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

005·他

秦佳彤這一晚睡得好不好尚且不知,但秦佳茜失眠了。她躺在柔軟冰爽的真絲被裏輾轉反側,一想到以後她就是謝家少奶奶,她就激動得睡不着。

明明昨天還在淺水灣的千尺豪宅裏發邪火,吓跑了兩個傭人。

憑什麽秦佳彤能和謝琮月訂婚,而她卻連參加晚宴的資格都沒有?明明都是爸爸的女兒,明明都姓秦,就因為媽媽沒有和爸爸登記?

她最煩的就是秦佳彤人前人後兩幅面孔。人前聽人說句髒話都要皺眉捂心口,人後就是媽的賤貨婊子都來啊。煩不煩啊這種人。

好在幸運總是眷顧她,秦佳彤出了這種醜事,還有什麽臉進謝家的門!

秦佳茜越想越興奮,興奮中又帶着一絲緊張忐忑和羞澀。

謝琮月是怎樣的人?會喜歡她嗎?論長相,她可是最漂亮的!繼承了明星媽咪的四分之一葡國血統,是混血呢!身材也好,還奶大!就是放在整個港島都是數一數二的能打....除了.....

秦佳茜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時間,危機順着夜色的紋理從四面八方纏上來。她不爽地扭了下,把頭埋進枕頭裏。

不可能不可能,秦佳苒再漂亮也是個任人欺負的軟蛋,怎麽可能入那位太子爺的眼,再說,爺爺明天都不一定會帶她去。

不要草木皆兵jsg,放輕松放輕松......她睡過去了。

次日一大早,白頌卿從淺水灣趕過來,一進秦佳茜的卧室就去掀被窩,一巴掌拍在她肉嘟嘟的屁股上。

秦佳茜嘟着嘴賴床,嗔了好半會兒,才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走去衣帽間吩咐傭人為她試衣服。

“寶貝,你能不能動作快點!”白頌卿進來衣帽間發現秦佳茜還沒有選好衣服,心裏幹着急。

“急咩啊?Daddy不帶我去,還能帶誰去。媽咪!你好歹是紅遍香江的大明星,你的明星款呢!”

秦佳茜小嘴巴啦,懶洋洋指了一件頗為華麗的吊帶長裙,剛起床聲音還有些嘶啞,可架不住語氣輕松愉悅,有種穩操勝券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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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爸爸可是留她住在秦公館。

白頌卿說:“現在長大了,會批評你媽咪小家子氣了。我告訴你,你可別掉以輕心,若是只帶你一個人去,我還急什麽?”

秦佳茜大驚失色:“什麽!還會帶誰?”

“秦佳苒??”

“啊!!!!!”

尖銳的聲音刺破晨曦,驚起樹梢上無數小麻雀。

白頌卿立刻捂住耳朵。

“說了好多次,寶貝你少看那些動不動就尖叫的美劇啊!”白頌卿沒好氣地嗔怪,又是氣又是憐愛。

“到底是不是秦佳苒!”秦佳茜撲進沙發,瘋狂扭。

“哪裏就輪得到她。是舒娴!我一大早就看見她和言風過來了。”

秦佳茜頓時停住,草,怪她,居然把二伯家的秦舒娴給忘了。她還是松了一口氣,舒娴那張良家臉可沒什麽競争力。

她小聲嘀咕:“明明是和我們家訂的婚約.......”

白頌卿白她一眼:“當年救謝老太太的是你爺爺,又不是你老豆!你爺爺兩個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秦佳彤不過是占了長孫女的名頭才撈了這樁便宜,現在什麽都說不準——呸呸呸!不說不吉利的,你快點!我餐廳等你!好不容易來秦家吃頓早茶,我可得早點去。”

