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第二日的大早上。
姜寒是被狂躁的狗叫聲吵醒的，他昨天走了很久，身子有些酸麻，睜開眼對上一張假裝無辜的狗臉後，差點兒沒忍住一拳揮上去。
這傻狗！！！
等等，這只傻狗怎麽會在這兒，他不是把它送進坤寧宮了嗎？
姜寒猛然清醒，忍着身上的不适爬起來，穿好龍袍：“常休，皇後人呢？”
常休忙過來幫忙打理龍袍，茫然的回應道：“皇後娘娘在坤寧宮呢，您要去嗎？皇上，咱們早膳都備好了，您要不先吃點兒？”
姜寒手中的動作一頓，盯着蹲在圓桌前的無塵，問道：“它怎麽過來了？”
不是皇後将它送過來的？難不成這傻狗竟念起了他的好，特意從皇後身邊逃了出來？！
常休亦有些納悶，只能原原本本的說道：“奴才也不知道，今兒一大早就在了，就趴在乾清宮門口，哪兒都沒去。”
“汪汪汪！”無塵晃起身後毛茸茸的大尾巴，烏黑又無辜的眼神緊盯着餐桌上的肉包子，全然沒把身後的人放在眼裏。
姜寒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黑着臉罵道：“蠢狗！誰叫你回來的？”
“給皇後送去！”想起昨晚吃到的閉門羹，姜寒的臉色越發難看，對着只想吃肉包子的傻狗子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連給朕開個門都不會，要你何用？”
無塵：“……汪！”
這種事跟它一只平平無奇的傻狗子有什麽關系？！
姜寒莫名有種被嘲笑的不适，當即毫不委屈自己，氣勢洶洶的，親自把無塵攆了出去。
坤寧宮的傻狗想吃他乾清宮的肉包子，門都沒有！
只是萬萬沒想到，姜寒用完早膳，坐上馬車準備離宮時，那只傻狗又眼巴巴的跟了上來，還格外熟稔的跳上馬車，自己找了個角落窩着。
姜寒又被成功氣着了。
眼看着已經離開皇宮，再叫人将它送回去也不現實，姜寒索性假裝沒看到它，催着常休快往皇莊去。
但他心中卻不由得好奇，往常這只傻狗不是最喜歡皇後嗎？今兒怎麽卻認準了他？
路上的積雪并不厚，有些許冰層結下，但大部分路段的狀況還不錯，一大早就有了不少百姓在街上忙活。
姜寒稍稍松了口氣。
雪花依舊在不住的飄灑，但顯然已沒有昨天猛烈，積壓的雪層也沒有再加厚，可溫度依舊在持續降低，順天府尹那邊傳來消息，随時都能開倉放糧。
但現在最緊缺的還不是糧食。
馬車上的姜寒又開始幽幽嘆氣，守在外面的常休也跟着悄悄嘆息，雪再這麽下下去，今年肯定要出大亂子。
“駐軍都動了嗎”臨到皇莊，姜寒跳下馬車，飛快地說道，“京城商鋪裏的木炭肯定不夠，這麽大的雪，百姓也無法進山砍柴，叫……”
他正說着，餘光瞥見空地上堆滿的木柴，忍不住有些愣神。
“這是哪兒來的？”皇莊裏倒是儲藏了一批木炭，可大都是價格較貴的銀絲炭，根本用不了幾日。
莊子上有佃戶連忙說道：“回皇上，這好像是隔壁莊子送過來的，今天一大早就在這兒了，還送了不少糧食……對了，去京郊那座山上的路也通了……”
姜寒心神恍惚了一下，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在做夢。
煩了他一晚上的糟心事，就這麽解決了？！
“朕、朕……朕要去瞧瞧蘇将軍，”姜寒吸了下鼻子，飄飄然道，“糧食若不夠，找順天府尹要，至于木柴，辛苦點多跑幾趟，總能帶回來一些，比坐着等死強，你們看着安排吧。”
昨天他讓不少世家官吏去大街上掃雪，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裏罵他，本以為這件事會很難，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麽麻煩。
畢竟連蘇将軍都肯幫他一把，可比某些只會胡咧咧的官吏強太多了！
姜寒踏着積雪趕往隔壁莊子，但無塵動作比他還快，在雪中跑起來速度不減，幾下就看不見狗影兒，常休匆匆忙忙的跟上，委婉的提醒道：“皇上，咱們現在去，是不是不太好？”
