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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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福宮,主殿。

孫太妃躲在偏房中閉目養神,手裏撿着一顆又一顆的佛米,仿佛心如止水。

康公公悄無聲息的走近,靠在她耳畔低聲說了什麽,孫太妃驀然睜開雙眼,看向身旁最為信任的宦官康盛:“當真?”

“是,還請娘娘放心,過不了些許日子,鎮南王就會進京為太後賀壽,到時候……”康盛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眼眸間卻是一片精光閃動。

孫太妃長長的松了口氣,靠在松軟的墊子上,低聲喃喃道:“沒想到她入宮,倒是幹了件好事……”

她指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自從先帝駕崩後,三皇子登基,後宮就宛如一潭死水,以小皇帝的心思來看,他不能随意出宮,宮裏這些人一個也甭想越過她去。

除了禁衛與必須出宮采買的宦官外,連太後都罕少出宮,而她更是好不容易才從姜寒嘴裏得到一句恩典,叫心腹宦官替她出宮祈福。

說到底,皇位上坐着的不是她親兒子,到底行事不方便。

“娘娘,咱們……”康盛剛欲開口,孫太妃便打斷他:“此事不要再提,先安靜些日子,免得叫皇帝心生忌憚,你這次出宮可還聽說了其他事?”

康盛連忙将在外頭打聽的消息一一道來,直至黃昏将至,伺候的宮女才敲門進來,小聲說道:“娘娘,明日坤寧宮那位要來。”

孫太妃一怔,下意識道:“她來幹什麽?”

“誰說的?那邊傳來的消息,還是她主動提及?”孫太妃微微蹙眉,眉眼間帶着些許不解,宮女連忙解釋道:“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大宮女說的,還送來了一碟點心。”

宮女說着,連忙将送來的食盒放在桌子上,孫太妃揮揮手讓她下去,翻開食盒,瞥見了一碟溫熱的栗子糕。

栗子……離子……莫非是她發現了什麽不成?

孫太妃指尖微顫,險些将食盒蓋子摔在地上,康盛連忙上前幫忙,安撫道:“娘娘莫慌,許是咱們之前的安排有了結果,皇後她這些時日深居簡出,心裏恐怕有算計着呢。”

“是嗎?她……”孫太妃反手握緊了他的手臂,仍舊姣好的眉眼中劃過一抹驚慌,手中的佛珠不留神滑落在地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她穩了穩心神,厲聲說道:“她便是再有算計又如何,蘇府已經成了那個破爛樣子,我就不信她還能翻出花來!”

泉福宮發生的種種慌亂,蘇纖柔一無所知,她之所以叫舒春傳了信兒,也只是依着宮裏的規矩,免得太過失禮。

哪怕蘇纖柔從根本上就不在意這些。

第二日上午,蘇纖柔如期而至,此時泉福宮宮門大開,只剩下主殿還有人伺候,其他兩個偏殿的太妃恰巧都不在。

這也未免太巧了些。

蘇纖柔微微挑眉,漫不經心的走進主殿,對上孫太妃猶如止水的黑眸,笑了聲:“孫娘娘瞧着氣色不錯,近來是有好事?”

孫太妃抿了下唇,似笑非笑道:“算不上什麽好事,皇後娘娘到我這泉福宮來,也不知有什麽大事告知?”

“太妃似乎對本宮頗有敵意。”蘇纖柔落座,環視一周,打量着略顯空蕩的陳設,還沒開口便被孫太妃堵道:“皇後娘娘誤會了,只是我這泉福宮破舊,怕是叫娘娘好生笑話。”

“笑話談不上,這地方确實委屈太妃了,”蘇纖柔偏頭看向孫太妃,眉眼間一片沉靜,“本宮聽說太妃時常去宮外上香祈福,一心向佛,倒是皇上考慮不周,不該讓您住這泉福宮。”