秦佳茜這才嚴陣以待,換好衣服化完妝,踩着羽毛小高跟,風風火火地趕去餐廳。

秦達榮已年過七十,年輕時在外浪蕩打拼,越到遲暮越是看重家庭,老一輩的港城人就講究多子多福,尤其兒子孫子,簡直是越多越好,否則人丁不興旺,財氣聚不攏。

只要秦達榮歇在秦公館,次日的早餐必定是興師動衆,秦家人人都會到場,抓緊機會陪老爺子共敘天倫。

圓桌上點心琳琅,茶香四溢,一切都規矩而井然。

傭人會根據秦家人各自的口味搭配不同的茶水,秦達榮偏好鐵觀音,秦世輝喜飲茉莉香片,李夢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曾在英國留學,雖然如今娘家的生意走了下坡路,但大小姐的做派還不丢,她鐘情英式紅茶,白頌卿則喜清新怡人的花茶。

幾位小姐也難伺候,秦佳彤喝現開的椰子水,秦佳茜怕水腫不喝糖水只喝美式,秦舒娴則喜歡黑糖珍珠奶茶,只有秦佳苒最好對付,大多是給什麽喝什麽,不挑。

一頓早餐下來,在旁伺候的傭人幾乎要頭禿。

秦佳苒坐在離老爺子最遠的位置上,低頭吃着一碗沒有佐蜂蜜的龜苓膏,淡淡的苦藥香在唇齒裏蔓延,她動作很規矩,眼睛只盯自己的食物。

她不知道秦言風兄妹今天也過來了,當秦言風拉開她邊上的椅子時,她心裏湧起一陣控制不了的惡心。

“也不加點奶茶和蜂蜜,這麽吃,不苦?”秦言風夾起一只晶瑩剔透的蝦餃放在秦佳苒的碗裏,語氣斯文,像極一位關心堂妹的好兄長,“今天的蝦餃好好味。你嘗嘗看。”

秦佳苒抿着唇,神情冰涼。

她知道秦言風對她藏着什麽心思。

得知秦言風對她有男女之意時,她剛滿十七。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為秦言風是秦家最好的人,因為只有他不會對她惡語相向,不會對她動辄打罵,會保護她,會在秦佳彤打她後偷偷請私人醫生。

當秦言風抱住她,妄圖吻她時,她才感受到這世界上最荒謬的善意。

原來都是有代價的。命運的饋贈都是有代價的。

她把秦言風當作最溫柔的哥哥,而他只想上她,把她徹底變成不為世間所容的賤貨。

從那以後,秦佳苒不再相信秦公館的任何一個人,她開始恨,恨媽媽為什麽一定要把她丢在這裏,這裏就是地獄,可短暫的恨意過後,她又陷入深深的懊惱。

她不該怪媽媽,她不該怪自己,她不該向內撕扯,她該撕扯別人。

秦佳苒把蝦餃夾走,放進裝垃圾的盤子裏,放低的聲音像黯淡的雨季,“不用了,我不愛吃蝦餃。”

秦言風只是輕笑,覺得可惜,他從不喜歡威脅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他一邊感嘆一邊拿出手機點開某張照片,不聲不響地把手機放在兩人中間的桌面,兩指推過去,秦佳苒不知他要做什麽,不經意瞥了眼他的手機屏幕。

哐當一聲,銀匙掉在了瓷盤上,發出脆響。

秦達榮正和秦舒娴,秦佳茜說話,驟然聽到這聲刺耳的響動,矍铄銳利的目光刺向秦佳苒,在深深打量秦佳苒一眼過後,他才緩慢開口:“好好食飯。”

“對不起,爺爺。”

秦佳苒努力粉飾太平,還是壓抑不住桌布下顫抖的指尖。

她被拍到了。

那瓶酒被拍到了。

拍照的人是秦言風。

面前的場景和想象中并無二致,秦言風摁滅了屏幕,泰然自若用早。

早餐結束,管家早已安排好了車候在大門口。

三個女孩并肩而立,都是精致昂貴的小裙子,高跟鞋,手拎包,安安靜靜的,宛如一道靓麗的風景。秦達榮上了打頭的邁巴赫後座,秦佳彤跟上去,上車之前,不冷不熱地給了秦佳茜一個諷刺的眼神。

看不上秦佳茜這般精心費力的打扮。

秦佳茜扯了扯唇,和秦舒娴走去後面的那臺奔馳S,她垂頭喪氣說:“不就是和爺爺坐一臺車嘛,明明捅天大婁子的人是她,爺爺怎麽還是維護她。一點都不公平。”

