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京郊，皇莊。

經皇上親自設計，以及工部仔細修建，耗時長達将近兩年半，耗資幾十萬兩白銀打造的莊子，現下已經擠滿了形形色|色的百姓。

皇莊建設得極好，除了最中央的府邸外，附近大都是普通民居，用料卻極為厚道，設計也相當精妙，比京城的房子還要好上許多。

自從源源不斷的流民湧入京郊，來到皇莊後，原本的格局被打破，一戶人家裏至少擠了三四戶人家，但京城的災民們卻并不敢抱怨。

只能在心裏罵這些外來戶不識好歹。

“王公公，咱們皇上什麽時候來呀？”有對年輕的夫妻湊上來，追着一個小太監問道，“這可是皇上的莊子，可那些流民真是不上心，三四個人擠在一張榻上，還不洗澡！把咱們皇上的房子都弄髒了！”

“可不是，王公公，咱們京城腳下的百姓也不是小氣，但這皇莊到底是皇上的地方，有些人啊……簡直不要太過分！”

“哎哎哎，你們說這話我們可就不樂意了，明明是皇帝叫我們過來的，現在還怪我們髒？早這樣說，我們肯定就不來了！”

恰巧碰上的兩個外來戶擠過來，對着小太監便是一頓輸出：“你就是宮裏的太監吧？趕緊跟皇帝說說，咱們這每天清湯稀飯的，怎麽能吃得飽啊？我們可就是聽說在這兒能吃飽才過來的，你們可不能騙人，君無戲言啊！”

“就是！誰不知道他白撿了一個皇帝，厚待厚待子民怎麽了？俺們也是大周的百姓！”

百姓們擠擠攘攘，就此又鬧了起來，被擠在中央的小宦官臉色發白，氣得渾身顫抖：“皇莊也不是叫你們這些無賴白住的！”

“咱們皇上為了省盆炭，都跑去坤寧宮跟皇後娘娘擠一塊兒，你們吃着皇上的救濟糧，住着皇上的莊子，一個個哪兒來的這麽大臉！”

這話說罷，周遭的百姓們都驚着了，對着兩人罵道：“就是他們倆，白吃白喝還不幹活，吃了自己的不算，還欠別人的飯，王公公，您可得替咱們大家做主，叫他關進大牢裏去！”

“就是！他們梧州又沒遭災，我看就是過來吃白食的！王公公，将他們趕出去罷！”

小宦官輕哼一聲，大聲道：“諸位靜一靜，咱家過來是奉了皇上口谕的，某些不長眼的東西，待會兒自有人來算賬！”

他轉頭将手中的告示貼出來，認認真真的念了一遍，又耐心的解釋道：“這些都是咱們朝廷大員和皇上捐出的銀兩，當然了，也有我們這些內臣的一小份，數量不多，但也是心意。”

“皇上的意思是說，這些銀兩接下來會用在咱們皇莊附近，還有京城裏蓋房子，等蓋好了，可以給大家住一段時間，誰要是不幹活白吃白喝，皇上說了，可以去大牢裏住着，改明兒吃砍頭飯一定熱乎着！”

“就是，白吃白喝就去牢裏等着砍頭吧！咱們皇上可是一個明白人，可不能縱容這種懶漢！”

“對對對，皇上要給咱們蓋房子住呢，多好啊，竟然還有人不知足？”

“我看咱們朝廷的大員也好啊，幾百兩幾百石的送，連咱們皇宮裏當值的宦官老爺都給捐了好些銀兩呢，真好。”

“可不是，這可是天底下頭一遭……”

皇莊裏的百姓因這張告示而陷入興奮中，京城中的百姓也都啧啧稱奇，忍不住對宮中那位多了好奇心，不都說那位昏庸無能，還暴行滔天嗎？

怎麽瞧着，倒也像是一個好的，比先帝做法還實在。

只可惜這些想法都在民間，朝中文武百官幾乎都被這張告示氣得食不下咽，頭發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

“皇上張貼告示，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一聲？現在可倒好，榜上無名，怕是要被好一通嘲諷！”

“若只是官員便也罷了，可連宮裏的奴才都捐了銀兩，倒顯得咱們這些吃皇糧的摳門，不過區區幾兩銀子，倒也值得寫出來！”

“就是！幾兩銀子的閹人，當真是可惡至極……小皇帝他定是故意的！”

“如此招搖過市，簡直欺人太甚！”