泉福宮地方小,又住了三位太妃,放在尋常的太妃身上并無不妥,可這位孫太妃,當年可是貴妃,後來因事觸怒了先帝,才奪了貴妃封號。

區區一個泉福宮,着實有些委屈了。

孫太妃垂眸道:“皇後娘娘倒是厲害,連這種話都敢說出口,泉福宮是個好地方,我這一把年歲,哪裏不都是一個去處。”

蘇纖柔不置可否,她今日來并無其他要事,只為試探,尋常太妃哪個不是老老實實的在宮裏等死,可孫太妃卻格外不同。

每月出宮禮佛的恩典算不上太顯眼,可八年前那場大火恰巧也是初一,時機着實有些巧合,再加上姜寒昨晚也親口承認,他當時出宮,正是蹭了孫太妃的馬車。

蘇纖柔總覺得這其中的線索過分巧合,由不得她不生疑。

但她必須耐得住性子,不能貿然提及當年那場大火,尋常人聽聞這樁事,反應恐怕也跟姜寒差不多,多數是好奇以及不在意,畢竟傳言中主人無恙,只死了家仆。

恐怕連蘇纖柔自己都沒注意到,她在不知不覺中,對姜寒已經生出了許多信任。

“太妃若是不喜,本宮可向皇上提上一提,鐘粹宮還空着,這皇宮如此之大,委屈諸位娘娘倒是不妥。”蘇纖柔佯裝不在意的說道。

孫太妃冷哼一聲:“皇後娘娘,不勞您操心,雖說當年我與蘇夫人有幾分交情,可随着她被人害死後,交情已經淡了,您也犯不着替我說話,這皇宮是皇帝做主不假,可她未必不需要看人臉色。”

“太妃這是何意?”蘇纖柔微微凝眉,一雙美眸落在她臉上,不曾移開。

孫太妃淡淡道:“這些你不如去問太後,說多了倒顯得我小氣,當年她是難産不假,可因何難産你們蘇家人知道嗎?宮裏發生的這些肮髒事,恐怕連蘇老将軍都不清楚。”

蘇纖柔端起茶杯,手腕輕抖,灑在衣襟上,孫太妃瞥見後眼底劃過一抹暗光,繼續說道:“事情已經過去了,現而今你跟皇上琴瑟和鳴,我是不該提起這些的,太後她老人家未必願意。”

她搖了搖頭,又好像忍着什麽,嘆道:“只差一步,一屍三命,也是你們姐妹……兄妹倆命大。”

孫太妃說着又看向蘇纖柔,見她變了臉色,心底劃過一絲得意,偏過頭道:“這些話皇後娘娘切莫放在心上,許是我的片面之詞,不當信。”

蘇纖柔起身行了一禮,面色泛白的告辭,走出泉福宮的腳步都有些匆忙。

康盛從角落裏走出,看向孫太妃,輕嘆一聲,提醒道:“娘娘,您有些操之過急了,皇後她……未必察覺不到。”

孫太妃不以為然:“遲早是要鬧翻的,我只是給她添了一把火。”

只是添了一把火嗎?

走出泉福宮的主仆三人神色各異,舒春欲言又止,舒晴則是眉頭緊皺,只有蘇纖柔一如既往的平靜,好似剛才那一切并未對她造成什麽影響。

舒春說道:“小姐,奴婢覺得孫太妃說這話很蹊跷,她跟夫人……好像也沒有那麽親近,平白無故說這些話,倒叫人覺得她別有圖謀。”

蘇纖柔對過往的事知曉的并不清楚,但剛才孫太妃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中,自然有所評判:“真真假假,總是有跡可循的。”

“主子,孫太妃可不像是尋常的後宮婦人,上回重陽夜宴,她就在您面前提了蘇夫人,現在……好像還想讓您跟太後打起來,實在有些蹊跷。”舒晴遲疑道。

蘇纖柔垂眸道:“她之所以這樣篤定,恐怕此事經得住查,否則貿然得罪太後,對她毫無益處,她……倒是有些有恃無恐。”