秦舒娴微微一笑,不接話,心想真是傻女,這世上哪來的公平。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能握緊的只有手心。

傭人替兩位小姐拉開車後座門。

秦佳苒站在餐廳,透過玻璃窗望出去,幾道光鮮亮麗的身影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微芒,她一度眯起了眸。

“別看了,細妹。你望眼欲穿,爺爺也不會帶你去的。”秦言風勾着手裏的法拉利鑰匙,走到秦佳苒身前晃了晃,笑着,“走嗎,哥哥帶你去兜風。”

秦佳苒後退,冰涼地睇過去。

秦言風笑出聲,掃過她身上褪色的黑棉裙,逼前一步:“要不哥哥帶你去買衣服吧,順便讨論那兩張照片。”

秦佳苒渾身顫栗,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被殘忍推上鬥獸場的困獸,若是不反抗,只有被絞殺這一個結局,沒有尊嚴地死在這裏。但反抗,可以掙紮到頭破血流,榮耀死去。

奔馳車很快就要啓動,她知道,他們此行是要去那位謝先生在大浪灣的別墅,為昨晚的事登門致歉。登門致歉?真是愚蠢的辦法。至于為什麽秦佳茜和秦舒娴也要去呢?大概是打的好算盤,想着折了姐姐,能不能換妹妹取而代之。

大宅院裏,就這點事,挺髒的。

空氣以一種緩慢地速度在凝固,她也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在凝固中下沉。

“黃媽,董事長的藥忘了帶!飯後半小時要吃!”一個傭人忽然焦急出聲。

黃媽果然緊張起來,嚷:“那你還不快拿過去!不然車出發了還要走回頭路,這可不是好兆頭,不吉利啊!”

港城這塊地界,任是誰,來了就要入鄉随俗信上三分風水,不信?那辦事不順活該倒黴咯。

那傭人拿上藥和保溫杯,趕緊往外跑,趕在車出發之前把藥送到。就在這時,秦佳苒猛地沖過去,快到秦言風都拖不住,她跑到那傭人前,一把奪過藥和水杯。

不就是賭一次。反正要沉底了。

賭一次咯。

她是這樣毫無自尊心的人,不放過命運垂下來的任何一只手。

“誰啊?跑那麽快,撲街哦。”秦佳茜窩在車後座,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看着窗外劃過的一道黑影。

那黑影一下就竄到了打頭的那臺邁巴赫上。

“爺爺。”秦佳苒跑的急,上氣不接下氣,卻恭敬地彎下腰來,保持很輕的力道,敲了敲車窗。

黑色的車窗勻速降落,露出秦達榮不茍言笑,冷肅銳利的一雙眼睛。

“點?”

秦佳苒露出她得心應手的,乖順的,讨好的笑容,一雙水汪汪的嬌眸彎了彎,看上去喜氣融融,聲音卻小心翼翼:“爺爺,這是您的護肝藥,這是溫水。您別忘了餐後半小時吃藥效果最好。”

秦達榮眯了眯眼,從黑色保溫杯和黃色小藥盒上掃過,深沉的目光又輾轉在秦佳苒汗濕的臉上jsg。

幾秒後,他擡手接過。

坐在另一邊的秦佳彤冷漠而嫌棄地看了眼秦佳苒,就會做這些虛頭巴腦的哄人把戲。

秦佳苒:“就不耽誤您的路程了,您萬事順利,爺爺。”

她直起背脊,朝車內微微欠身,保持着這個姿勢,藏在裙子後的手捏着,掌心汗津津。

過了幾秒——

“去坐後面那臺車,一起跟着去吧。”秦達榮淡淡說。

秦佳苒閉了閉眼,額上汗水滴下來。

賭贏了。

“爺爺!”秦佳彤頓時坐直了身體,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外微笑的秦佳苒。

“閉嘴。”

