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面對孫毅和的為難,以及那沒能掩飾住的懷疑眼神,姜寒險些氣得一腳将他踹下來。
“朕讓你爬你就爬!堂堂禁衛大統領,連宮牆都爬不了,朕都替你臊得慌!”姜寒毫不客氣的罵道。
孫毅和不得已使出輕功,悄悄探上宮牆,只露出一個腦袋扒拉着牆頭往裏看,姜寒見他這般畏畏縮縮,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再看一眼,朕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皇上……”孫毅和無奈的狡辯,可還沒說完話,一道冷風直沖着他的面門襲來,他甚至沒來得及轉過頭看對方是誰,就被摁着臉推下來。
宮牆很硬,幸好地上沒有濕漉漉的積雪,才免得讓他遭受二次傷害。
孫毅和揉着臉頰爬起來,眼神無辜又委屈:“皇上,您幹點兒什麽不好,非得讓臣爬坤寧宮的牆,那可是皇後……”
饒是他沒跟皇後比試過,可上回在演武場,他可是欠下了好大一份人情。
姜寒面無表情道:“繼續爬!露出你的臉給皇後瞧瞧,你放心,皇後她若看清了你是誰,定不會刮花你的臉,擰掉你的腦袋。”
孫毅和吓得一個哆嗦。
這話聽得怎麽就那麽恐怖呢?畫面感簡直油然而生。
孫毅和臉色發苦,換了個方位,慢吞吞的往宮牆上爬了一段,小心翼翼的露出這張臉,恰好對上舒晴手裏的菜刀。
“舒、舒晴姑娘!”孫毅和讨好的笑着,舒晴果真放下菜刀,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舒春從殿內走出來,颔首說道:“娘娘讓你們進來。”
宮門大開,姜寒理了下袖口,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坤寧宮。
想起前幾日被堵在門口的憋屈,他今日尤其暢快,恨不得将這一刻永久的記錄在畫冊上——揚眉吐氣不過如是。
姜寒挑開灰羊皮制成的簾子,踏入暖意融融的殿中,此時蘇纖柔正坐在圓桌前,手裏拿着一本舊書,桌子上擺着用香料炒過的南瓜子,香氣饞人。
“皇後這小日子倒是格外自在,”他嘆了聲,不等蘇纖柔發話,便随意的坐在圓凳前,從瓜子盤中揀了顆南瓜子,剝開,“香,可惜了,吃着麻煩。”
蘇纖柔放下手中的話本,目光掃過他的肩頭,很快又收回視線,垂眸道:“孫毅和呢?”
“啊?”姜寒假裝不明白,視線飄忽着,一臉頭疼的表情,“皇後啊,朕嘴裏幹,想吃些稀罕的嘗嘗,可惜這東西剝起來忒麻煩。”
說着,他把放在中央的瓜子盤往蘇纖柔那邊推了下,生怕她瞧不明白似的。
蘇纖柔輕笑一聲,現在還想着法子戲弄她,她也當真不知該說姜寒好還是不好,若只是忌憚将軍府威風,他大可不必委屈至此。
不曾想,他倒是一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熱臉貼到坤寧宮來,也不知到底是圖什麽。
“舒晴,拿我的劍來。”蘇纖柔說道。
姜寒捏着南瓜子的小手一松,心肝都吓得狂顫,他連忙把瓜子盤放在自個兒面前,乖巧利落的磕出一個南瓜子仁:“皇後,來嘗嘗朕的手藝,劍什麽不必了,朕多日未曾動彈,練練手也是極好的。”
蘇纖柔眼底不自覺含了三分笑,軟聲說道:“皇上不想吃?”
“朕富有四海,吃慣了山珍海味,這些東西算什麽,”姜寒大言不慚的仰卧起坐,“不過區區幾顆南瓜子,皇後喜歡,朕給你剝。”
蘇纖柔盯着他手中剝好的瓜子仁,随手撿了放進嘴裏,漫不經心的問道:“傷都好了?”
