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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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最終還是沒等來他的救星,結結實實挨了兩雞毛撣子,才叫太後消了氣。
姜寒揉着隐隐泛疼的臀部,硬生生将差點兒逼出來的淚花忍回去,不忿道:“母後,您太過分了,兒臣也沒犯什麽大錯,您……”
“你給我閉嘴!哀家沒你這麽笨的兒子!”太後又揚起了手中的雞毛撣子,吓得姜寒連連後退,遠遠的避開。
“是是是,您沒我這麽笨的兒子,都是二哥那樣的天才,”姜寒小聲嘀咕了句,“可皇後就覺得朕甚好……”
“她今日去了泉福宮,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太後黑着臉問道。
姜寒道:“泉福宮又怎麽了?孫太妃叫您收拾的老老實實,也不敢對朕的皇後怎麽樣吧?母後,您到底在擔憂什麽?”
“蘇夫人當年難産的事,另有隐情,”太後蹙起眉,有些不耐,“孫太妃慣來會說些花言巧語糊弄人,難保皇後生出其他心思,還有你……你真以為那蘇家的千金軟弱可欺,任你拿捏?”
姜寒:“……那必然不是。”
蘇纖柔那是看他軟弱可欺,任她拿捏才對。
“母後,蘇夫人當年難産,究竟有什麽隐情?”姜寒頓了下,解釋道,“您總得讓兒臣知道真相,才好勸說皇後。”
太後扯了下嘴角,笑得嘲諷:“你能勸她?”
她瞧着皇帝分明是被吃得死死的,連自個兒入了套都不清醒,他可是要當皇帝的人……就這?太後按了按眉心,努力壓下去自己的怒氣,随手丢下雞毛撣子,往軟塌上随意的坐着。
“也不算什麽大事,委實是有些湊巧了,當年我跟你爹在坤寧宮辦宴會,蘇夫人過來參加,當時她是雙身子,原本是不情願的,可是——”
太後嗤笑一聲,垂眸道:“說什麽礙于情面不得不來,她若是不來,你爹還能找上門去罵人嗎?真是可笑!”
“她來是來了,但在宴會上遇到了趙相新娶的夫人,兩人鬧了些不愉快,我強壓了下去,各自訓斥了兩句,再然後蘇夫人回府後便提前發動,誕下一對龍鳳胎後遭血崩,沒挺過來。”
她言語間帶着唏噓,無奈道:“你說,我又能怎麽辦?當時為了此事,你爹還罵了我一頓,孫太妃最好上蹿下跳,皇後去見她,怕是有什麽別的謀算,你最好小心些。”
饒是當年的事陰差陽錯怪上了她,太後也并不覺得愧疚,只是覺得心煩,這些年在後宮爾虞我詐,早已讓她不得不藏起過去的性情,被迫融進這一方小天地,本以為從前以妯娌相稱的姐妹能夠放心,可沒想到終是走到了這步田地。
如果将軍府非要開戰,她也并非毫無倚仗,只是覺得可惜罷了。
尤其是眼前這不省心的傻兒子,着實叫她頭疼無比,太後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給你半年時間,要麽讓蘇纖柔有孕,要麽納妃,鎮南王的女兒就正合适。”
鎮南王只有一個嫡女,僅有的庶子到底上不得臺面,成不了大氣候。
姜寒眉頭緊皺,大聲說道:“就這麽點兒事,您跟皇後好好說說不就成了?她未必自己查不出來,怎麽可能叫一個孫太妃給騙過去?母後,您是不是有些太小看皇後?”
太後氣得又拎起雞毛撣子,恨鐵不成鋼道:“我是小看皇後嗎?她要查,你就縱着她去查,她若是要你的皇位,你給還是不給?!”
最讓太後生氣的是,在小兒子身上,她似乎從來沒瞧見過危機感,什麽将軍府功高蓋主,什麽鎮南王似有異動,禦史臺上書彈劾死谏太極殿……全都無法叫他在意。
如此往複幾次後,太後對他漸漸死心,可見到他這般模樣,仍舊恨不得一棍子打死他!