蘇将軍還在養病，十有八|九沒住在莊子上，再者說聖駕光臨，只帶了一個奴才一條狗，确實太寒酸了些。
不用蘇将軍動用黑羽軍或是私衛，幾個府上的小厮就能将他們一網打盡，再随意往雪坑裏一埋，大周妥妥的改朝換代。
姜寒不以為然：“蘇将軍是朕的大舅子，是皇後的嫡親兄長，平日裏是該多走動些。”
常休：“……”
蘇府的莊子上的确養着一些私衛，貿然看上去跟尋常農戶無異，再加上這片莊子恰好靠山，大多以獵戶自居，常在山間與城裏走動，很少被懷疑。
“主子，大雪下了兩天，梁州那邊也有兩日沒來消息了，”穆舟蹙眉說道，“這種天氣，信鴿恐怕會迷路，去往梁州的路又被積雪封死，恐怕……短時間內沒辦法聯系到。”
蘇纖柔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麻煩，若是放在她從前的世界，別說是大雪……縱然是地動，她也有法子處置，可難就難在這只是凡間。
面對種種天氣的異常，凡人猶如蝼蟻，毫無反抗的力量。
“開路吧，”蘇纖柔平靜地說道，“至少要知道其他各地的狀況，也好早做打算。”
穆舟欲言又止，但望着她臉上的堅定，終是沒忍住說出口：“主子，咱們沒必要做那麽多，這天下，終究是皇室的天下，如果這次……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
待到百姓暴動，大周再起戰亂，将軍府趁勢而起，恐怕任誰都沒理由置喙。
蘇纖柔沉默下來，安靜的望着窗外，飄灑的雪花越來越少，似乎有放晴之勢，這對于大周來說，些許是一件好事。
“汪汪，汪汪汪！”熟悉的狗叫聲傳來，一只雪白的大狗踏着積雪跑來，越過守在外面的護衛，飛快的竄進了屋子裏。
穆舟當即拔劍，面色凝重道：“主子，那人恐怕就在附近。”
蘇纖柔擡手撫過無塵毛茸茸的狗腦袋，撣去上面的碎雪，漫不經心道：“無妨，他認不出來。”
穆舟：“……”
莫名有幾分爽是怎麽回事？
穆舟飛快的朝守在附近的護衛發布命令，稍稍做了些準備，蘇纖柔臉上依舊戴着那張銅面，寬大的冬衣和狐皮大氅叫旁人根本看不出她原本的身形。
莊子裏的房間到底差了些，炭盆也不夠多，自然只能多穿上幾件。
“蘇愛卿，景輝啊……”姜寒帶着常休大步進來，發現立在窗邊的人影立刻上前，伸手緊緊攥住他，“你可真是朕的救星！”
蘇纖柔：“……”
是了，她就不該指望能從姜寒嘴裏聽到幾句中聽的話。
“景輝，昨夜真是辛苦你了，你這樣的身子還能站出來幫忙，可見朝中那群蛀蟲有多麽可恨，”姜寒嘆了口氣，“那群家夥平日裏一個跳得比一個高，不是罵你就是罵朕，而今京城出了事，一個都靠不住，等回頭朕騰出手，可得幫你好好報仇！”
蘇纖柔皮笑肉不笑的縮回手，淡淡道：“那便多謝皇上。”
姜寒聽到這聲音，這語氣，心尖尖跟着顫了下，今日的蘇景輝，怎麽跟皇後那麽像？自來罕見的龍鳳胎可真是了不得！
“蘇愛卿你的事就是朕的事，”姜寒大手一揮，不在意道，“更何況那群老家夥也是皇後的敵人，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景輝若是沒事，咱們就去莊子裏喝兩杯……”
“皇上，災情當頭，城裏的百姓恐怕還沒有安置完，您不去瞧瞧嗎？”蘇纖柔淡淡道。
姜寒想起京城裏那一大堆爛攤子，又想嘆氣但在蘇景輝面前硬生生的忍住了，自責道：“朕自是要去瞧瞧的，蘇愛卿可要一起？”
“算了，景輝你身子還沒康複，還是好生養着吧，若真是再病了，皇後又該難過了。”
姜寒自己給出答案，又好生表現了一番君臣情深，這才轉身離開，待走出莊子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忘記了什麽。
“無塵呢？怎麽沒跟上來？”
那只傻狗喜歡皇後也就算了，怎麽剛剛還膩在蘇将軍一個糙漢子身上？難道蘇家人就是天生比他招狗喜歡？
姜寒越想越不忿，索性轉身走回莊子，正瞧見戴着銅面的蘇将軍逗弄無塵，那纖細白皙的手指，竟比女子還要漂亮幾分。
可是瞧着好像有些眼熟，難不成龍鳳胎的威力竟真的這般大？
“無塵，走了。”姜寒喊道。