若是肩上還疼着,估摸着也不敢這麽折騰。
姜寒愣了下,想到剛才蘇纖柔的問題,心裏沒來由的劃過些許說不出的竊喜,大手一揮:“自是好了,貓爪子撓出來的印子,當不得什麽。”
蘇纖柔輕輕“嗯”了一聲,長年冰凍的某個地方,仿佛突然間被什麽東西填滿。
她想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蠢的男子,還是一位登基三年的皇帝……沒讓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也真是奇跡。
姜寒偷瞄她一眼,見她沒生氣,接着又道:“朕今晚想在坤寧宮用膳。”
以前倒還能硬着“皇上”的身份,象征性的通知一聲,而今卻是連“想”字都說出來了,可見這皇位坐得有多難受。
蘇纖柔無奈,只得點了頭應下。
只是應了他一頓飯,他便又高興起來,仿佛得了多大便宜,蘇纖柔無法理解,心底卻隐隐跟着期待起來,她說不清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但她并不排斥。
“孫毅和是當年那支小隊的隊長,他從前是我二哥的心腹,現在也很是可靠,”姜寒說起正事,神色間帶了幾分認真,“我事先從沒跟他提起過,你盡可以好好問問他,此事跟我二哥絕無幹系。”
說話間,孫毅和被召了進來,他的右半邊臉龐還留着些許紅印子,是舒晴過分用力的結果,看上去可憐巴巴的,格外凄慘。
“皇後娘娘,臣并非故意爬牆,實屬是皇命不可違……”孫毅和下意識的洗清黑鍋,目光移到姜寒身上,被他狠狠的兇了一眼,只得悻悻閉嘴。
蘇纖柔叩了下圓桌,輕聲問道:“孫統領,我有件事要問你。”
孫毅和拱手行禮,連忙道:“皇後娘娘請說。”
“八年前,七月初一那日,你因何出宮?又遇上了什麽?其他的不用多說,我只想聽實話。”蘇纖柔說道。
孫毅和思索許久,緊接着面色微變,下意識的看向姜寒,得到他的允準後,只能老老實實的說道:“那時我掌管一支禁衛小隊,跟先太子殿下極為親近,那日事發突然,我們才不得不冒着風險出宮。”
“先太子率我等先去了城門,又在附近搜尋許久,最終回到北城區,在一家小酒樓中找到……找到皇上,日暮時分才回到皇宮。”
蘇纖柔淡淡的瞥了姜寒一眼,後者滿臉無辜:“宮裏一共才三個皇子,大哥又夭折,我想出一次宮很難的……他們自然該緊張些。”
姜寒從小到大都生在皇宮,漸漸長大後倒是出去過幾次,可惜後來總是被二哥抓包,心思便也漸漸淡了,登基後他出宮倒是方便許多,可也受頗多限制,每出一次門都要帶上幾十個人,委實有些麻煩。
蘇纖柔望着孫毅和,問道:“蘇府別院那場大火,你還記得嗎?”
“……記得,”孫毅和有些無奈,低聲說道,“我們當時剛離開不久,剛回到皇宮就聽聞了這樁事,先太子本想回去,被我們攔住了,皇後娘娘,蘇府別院隐蔽,一般人根本不知,我們也只是恰巧路過,絕無害人之心。”
這話蘇纖柔自是信的,蘇府別院處在北城邊緣,将軍府麾下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心腹都住在那一塊兒,雖然算不上繁華,但也算安寧清靜。
別院附近有一家小酒樓,還有一個驿站,常有過往的商戶、官員停留,蘇纖柔從記憶中搜尋出點滴,心情也越發沉重。
她能看得出孫毅和沒有說謊,可如果跟禁衛無關,這場早已泯滅在八年前的大火,又該從何處查起呢?
“那林德生呢?”蘇纖柔微微蹙眉,又看向姜寒,“你出宮,為何偏巧會跑到荒涼的北城,即便是在酒樓中,又有何人與你一起?”
倘若把目光放在禁衛上是有心人的誤導,那也需要層層設計,比如出宮尋找姜寒的先太子,以及出宮閑逛的姜寒,京城那麽大,怎麽會那麽巧的聚在一塊兒?
