委實算得上很不争氣。
扈建修支支吾吾的解釋道:“皇後娘娘別誤會,當時是……監正,老監正他對先帝心懷不滿,而且皇後娘娘他不許先帝納妃,所以才……”
蘇纖柔輕笑一聲,緩緩道:“這麽說,如果本宮也不許皇上納妃,也是德不配位了?”
“哦,如果本宮不幫你,不信你的話,還把你打出去,是不是也叫德不配位,該當被休棄?”
扈建修幹巴巴的說不出話,當年先帝起于微末,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沒少被朝臣們針對,欽天監裏有一半人都不怎麽服氣,自然幹出了不少混賬事。
事到如今,他連辯解都沒辦法辯解,只能硬着頭皮說道:“皇後娘娘,請您以黎民百姓為重……”
蘇纖柔懶得再理他:“舒晴,送他們出去,至于陳夫人……好自為之。”
“皇後娘娘,請您為黎民百姓做主,為大周做主啊……”
扈建修不願離開,被舒晴直接拖走,陳家夫婦見狀也只能大步離開,絲毫不敢停留。
蘇纖柔嗤笑一聲,冷淡的收回視線。
大雪下了一整日,等到傍晚時,未曾清除的積雪已至成人小腿處,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但雪花飄落的速度依舊沒有停下。
蘇纖柔挑開簾子,任憑呼嘯着的北風卷起雪花吹進來,心底驀然積聚一層沉重。
她下意識想到姜寒會做出的反應,但如何都想不出,不由得生出些許失望。望着飄灑的雪花,蘇纖柔縮回發僵冰涼的手,放下簾子,轉身回了寝殿。
“明日叫穆舟入宮謝恩,我要出宮。”
第二日,大雪依舊。
為趕時間,穆舟很早就跑去乾清宮謝恩,後又入了坤寧宮,再出來時,銅面下已經換了另一張面孔,穆舟扮成小太監跟在身後。
出宮門時,兩人不出意外的被禁衛攔下。
“蘇将軍,這人是……”禁衛指了下跟在身後的穆舟,蘇纖柔掃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皇後娘娘要回府上取東西,有問題?”
守門的禁衛忙說道:“沒有,今兒天氣不好,路上都是積雪,蘇将軍路上小心。”
不遠處,坐在馬車上的姜寒朝外探出一顆腦袋。
“常休,前面那是誰?”怎麽瞧着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常休笑道:“皇上,是蘇将軍,今兒您一早就見過,他還戴着銅面呢,您瞧。”
“蘇将軍?朕怎麽瞧着瘦了些,倒是……”姜寒輕哼一聲,沒把後半截話說出來,“走吧,去莊子上看看。”
蘇家兄妹是龍鳳胎,身形有些相像也實屬正常。
姜寒縮回馬車裏,伸出冰涼的手搓了搓臉,望着馬車角落裏的炭盆和手爐,沉沉的嘆了口氣。
連他都覺得寒冬如此難熬,更別提城裏那些衣衫褴褛的窮苦百姓了,當皇帝着實是件糟心的事,連理所應當的躺屍都不成。
馬車悄然離開皇宮,行走在京城大街上,但速度卻十分緩慢,姜寒挑開窗帷,望着地上尚未融化的積雪,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當年他爹窩在山裏當土匪不好嗎?為什麽非要跑出來當皇帝。
還是一個不争氣,連臣子都鬥不過的蠢皇帝!
“街上沒有百姓掃雪嗎?”姜寒蹙眉問道,“順天府呢?再不清掃,地面積雪堆積,連路都堵上了,他是想把朕困死在皇宮裏嗎?!”
常休苦着臉道:“皇上,順天府滿打滿算才不過幾百人手,還是把府尹都算上了,京城這麽大,他們哪兒能管得過來呀。”
雪還在下,把順天府附近那兩條街清掃幹淨都是一樁難事。
姜寒的臉色更臭了,積雪已厚,再拖下去可真會鬧出大亂子:“叫城外的駐軍過來幫忙,還有這京城大街小巷的商戶、百姓,各大世家府上的家丁……都給朕叫出來!”
“還有禦史臺,那一群憂國憂民的好大臣,怎麽現在不敢出來為朕分憂解難了?叫他們滾出來!”
這種嚴寒天氣,窮苦百姓身上單薄,貿然出門怕是會凍死,但官吏、商戶及一些富裕的人家,總不至于連件冬衣都穿不着。
姜寒陰着臉叫人去傳消息,腦袋隐隐有些脹痛,十年前那場大雪處理了将近半個月才略有成效,百姓死傷近萬,這次難不成也要那麽久?