沒等事情繼續發酵，朝中已有許多人坐不住，紛紛找上了姜寒，希望能為災民再捐一筆銀子，用詞也十分妥當，什麽心生憐憫，什麽格外不忍……聽得姜寒忍不住發笑。

平日裏一個跳得比一個歡，真遇上事了卻又躲得飛快，真當這些皇糧是白給人吃的！

姜寒漫不經心的拒絕他們的好意：“這次受災不多，朕和一些大員，還有朕的內臣們擠擠褲腰帶，也還是能湊得起的，不必為難各位愛卿。”

“皇上，此言差矣，我們也是為了百姓盡一份心，絕不是圖那些虛名！”禮部侍郎道。

吏部侍郎連忙跟着附和：“正是如此，我等見不得流民無家可歸，甘願奉上一些心意，還請皇上允準！”

“朕……朕可沒有逼你們啊，這種事純屬自願才好。”姜寒說道。

諸位大臣當即一口咬定，這全是他們自願，絕不是圖那些無甚用的虛名，姜寒樂樂呵呵的允了他們繼續捐銀兩，約莫數了一把，竟有近萬兩之多。

啧——

姜寒利索的揣進了自己腰包，命人送入私庫攢起來，近來以為自家主子是位大賢君的常休瞬間愣住，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這些銀兩可都是給……”

“朕準備的皇莊都給他們住了，收些銀兩怎麽了？更何況，朕前日還貼補了許多進去呢！”

姜寒說得理直氣壯，常休忍不住恍惚，見他這幅德行姜寒又忍不住罵罵咧咧：“朕攢點兒銀子容易嗎？你竟還想着往外掏！沒出息的東西，也不怕養大了他們的胃口！”

“那……那告示呢？”常休小聲問道。

姜寒兇他一眼：“給朕藏好！還發告示，發什麽告示，今兒朕在太極殿白撿了兩萬兩白銀，別提那些污人耳目的虛名！”

常休：“……”

天氣晴朗，溫度也漸漸回升。

蘇纖柔自從上次病後，已有好些日子沒出來了，索性找了時機帶着無塵出來逛逛，但說來也奇怪，她入宮這麽久，竟還沒有一日能在皇宮中自在的閑逛。

現在卻好似放下了包袱，有心思出來看看花草，哪怕冬日裏的花草盡皆凋零，只剩下一些枯敗的景象。

梅花園的臘梅倒是長了些花骨朵，可随着天氣回暖，也停滞下來，沒能盛放。

舒晴小心的跟在她身邊，目光在空蕩蕩的禦花園中游移，最後才嘆道：“主子，我常聽人說，皇宮裏的禦花園就跟唱大戲似的，嫔妃一個接一個登臺，熱鬧極了。”

但她們來後卻全然不同，除了伺候的下人多一些，跟将軍府好像也無甚區別。

“哎呀，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們先帝以前跟太後感情很好，雖然後來出現了裂痕，但先帝是個念舊的，總共才五六個妃子，全都越不過咱們太後去，”舒春得意道，“至于現在的皇上呢，他後宮裏也只有一個庶妃，新後入宮，他怕是還沒來得及納妃呢。”

蘇纖柔腳步微頓，心底莫名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受，她說不清那是什麽，卻叫她有些不适，便轉移話題：“那邊是誰？”

舒晴踮腳張望了幾眼，沒認出來：“不知是哪個宮裏的小太監，走得倒是挺快。”

“好像是泉福宮？”舒春也有些記不清，便從身後揪了個太監問道，“剛剛從那邊走的人是誰？去打聽一下。”

泉福宮是先帝嫔妃劇組的宮殿，不同于長壽宮的奢華威嚴，泉福宮裏住着三位嫔妃，若是她沒記錯的話，主殿中住着的，正是孫太妃。

蘇纖柔微微垂眸，游園的興致已經少了許多，但這時聽小太監說道：“皇後娘娘，舒春姑娘，那正是在泉福宮伺候孫太妃的康公公，現下恐怕是要出去呢，咱們孫太妃娘娘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城郊的佛山寺燒香祈福，這已是數十年的慣例了。”

“出宮？她這麽一位老太妃，還能輕易出宮？”舒春蹙眉問道，“你莫說胡話，把我當傻子哄呢？皇宮可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出去的地方！”