舒晴忙道:“主子放心,奴婢這就派人去查,穆舟在家閑了這麽久,也該忙活起來了,只不過太後那邊……”

“查!”蘇纖柔笑道,“不但要查,還要大張旗鼓的查。”

剛回到坤寧宮,長壽宮便派人傳來消息,說是要請皇後去長壽宮用膳,舒春立刻憂心起來:“咱們剛從泉福宮出來,太後這就讓咱們過去,小姐,您可要千萬小心。”

蘇纖柔輕笑,不在意道:“我知道,不必太擔憂。”

太後行事與姜寒全然不同,便是再看不上她,再想除掉她,也不會對她明目張膽的做些什麽,只會旁敲側擊,給予警告罷了。

蘇纖柔往臉上多撲了層粉,讓原本就白皙的臉色顯得微微蒼白,這才動身去了長壽宮。

圓桌上已擺上膳食,時間趕得恰好,蘇纖柔泰然自若的對答,未曾露出絲毫破綻,太後面上什麽都沒說,心底已有不滿。

“聽說前一陣兒皇後病了一場,現下可大好了?”太後盯着她泛白的臉色問道。

蘇纖柔笑道:“是,托母後的福,兒臣這病去得快,并無什麽大礙,讓母後擔憂,反倒是兒臣的不是了。”

太後不鹹不淡的說道:“談不上,哀家只是覺得皇後入宮許久,也該操心一下皇嗣的事了,你跟皇帝怎麽鬧哀家都不管,可哀家想要一個孫子。”

蘇纖柔抿了下唇,輕輕放下銀箸。

“皇上是什麽情況你也瞧見了,他是讓哀家操不完的心,也虧得哀家年輕,能夠幫襯幾分,”太後臉色微沉,“他的心思不在朝政上,沒少鬧出笑話,日後怕也當不成一個好皇帝,與其任憑他這般胡鬧,不如早些誕下皇嗣,好生教養,也能叫他輕省些。”

她覺得皇後應是會懂這些話中的含義,只要她老老實實誕下皇嗣,那皇嗣将會是繼承人,将軍府這一世榮華富貴也就有了指望,不會擅動。

只要皇後懂事,将軍府和皇室未必不能共存。

蘇纖柔臉上帶笑,漫不經心道:“母後,兒臣覺得皇上甚好,您不必太過憂心。”

“真的?”在外頭聽了許久的姜寒掀開簾子,迫不及待的走進來,“皇後覺得兒臣甚好,兒臣也覺得自己甚好,母後您就不必太操心了。”

太後:……???

姜寒微微擡起下巴,勸說道:“母後,朕還年輕着呢,太早要皇嗣對身體不好。”

……這是什麽歪理?!

太後氣得臉色發綠,目光沉沉的盯着姜寒,後者一臉無畏和驕傲:“母後,朕心中自有分寸。”

你有個屁分寸!!!

太後差點兒氣得破口大罵,時隔多年,這混賬兒子仍舊不叫他省一點兒心,簡直比當年逼着他登基還要惱人!

姜寒掃了眼桌上的菜色,興趣缺缺:“母後,兒臣跟皇後還是回去吃吧,她跟兒臣一樣嗜葷。”

蘇纖柔微微詫異,姜寒連她這點兒小毛病都發現了?

二人轉身告辭,剛踏出殿門,太後便叫住了姜寒,沉着臉道:“皇後先回去吧,哀家有幾句話想跟皇帝說。”

姜寒隐隐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等殿內伺候的宮人盡皆退下,太後從軟塌邊拿出一根雞毛撣子,姜寒才猛地打了個激靈,轉身想跑,門卻已經被宮人帶上。

……大意了!

“皇後,救命——”

皇後:懂了,怪不得記吃不記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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