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坤寧宮,見蘇纖柔安全歸來,舒晴與舒春兩個婢女不由得松了口氣。
這兩天她們都不敢離開房門,生怕有什麽婢女/小太監,一不小心進來撞破寝殿無人的狀況,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好在一切順利,妄圖闖入的婢女已被扣留。
“小姐,快換身衣裳,”舒春連忙說道,“這兩日在外頭凍壞了吧?那小昏君不愧是小昏君,京城都這樣了,他還三天兩頭往坤寧宮跑,真是吓壞了奴婢。”
舒晴也跟着點頭:“就是,無塵溜出去後一直沒回來,也沒見他再給主子您送回來。”
蘇纖柔迅速換了身衣裳,捧着手爐取暖,聞言便有些詫異:“他日日都來?”
明明這幾日他都在城中赈災,有時還跟皇莊中的難民同吃同住,怎麽還有心思跑回宮裏來?
“也不是日日都來,是晚上會過來一趟,可見坤寧宮沒開門後,自己便又走了……誰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主子,您還是得早做準備,咱們宮裏确實有安插的人手,”舒晴不忿道,“那婢女已經被奴婢扣押起來了,回頭可得好好審審。”
若非那婢女妄圖趁機闖入寝殿,她也沒那麽輕易發現原來坤寧宮早就被人盯上,可見那小皇帝對主子并非真心,純屬是別有圖謀。
正說着,熟悉的狗吠聲響起,蘇纖柔裹緊身上的大氅,垂眸道:“讓他進來吧。”
舒晴忙跟上去安排,于是還沒見到人影,就聽到了姜寒的聲音:“無塵剛剛看到有刺客從牆頭上翻來,你們娘娘在哪兒?可有傷着?”
蘇纖柔:“……”
她頗有些好笑的挑開簾子,站在臺階上:“既然如此,皇上還不去抓刺客?”
“朕是要去抓……”姜寒頓住,瞬間改口,理直氣壯道,“朕養了那麽多禁衛,怎麽能親自來抓刺客?皇後你沒什麽事就好,朕也能對蘇将軍有所交代了。”
“蘇将軍叫朕常來看看你,免得皇後一個人在後宮裏寂寞……”
蘇纖柔面無表情的聽他繼續瞎編,擡手招來搖着尾巴的無塵,絲毫沒把他的胡話放在心上。
姜寒讪讪的停下,輕哼一聲,微微擡起下巴:“這幾日皇後甚是辛苦,日日睡,夜夜睡,怎麽神色仍舊如此疲憊?”
“許是沒睡好,”蘇纖柔随口道,“多謝皇上關心。”
又來了又來了……
姜寒聽到這句熟悉的話,莫名想到那日見過的蘇景輝,難不成天底下的龍鳳胎,都是如此奇妙?
但說來也奇怪,今日再見到蘇景輝,卻遠沒有那日相似。
“皇後,你臉色是怎麽回事?”姜寒微微凝眉,盯着她毫無血色的臉龐,緩緩說道,“宮中的炭盆總是夠的,你……很冷嗎?”
蘇纖柔下意識的否認,她這幾日在宮外根本無暇顧及身體,舒晴給她帶走的藥浴包也沒得空用上,顯然是有些不好。
“皇上若無事的話,還是早些回去吧,大雪雖已經停下,但附近府城的百姓還需及時赈災,若是耽擱了,到底有失偏頗。”
“常休,宣太醫。”姜寒直接說道。
蘇纖柔蹙了下眉,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沒再吭聲,彼時身上冷熱交加,腦海混混沌沌,她越是想清醒,身上便越是無力。
“你身上怎麽這樣冰?”姜寒伸手探向她的手腕,目光在她纖細的手指上凝住,很快又移開,“我扶你去榻上躺着。”
蘇纖柔試圖抽出自己的手,但卻失敗了。
姜寒的手很熱,比她的要大上一圈,但卻細膩光滑,只有執筆的指節出留下了一層薄繭,透着層健康的粉潤。
蘇纖柔微微失神,這雙手,終究不是她曾認識的,同樣執劍殺人的那雙手,而他們也的的确确不是一個人。
她微微阖上雙眸,任憑腦海中的混沌和畫面侵蝕。
但她這麽閉上眼,姜寒卻開始慌了,晃了晃她的手臂,無比擔憂道:“你別睡,千萬別睡啊蘇氏,萬一醒不過來怎麽辦?”