無塵扭過頭來瞥他一眼，很快便又轉過身去，朝着“蘇将軍”搖起尾巴，姜寒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當場把這只傻狗打死。
丢臉都丢到宮外去了！
“過兩日，臣親自将他送回宮。”蘇纖柔壓着嗓音說道。
姜寒黑着臉，悶悶的應了聲，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腳步倉惶，他算是恨極了這只連主人都認錯的蠢狗！
蘇纖柔唇畔不自覺的浮現出絲絲笑意，伸手rua了一把無塵：“倒是委屈你了。”
無塵乖巧的舔了下她的手背。
大雪接連下了三日。
京郊的駐軍也連軸轉了三日，城裏的百姓也都各自忙碌，但哪怕很累很冷，也鮮有人跑出來抱怨什麽，全都在各自的崗位上默默努力。
好在天色很快放晴，積雪漸漸消融，出京的路也被清理出來。
姜寒匆忙叫人去查看附近幾個府城的狀況，他本意是想看看城中的受災狀況，哪知有這幾日的親力親為，傳過去的消息便成了：皇上說，但凡無家可歸的百姓，皆可去京郊的皇莊住着。
府城的衆多官員們：？？？
短短幾日，京城的皇上是突然換了人嗎？
姜寒絲毫不知源源不斷的百姓正惦記着他的安樂窩，自從天色放晴後，他整個人就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連走路都忍不住哼兩句小曲兒。
唯一可惜的是，他至今還沒趕趟見到皇後。
殊不知，此時的将軍府陷入了新的麻煩，蘇纖柔出宮後，只在府上呆了一日，但只一日的功夫，她便發現将軍府的外頭并不幹淨。
除了宮裏的禁衛，還有一批來歷古怪的私衛。
她原以為私衛是太後派來的，但沒想到宮裏的舒晴卻給她傳了新消息，遲遲沒查到下落的林德生，除了他們在追查外，太後也在追查，而他們恐怕已經暴露了。
可太後又為何要追查林德生，區區一個禁衛的下落？
事情越發複雜，蘇纖柔越發肯定，除了皇室外，恐怕還有另外一股勢力存在，而這股勢力對将軍府、對皇室恐怕都不利。
蘇纖柔按了按眉心，試圖消除腦袋的脹痛，她剛回京城不久，底下人手對消息的了解也不夠透徹，被人盯上也是早晚的事。
宮外的情況已經安穩，她挑了個時間讓穆舟進宮送狗，也跟着入宮。
她不在宮裏的這幾日，也不知情況到底如何，小皇帝有沒有起疑，不過……以他這幾天的忙碌和這十幾年被寵壞的智商，應當不會吧？
蘇纖柔抿了下唇，稍稍加快了走向坤寧宮的腳步，而此時的宮路上積雪已清，只剩下少許的小太監在忙着除冰清掃，她輕松避過，很快就接近了坤寧宮。
然而這時，她卻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溜達在附近，以及一條剛剛送到乾清宮的傻狗子。
她讓穆舟拖住姜寒，結果……就這？
姜寒是沒那麽輕易發現她的身形，無塵卻嗅覺靈敏，已經直勾勾的朝她這邊兒看來，若非衣裳不同，這傻狗非得沖過來不成。
“傻狗，你瞅什麽呢？”姜寒強硬的掰過他的狗頭，黑着臉道，“你不是很喜歡人家蘇将軍嗎？為什麽還追着人家咬？那是咱大舅子！”
原以為這條狗對蘇家人都很親近，可沒想到今兒蘇将軍送來時，這條傻狗差點兒對着蘇将軍的銅面咬下去，也幸虧蘇景輝身手不錯，否則他沒準兒又要賠一筆銀子。
姜寒對不争氣的傻狗越發惱怒，他若是老老實實呆在坤寧宮，他還能趁機多去皇後宮裏溜達幾趟，可這幾日坤寧宮大門緊閉，對外一概不理，顯然是皇後生他的氣了。
說來說去，都是這只傻狗私自離宮犯了大錯！
姜寒rua着狗頭并且對他好一頓教訓，眼角的餘光處卻好似閃過一道人影，他看去時卻又什麽都不見，好像剛才的只是錯覺。
這種天氣……應當不會有刺客吧？
姜寒仔細琢磨了一陣，立刻斬釘截鐵的咬定：“無塵，快去追，咱皇宮裏進了刺客！”
無塵：“汪汪汪汪汪！”
姜寒：“傻狗！快去叫門！”
無塵：“汪汪汪——”
姜寒不顧傻狗的反抗，将他利索的往前一推，自己往後退了幾步，熟稔的做好演戲的準備，氣得無塵當場給他一只狗屁股。
他是狗不假，但小皇帝比他還狗！
無塵：汪汪汪汪汪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