馬車艱難的出了大街,靠近京郊時卻走不動了,附近低矮的房屋上積壓了厚雪,有幾處已經被壓得坍塌,被飄落的積雪再次覆蓋,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姜寒停下腳步,一步捱一步的走過去,在被木樁強行撐起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對緊擁着的青年夫妻,一個已經昏了過去,一個還在咬牙強撐着。
“常休,叫人來幫忙。\"姜寒轉過身,沒敢再看。
這份責任太過沉重,他不覺得自己能扛起來,而他做這些瑣碎的小事,也只是圖一個心安。
“灌些熱水,帶去莊子上,”姜寒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前些年莊子上剛蓋過一批房子,叫順天府尹帶着官兵去附近搜尋百姓,若是暫且無處安放,一并都送去皇莊。”
京郊外有數片位置還不錯的莊子,都隸屬于皇室,原先只有一個屬于他,後來登上皇位,除了太後手裏還有一個,其他都落在了他手中。
這是他為自己打造的安樂窩,也是日後準備長期居住的地方,精心設計再加上前前後後跑了數十趟,現下已有了不小的規模。
若不是時期特殊,他還真不舍得拿出來給旁人住。
姜寒一時也不知該肉疼還是該慶幸,還好他早年利用職權之便,弄了不小的一片地方,否則現下必然陷入兩難境地。
皇莊就在出城不遠的京郊,姜寒帶着人邊走邊開路,再往後積雪多了難以行走,索性滾着大雪球往前,等皇莊裏的佃戶接應。
漫漫大雪覆蓋四野,姜寒擡起頭,望着不遠處大片齊整的建築,終于松了口氣。
“阻止佃戶輪崗鏟雪,別讓大雪堵上路……”姜寒說着又有些發愁,縱使他能接洽京城的難民,那附近受災的州府呢?
大周幅員遼闊,州府幾十個,便是加上皇宮都盛不下。
做皇帝真的太難了,做百官和百姓嘴裏的好皇帝只會更難,為什麽他們老姜家的男兒都這麽想不開?當然,除了他。
“那邊是誰家的莊子?”姜寒突然問道。
“好像是将軍府的莊子,但佃戶不多,蘇老将軍也很少打理,前些年地都荒了一半,”常休忙說道,“自是比不上咱們這邊兒用心。”
姜寒随口應了聲,跑去飼養區掃了一眼豢養的馬匹、牛羊等,還有他最惦記的黑鳳烏雞,因着雪勢太大,不少黑鳳烏雞被堵在窩棚最裏面,烏壓壓的一片。
幸好工部搭建的窩棚結實,不然這些小東西,怕是會死得一只不剩。
源源不斷的難民被送到皇莊,建好的新房還沒迎來他的主人,就被百姓擠得嚴嚴實實,姜寒讓人煮了姜湯給百姓驅寒,又殺了兩只正宗的內蒙古短尾羊吃肉炖湯。
皇莊外通往京城的路漸漸被清理出來,撒上了粗鹽、草木灰等,總算是能行車過人,但通往外頭的路卻沒那麽容易。
暮色西垂,忙碌了一天的佃戶炖了香濃的羊肉湯,肉香味彌漫在皇莊裏,沉重的氣氛緩緩散去,姜寒站在大街口的涼亭裏,捧着已經沒那麽暖的手爐,發愁的嘆氣。
常休聽得幾近麻木,他們家主子今兒一天嘆氣的次數,比過去三年加起來還多……可事情進展得不是很順利?
他都沒想到自家主子能舍得把皇莊用上,那可是前後花了十幾萬兩白銀,還欠了工部一半債的新宅,還沒住上一天就給百姓住去了,也怪不得皇上嘆氣。
嘆就嘆吧,多嘆嘆氣,說不定就能少罵他兩句!
“常休啊,”姜寒幽幽的看他一眼,“朕今日是不是做了件好事?”
“當然!”常休立刻說道,“皇上您這可不是一般的好事,是利國利民,對天下社稷有大好處的好事,比禦史臺那些老倭瓜不知強了多少倍!”
姜寒“哦”了一聲,理了理身上厚重的大氅:“回宮。”
“啊?皇上,都這個時候了,再回宮是不是有點兒遲?”常休試探道,“不然,咱就在這兒歇了?皇莊才建成不久,您還沒住過呢。”
姜寒輕哼一聲:“你懂什麽,朕若是不回去,宮裏人不擔心嗎?”
常休:“……”
事實證明,宮裏人還真不擔心。
去往長壽宮送信的小太監被馮福打發回來,說太後已經歇了,姜寒帶人散布從坤寧宮路過,宮門緊閉,無半點亮光。
姜寒:?
朕自閉了。
小昏君:我今天做了件好事,一定要讓皇後看看
皇後:不在,勿cue
好冷清,本章評論發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