“蘇氏,你醒醒,朕不許你閉眼!”
蘇纖柔無奈的掀開眼皮,卻連擡手撕爛他這張嘴的力氣都不剩,只能又嫌棄的閉上,眼不見心不煩。
她很累,累得根本不想開口,只想好好睡一覺。
“蘇氏,你不能死知道嗎?從古至今,史上都沒有一個凍死的皇後,說出去朕的臉面往哪兒擱,更何況朕絕沒有苛待你!”
“蘇将軍今兒還來了一趟呢,如果你現在出事,蘇景輝馬上就能帶兵踏平皇宮,朕不想當皇帝,可也不想這麽無緣無故的死,你不能死……”
剛進門的吳太醫聽到這句話,腳下一個踉跄,差點兒跪地不起。
早知皇後娘娘的病情如此危險,說什麽他都該稱病不來,倘若治不好這可不止是掉腦袋,說不定還要株連九族!
“皇上,臣、臣來給娘娘診脈。”吳太醫顫顫巍巍的靠近,膝蓋一軟,直接跪在地上,哆嗦着墊上帕子。
姜寒黑着臉:“吳太醫年紀到底是大了,連帕子都拿不穩,怎麽給皇後診脈?”
吳太醫吓得又是一顫,但搭在帕子上的手指卻察覺到些許古怪,好像皇後娘娘的病也沒那麽重……?
難道是他診錯了?
吳太醫連忙又診了一遍,看到皇上緊蹙的眉頭,又凝神診了一遍……确實是沒什麽性命之憂。
吳太醫偷偷瞄了眼姜寒,小聲說道:“皇上,皇後娘娘恐怕是娘胎裏落下的病根,體弱畏寒,再加上這兩天沒休息好,受了寒氣,引發了體內的寒疾,這才如此嚴重。”
“寒疾?”姜寒眉頭緊蹙。
“是,但皇後娘娘許是用藥物壓制着,尋常診脈根本診不出,若非今日情況特殊……”恐怕誰也不會輕易發現。
姜寒怔了下,接着道:“去開方子煎藥吧。”
吳太醫連忙告退,姜寒深深地看了皇後一眼,若有所思道:“皇後藥浴,便是為了壓制體內的寒疾?”
守在旁邊的舒晴頓了下,垂眸說道:“皇上誤會了,娘娘她身子并無大礙,只是一時受寒,吳太醫嘴裏的寒疾言過其實。”
姜寒輕哼一聲,将手探入錦被,感受着并未改變多少的溫度,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取湯婆子來。”
炭盆擺多了對身體無疑,但熱水灌成的湯婆子,也只能暖一時之需。
姜寒順手幫她掖了下被角,取了張軟凳坐在榻邊守着,常休匆匆從外頭進來,小聲說道:“皇上,順天府尹求見。”
又是京城那些煩心事找上門來了。
姜寒嘆了口氣,但看皇後還睡着,沒敢太大聲便收了回去,不情不願道:“沒看朕忙着嗎?赈災的事全權交給他,要銀子有銀子,要糧食有糧食,大夫不夠讓太醫署過去,他還能有什麽屁事來尋朕?”
常休悄悄的說道:“可能是朝中那些大臣做了什麽,皇上不聽聽嗎?”