姜寒看向太後,憂傷嘆氣:“母後,皇後若是稀罕兒臣的皇位,您恐怕早就能抱上孫子了,皇後她……不說也罷。”
說起來也怪丢臉的,皇後最近都不怎麽碰他。
太後有一瞬間的淩亂,簡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她盯着姜寒不斷變幻的臉色,重新揚起了手中的雞毛撣子:
“滾!給哀家滾出去!!!”
長壽宮外。
常休聽着裏面傳出的吼聲,忍不住跟着打哆嗦,他自幼跟着三皇子,自然清楚裏面發生了什麽,可他們家主子而今也是登基三年的皇帝了,竟還有這種待遇?
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待裏面漸漸消停,姜寒推開門走出來,常休才長長的舒了口氣,擦擦額頭上的虛汗,緊張道:“皇上,您沒事兒就好,咱們回啊。”
姜寒輕哼一聲,強忍着臀部的不适,嘴硬道:“我能有什麽事?!”
常休不敢說話,眼巴巴的跟在他後頭,餘光瞥見自家主子有些潦草的走姿,難免又開始想歪歪,這時他聽見一聲嘆息,連忙收回心神:“皇上,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坤寧……回乾清宮!”姜寒說着頗有些委屈,嘀咕道,“皇後她就直接走了,也不等等朕,朕可是去獻身救了她一命。”
但想到皇後,姜寒又沉沉的嘆了口氣。
此事揭過倒是容易,可接下來的事想揭過,許是就有些難了,他跟皇後現在的關系不清不楚,怎麽能在半年內就有好消息?
比起這件糟心事,眼下還有一樁更叫人糟心的事。
皇後回去了不假,可當年蘇夫人難産的事,他又該怎麽跟皇後說?依着太後的說辭斷然是不成的,畢竟蘇夫人是皇後的母親,可若只說是一場意外,皇後也未必肯信。
“難啊,難。”
姜寒回乾清宮上了藥,龇牙咧嘴的坐在幾案前,忍痛道:“常休,朕今日不去坤寧宮了,讓皇後好生休息。”
他這番姿态,委實有些不美觀,太影響他在皇後心中的完美形象。
常休連忙應是,轉身欲出門,就聽姜寒又說道:“等等,挑幾件上好的玉飾給皇後送去,算了,把朕去年得的那把匕首給她送去。”
“皇上,”常休想起姜寒前陣子的慘狀,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不然還是頭面吧?宮裏的娘娘,都喜歡頭面首飾,珠寶金銀也不錯。”
刀劍之類的玩意兒,萬一哪天再用在皇上身上,委實有些傷不起。
姜寒毫不在意,揚起下巴教育道:“皇後又不是先帝宮裏的那些胭脂俗粉,她覺得朕甚好,朕也覺得皇後如此就很好,刀槍劍戟算什麽,朕又不怕。”
常休:“……”
娶了皇後的皇上,委實是有些太可怕了。
傍晚時分,膳食擺上桌面。
姜寒對着十幾道菜色,竟提不起絲毫胃口,他想起今日聽到皇後的那番話,翻來覆去的思考今日不去坤寧宮,是否有些太過狠心?
還有今日皇後去了泉福宮,在長壽宮時又被母後刁難,接着率先離去……會不會是遷怒他?
皇後跟母後間的誤會,恐怕還需要他在其中轉圜,耽擱一日是不是太過奢侈,萬一因此而影響了他們好轉的機會,是否有些不妥?
姜寒越想越覺得不踏實,眉頭皺了又皺,對上常休不斷偷瞄過來的眼神,沒好氣道:“朕吃不下,擺駕坤寧宮!”