姜寒略有些無奈,可也知道自己瞞不過去,只能道:“鎮南王在驿站,當時我聽聞鎮南王手中有一對極漂亮的黑鳳烏雞,就想去看一看,恰巧鎮南王在設宴等人,我……可鎮南王素來與人和睦,跟蘇老将軍關系莫逆,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
鎮南王與蘇老将軍都是先帝的拜把子兄弟,出身一個比一個落魄,但關系卻不錯,先帝掌控大周後,其他兄弟倆一個鎮守南方,成了鎮南王,一個掌管兵權,成了朝中獨一無二的大将軍。
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該敵對,更不可能對後代子嗣痛下殺手。
“你想幫他隐瞞。”蘇纖柔平靜的看向他,姜寒心底一涼,連忙辯解:“沒有!絕無此意!王叔他是什麽性格你該知道的,你若是不信,等回頭太後賀壽,我召皇叔入京,給你瞧瞧就是了。”
孫毅和聽得腦袋都大了,臉色變了幾變:“皇上……鎮南王進京賀壽,是大事,還得從長計議為妙……”
他原本還覺得小皇帝有了出息,知道防備功高蓋主的大臣,知道要掌控将軍府的動向,沒想到轉頭皇上就又給他招惹了一個大|麻煩。
鎮南王同樣手握重兵,盤踞西南已久,在朝中很有威望,人緣也不差,難保不會成為大患!
姜寒不以為然:“這有什麽,王叔他當年肯定是蘇老将軍說清了的,也不知他這些年有沒有再尋摸些好東西,聽說西南有一種極漂亮的孔雀,很是罕見。”
一行人正忙着頭疼鎮南王入京的事,姜寒便又琢磨起稀罕的飛禽走獸,饒是常休和孫毅和已經習慣了他的性子,仍舊有些難以置信。
蘇纖柔輕笑一聲,附和道:“你可以讓他多帶幾只過來,綠羽或是藍羽都不錯,我曾聽人說起過,有一種紅羽雀,性烈喜陽,疑似朱雀後裔。”
“紅羽?這倒是罕見!”
姜寒雙眼發亮,越發期待接下來的賀壽,先前為先帝守孝三年,宮中一切從簡,他母後的生辰自是該好生慶賀一番。
蘇纖柔偏頭看向孫毅和,見他滿臉愁苦,挑了下眉問道:“孫統領,當年那支禁衛小隊的人,都去哪兒了?”
“有些已經不在人世,有些去了軍中,還有些解甲歸田……娘娘問這些是為何?”孫毅和對上蘇纖柔的視線,試圖從中發現一絲端倪,可惜什麽都看不出。
“我聽說你當年是先太子的心腹,後來先太子在宮中遇害,你身為禁衛卻安然無恙,其中許是有些緣由。”
聽蘇纖柔提及先太子,在場幾人除了姜寒的面色全都變了,誰不知道當年那場刺殺是宮中的禁忌,尤其還是當着皇上的面兒,說這些未免太不合時。
然而姜寒仿若未聞,依舊在認真而專注的剝南瓜子,面前已經積了大半碟。
常休:“……”不愧是他們家主子!
“當時臣恰巧不在,被派出去執行任務,但也有幾人留下,可沒想到……”孫毅和閉了閉眼,垂眸說道,“如若皇後治罪,臣甘願領罰。”
蘇纖柔卻并未多說,好似只是随口一問,她看了眼外頭的時辰,偏頭看向舒晴:“無塵該喂了,廚房裏的牛骨應已炖好,你去看看。”
姜寒不滿的撇撇嘴,合着在坤寧宮,連狗都活得比他自在,那只蠢狗好歹還有定時定點的供應牛骨呢,他想留下吃飯卻要舍命爬牆!
這究竟是一個何等荒唐的世道!!!
姜寒正忿忿不平,再擡眼時,孫毅和和常休已不在眼前,只剩蘇纖柔正一眨不眨的看向他,接着視線漸漸下移,落在那半碟瓜子仁上。
……還怪可愛的。
姜寒“發自內心”的将碟子遞過去,又拿帕子擦了手,才試探着跟她說起:“咱們打個商量,等鎮南王入京,咱們先以理服人……如何?”
他并非不知鎮南王的性命舉足輕重,可事情總要解決,與其叫人私底下做事,不如敞亮些放在臺面上,一切都好說。
可姜寒最擔心蘇纖柔先下手為強,把局勢變得更複雜。
蘇纖柔邊吃剝好的南瓜子仁邊說道:“我脾氣很少,不喜歡動手。”
姜寒覺得此言為虛。
蘇纖柔瞥他一眼,又道:“除非忍不住。”
姜寒:“……”
小皇帝: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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