小太監忙道：“奴才哪敢吶，泉福宮裏的孫太妃曾得了先帝的恩旨，數十年都沒斷過，不過自從咱們皇上登基後，她便很少能出去了。”

“初一，十五……”蘇纖柔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遍，眉眼低垂，再沒說話。

舒春也徹底安靜下來，将軍府出事那一日也正是初一，少爺和小姐在別院消暑，本是很安全又快樂的日子，誰都沒料想到會出那樣的意外。

在禦花園撒歡的無塵突然跑了過來，嘴裏叼着只半死不活的鳥兒，蘇纖柔彎腰摸了摸狗腦袋，笑道：“可千萬別讓小綠瞧見了。”

小綠正是那只虎皮鹦鹉，早在雪前就被送回了禦獸監。

姜寒喜歡這些玩意兒也有個中偏好，越是喜歡的越要起一個拿得出手的名字，若只是養着打趣好玩兒，便也只是鳥啊貓啊狗啊的叫着。

小綠這名字是蘇纖柔随口取的，實乃是那只鹦鹉腦袋上有一撮很顯眼的綠毛。

“汪汪汪汪汪！”無塵把嘴裏的鳥兒吐出來，圍着蘇纖柔打轉，一雙黑亮水潤的狗眼裏滿是無辜，看得人止不住心軟。

蘇纖柔拍拍他的腦袋，安慰道：“明日就把小綠接來。”

無塵依舊執拗的把那只小鳥叼回了坤寧宮，放進自己的地盤裏，蘇纖柔只覺得好笑，她還沒來得及跟姜寒說小綠的事，便見姜寒從殿內走了出來。

從她坤寧宮的主殿內。

蘇纖柔微頓，望了眼天色：“還沒到用膳的時間。”

姜寒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咬了咬後槽牙，賭氣道：“怎麽，皇後不歡迎朕？不是用膳時間，朕就不能來坤寧宮了嗎？”

蘇纖柔微微颔首。

姜寒只覺得堵心。

到底是什麽讓他誤會，他跟皇後之間早已經和解，可以親近到分享小秘密的階段了？可他一切都準備好，臨時再塞回心窩裏，只會更憋得慌。

好氣哦！

皇後她肯定就是故意的！！！

姜寒莫名有些委屈，對上一臉看熱鬧表情卻又顯得格外無辜的傻狗，心裏的酸水咕嘟咕嘟往外冒，他怎麽連只蠢狗都比不上呢？！

“皇後，朕覺得無塵近來胖了許多，”姜寒黑着臉道，“你不必給他加餐準備骨頭湯，這家夥饞得要死，再胖一點兒跑都跑不動，還怎麽找媳婦！”

是了，無塵跟了他這麽多年，一直都是條單身狗。

他不允許連無塵這只傻狗都比他先有兒子！

蘇纖柔敷衍的應下，轉身回了主殿，姜寒連忙跟在她身旁，連半步都不肯落後——經過前幾次的糟糕經歷後，他覺得哪怕只差一步，皇後也能毫不留情的将他擋在門外。

“皇後，朕今日在太極殿，白撿了好幾萬兩白銀，你說奇怪不奇怪？”姜寒清了清嗓子，矜持道，“文武百官争着搶着給朕送好處，真是叫人感動。”

言語間帶着幾分說不出的小得意，卻不叫人覺得讨厭。

蘇纖柔随手倒了杯茶水，稍稍有些詫異：“才幾萬兩？”

她隐約記得，歷代出名的昏君都是幾十萬兩，幾百萬兩的摟銀子，區區幾萬兩白銀就把他高興成這樣？

委實叫人說不出話來。

姜寒臉上的得意垮掉，從頭到尾把這件事跟她說了一遍，就差把“我真厲害”這四個字貼在腦門上，蘇纖柔沒忍住笑了出來。

許是她這次笑得太明顯，姜寒呆了呆，不好意思的移開目光，別扭道：“朕……朕其實不窮的，就是想氣氣他們。”

蘇纖柔笑了下：“嗯，法子不錯。”

一瞬間，姜寒覺得今兒的天氣都是甜味的。

“其實朕跟二哥也差不離的，二哥能做的事，朕也能做成，”某人的自信心暴漲一大截，忍不住翹起隐形的大尾巴，“皇後，你覺得呢？”

“……皇上今年貴庚？”

小昏君：陷入沉思，難道我們沒有互換八字？

常休搶答：三歲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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