常休:“……”
得,皇上也就折騰折騰他們吧。
懷着沉重以及惴惴不安的心情,姜寒來到了坤寧宮。
蘇纖柔正在用膳,她一個人的膳食倒是簡單,四菜一湯,只是四道菜中有三道帶葷,姜寒粗粗一掃,便知她已用得差不多了。
姜寒連忙坐下來,毫不見外的叫了碗筷。
蘇纖柔頓了下,收回視線,若無其事的問道:“皇上怎麽來了?”
“皇後,”姜寒忍痛放棄掉眼前的竹筍炒肉,夾了塊鴨肉在碗裏,唏噓道,“你先讓他們都出去,朕有要事跟你說。”
蘇纖柔輕輕颔首,仍舊坐在圓桌前,見他手中動作沒停的吃吃喝喝,忍不住覺得好笑。
前世今生加起來,她都未曾見過如姜寒這般的人,倒也不是說聰慧,也算不上蠢笨,可似乎就是有那麽一種說不上來的東西在,叫她覺得很舒服。
她不喜歡太聰明的人,也不喜歡過分愚笨的人,倘若要問姜寒算是什麽,那就只能說多一分叫人忌憚,少一分遭人嫌。
不多不少,剛剛好。
“皇後啊,朕對不起你!”姜寒苦着臉說道,“朕先給你道個歉,待會兒說什麽,惱了也好,生氣也好,咱都不許動手。”
……只是有些吵鬧。
蘇纖柔深吸一口氣,無奈道:“你說就是。”
這會兒姜寒倒後悔自己白日送什麽不好,偏送給她一把匕首。
“就是蘇夫人的事,”姜寒小心的瞄了她一眼,接着道,“蘇夫人難産,此事孫太妃是不是跟你說了些什麽?我是說,你不要全信。”
蘇纖柔微微挑眉:“皇上是來幫太後說和的?”
姜寒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嗓音:“孫太妃真跟你胡說八道了?皇後,當年蘇夫人難産的事,朕可以幫你好好查,洗清太後身上的冤屈,當年參加宴會的夫人那麽多,總有些知道內情的,還有穩婆、仆婦……總能查清楚的。”
“早年的仆婦都葬身火海,想要找,恐怕不容易。”蘇纖柔說道。
姜寒頗有些頭疼:“母後說那只是一個意外,蘇夫人跟趙相夫人發生争執,母後及時制止,訓斥了一兩句,待蘇夫人回去便發動了。”
他覺得自己搞不定蘇纖柔,索性破罐子破摔,全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朕信任皇後,才如實跟你說,至于母後她有沒有說謊——”
“我也不知道,當時還沒我,”姜寒望着蘇纖柔,“朕可以幫你去查,但孫太妃的話,不要全信。”
蘇纖柔眉眼漸漸柔和下來,她沒想到姜寒會跟她說這些,對她而言,他們倆最多算是暫時搭夥過日子的同伴,他對此一句不吭,她也不會多責怪。
可他非但說了,還提醒她不要全信,而不是讓他不要信。
不管太後所言是真是假,姜寒這份心意,她都該領。
蘇纖柔望進他的眼底,見他緊張得連飯都不吃了,擡手幫他夾了片鴨肉,随口道:“這些我自然知道。”
姜寒恍惚了一瞬,盯着碗裏的鴨肉,接着又滿臉糾結:“那你……到底信還是沒信?”
“孫太妃想讓我相信,”蘇纖柔微微揚起下巴,示意他快吃,“她想讓我信,我信了便是,如此也好知道她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姜寒有些不安。
“快吃,吃完了,有件事恐怕還要麻煩你。”蘇纖柔說道。
姜寒精神一振,趁着膳食還沒涼,連忙又吃了幾口便結束用膳,目光灼灼的朝她看來:“說吧,你想讓朕做什麽?”
蘇纖柔面帶微笑,語氣溫柔:“此事跟太後有關,我自當遷怒于你,皇上以為呢?”
冷冽的寒風從宮道上吹過,站在坤寧宮門口的姜寒緊了緊身上的大氅。
轉過身,一主一仆,背影蕭瑟。
小昏君:委委屈屈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