秦達榮餘光示意秦佳彤安分一點,吐出低冷的兩個字。

兩臺港牌奔馳一前一後,途中遇到小堵車,到大浪灣時已是十點半。謝琮月在港島的私宅就坐落在這裏。

比起富豪争相置業的淺水灣、太平山,石澳半島的豪宅顯得神秘許多,山海綠樹掩映,若非置身其中,實在是難睹真容。

濕潤溫柔的海風從寬闊的海灣吹來,繞過茂密的植被,帶來清新的中調,湧進秦佳苒的鼻息中,她閉着眼,感受風托起她顫巍巍的靈魂,把耳邊秦佳茜不準她出現在謝先生眼前的嬌蠻命令抛在腦後。

車順着山道而上,途經數個空曠優美的高爾夫球場,一路上只有綠和藍兩種主色調,仿佛亳不屑于這座城市的斑斓。

緩速繞了二十多分鐘,拐進一條被園丁打理得非常漂亮的綠蔭道,一只路牌立着,上面寫有“private”的字樣。隐隐看見林蔭後面藏着一個小型私人足球場,車子又是一拐,視線豁然開朗,出現一棟宏偉的白色建築。

倫敦做派的老管家站在門前等候客人,一舉一動都彰顯着主人家的優雅做派。

“少爺還在工作,廚房正在備午餐,也留了一份早點,不知道老先生吃過沒?”瑞叔看向秦達榮,語氣裏找不出一絲卑微亦或倨傲,只有平淡的禮貌。

秦達榮說:“來之前吃過,我等琮月忙完,不急。”

瑞叔微笑:“您客氣。”

他禮貌又帶着審視的目光往秦達榮身後的四位女孩掃過,又問:“這幾位是?”

“是我的幾個孫女,帶來見見世面。琮月若是嫌吵,我讓司機送她們回去。”

“自然不會。我讓傭人備茶水甜點,小姐們若是有興趣,可以在這自由參觀。”瑞叔做了個請的手勢。

安靜明亮的書房裏,謝琮月坐在書桌後,鏡片下黑眸溫淡,看不出情緒,在家裏,最舒服休閑的地方,他仍舊穿着規矩的西裝,溫莎結系得一絲不茍,抵着那顆精致的喉結。

大尺寸的高清會議機屏幕上顯示一個一個小方塊,金發碧眼的白人高管正襟危坐,都緊張地看着這位遠在東方的集團總部太子爺。

謝琮月漫不經心地劃着平板,審讀項目計劃書,五分鐘後,瑞叔走進來,俯身在謝琮月耳邊低語,把情況上報。

“他有幾個孫女?”謝琮月沒有擡頭。

瑞叔:“一共四個。”又無奈補充,“都來了。”

謝琮月若有似無笑一聲,他兩指擡了擡,瑞叔心領神會地把煙盒遞過去。

謝琮月關掉他這邊的視頻顯示,懶散地往後靠,拇指頂開煙盒蓋子,抽了一支煙夾在指尖,點火的動作有些漫不經心,火光跳動,點燃他冷漠眉眼,瞬間,又黯淡。

他抽了口煙,緩緩舒出,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聲音暗,難掩清高:“四個孫女一起帶過來,他們秦家當我什麽人?”

瑞叔無奈,在門口接應的時候,看見四個漂漂亮亮的女生下車,他就已經無語了。秦家吃相未免太難看。

他寬慰道:“您也別惱。老太太不是說了嗎,以後不會再提這樁婚事,讓您看着辦,走個過場敷衍過去就行。”

謝家的權勢富貴,有誰舍得放手呢?自然是有一分的機會,就使出一百分的力氣,恨不得牢牢抓住,一輩子不放手。

“把他們安排在哪。”謝琮月彈了彈煙灰,問。

“打算帶去二樓會客廳。我說您還有個會,讓他們等一等。”

謝琮月點頭,又抽了一口,微蹙眉,暗勁将煙撚滅在咖啡粉裏。

“我這邊還有兩小時。”

瑞叔點頭,“好,我去跟他們說。”

說完,瑞叔欠身,下樓去招呼客人,把一行人領到二樓會客室,又吩咐傭人端來熱茶和點心,殊不知,與此同時,跨洋視頻會議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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