姜寒低聲嘆氣,臉色發苦:“行,叫他進來吧,說話小點兒聲……”
雖說在坤寧宮辦事于理不合,但他又不是什麽好皇帝,姜寒也很快給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由頭:“乾清宮的炭盆撤了吧,朕在這兒還能省上一筆銀子。”
一衆伺候的宮人:“……”
順天府尹破天荒的進了坤寧宮,腦袋幾乎埋進了胸裏,近一陣兒朝中有了不少傳聞,說皇上極其寵愛皇後,原本他還不信,可這幾日卻漸漸信了。
若非寵愛,怎麽可能天黑了還要強撐着回宮,若非寵愛,怎麽可能親自給皇後侍寝,半步不肯離開,連朝政都耽擱掉。
“皇上,趙丞相、陳禦史等諸多官員,都往臣這兒送了銀子和糧食,還有六部的尚書、侍郎……”
順天府尹報出了一連串名諱,他素來是皇帝與百官之間的受氣包,被百官當成昏君走狗,被皇上當成吃裏扒外,處理這麽大的災情,還是第一次。
以至于到手那麽多現銀和糧食,他竟不知所措,生怕叫皇上誤會——前任順天府尹正是因為受賄他才能上位。
姜寒莫名來了幾分興致:“你回頭把單子呈上來,從多到少,列出一份單子……對了,官職也要寫清,像那種一品官送了十兩銀子的趣事兒,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順天府尹心下一顫,立刻決定回去也送上二百兩,免得遭皇上惦記。
常休聽得心裏發毛:“皇上,您這……恐怕會讓很多大臣難受……”一下子得罪那麽多人,連他都嫌愁得慌。
姜寒不以為然:“朕都把皇莊拿出來了,讓他們拿些銀子糧食,丢點兒臉,有什麽打緊的?哦……待會兒你也送去一百兩,還有你手下的幹兒子,十兩、五兩的,多少算點兒心意,若實在拿不出,這銀子朕出了。”
花不花銀子的無所謂,主要是叫那些鐵公雞丢臉!
姜寒越想越來勁,驕傲道:“告示那些百姓倒不見得看得懂,找幾個說書唱曲兒的,戲班子雜耍……”
常休連忙轉移話題:“皇上,皇後娘娘的藥煎好了。”
姜寒點頭:“行,呈上來吧,不過這事你也得接着辦。”
常休:“……”
完了,皇上和百官之間,必然又要掀起一場大戰。
姜寒試了下藥溫,拒絕婢女的幫忙,親自取了藥匙喂藥,他很少伺候人,但動作卻很細致溫柔,沒有一滴灑出來。
可惜一碗湯藥下去,蘇纖柔的體溫依舊很冰,昏睡着的臉龐毫無血色,姜寒揮退下人,在手裏捧了本書看。
書是好書,只是他翻了一頁便沒能再看下去,索性合上,盯着蘇纖柔精致的面容發呆。
其實他們也算不上是敵人,至少夫妻一場,擁有勝過旁人的親近,至于過去的那些事,哪怕心中一時計較,也總會徹底過去。
如果蘇氏還願意做他的皇後,他跟死去的二哥計較又有什麽益處,左右計較再多,他也永遠成不了二哥。
姜寒仔細琢磨了一陣兒,等回過神後,錦被下的湯婆子已經冷了,而蘇纖柔依舊沒有醒來,蓋在錦被下的手腕只餘下一絲溫熱。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姜寒猶豫着脫下外衣,鑽進錦被裏,将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手指穿過她的發絲,在他的心底蕩開一絲漣漪。
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倒是不用再避諱這些……吧?
倘若蘇纖柔醒來,會不會直接拎着劍劈了他?姜寒想着便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身為皇後,可卻從沒想過好好做一個皇後。
從這方面來講,他們兩個半斤八兩。
大概是感受到旁邊的熱度,蘇纖柔不自覺的往他懷裏靠去,單手搭在他的腰間,用了兩分力氣。
想來她也是不排斥他的。
真好。
姜寒神識漸漸模糊,抱着懷中的冰塊安穩睡去。
皇後:真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