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蝶

016·蝶

瑞叔來之前是知道那位秦小姐也在休息室裏面的, 若非對他的少爺有充分盲目的自信,他肯定不會敲門。那不是自讨沒趣?

裝潢古典雅致的套房內,陽臺玻璃門大敞, 海風吹動薄紗窗簾, 一點煙味彌漫在空氣裏。

小姑娘龜縮在沙發角落,頭發淩亂來不及整理, 裙擺堆疊,幾乎要把她淹沒在繁紗和釘珠之中, 再看表情, 是呆愣的,雙眼通紅濡濕,唇瓣發腫,臉頰上暈着不正常的酡紅,悶不做聲把自己蜷成一團, 手裏緊緊攥着一個閃閃的小玩意。

一看就知道哭過, 被欺負過。

“.........”

瑞叔愣是把話癟了回去, 他準備的開場白很多餘, 手裏的領帶也多餘,他吃不準現在是什麽情況, 謹慎地看了謝琮月一眼。

出什麽事了?怎麽還把人弄哭了?嘿....不會吧....

他一分鐘之前在自信什麽?

謝琮月也回過去很淡的一眼,幽邃的深眸裏看不出發生過什麽,昏昏暗暗,水波不興。

“找我做什麽?”他開口時, 才發現嗓音啞得有些暴露細節。

瑞叔昂首挺胸,目光投向嘩啦啦飄動的窗簾, 正經:“少爺,您的領帶, 機組那邊送來的。”

飛機的機組人員在打掃客艙衛生時發現一枚遺落的領帶,仔細熨燙後,派專人乘坐直升機将領帶送到了半島酒店。很難理解,他們興師動衆只為送一條領帶,但若是謝家太子爺的領帶,又好似能夠理解。

“拿過來。”謝琮月伸手。

瑞叔把領帶放上去,眼神很自然地落下來,看見玉似的手指上有一抹尚未晾幹的水色。

明淨的主燈一打,水光滢滢,反到眼睛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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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一抖,尴尬地懸停在上方。老臉通紅。

“出去等我。”謝琮月蹙了眉,飛快拽過領帶,冷淡命令。

對方甚至沒有說話,轉背就跑,眨眼之間沒了。

謝琮月:“...........”

方瑞和站在走廊裏,背靠牆,顫抖地掏出一包芙蓉王,他需要抽支煙壓壓驚。

跟在少爺身後二十多年,從京城到倫敦,從國內到國外,什麽大風大浪,紙醉金迷沒見過。

光是他記得的,就有不下五個當紅女星,趁着酒局飯局投懷送抱,散席後假裝走錯酒店房間,濕着頭發穿浴袍敲門。也有混血模特穿比基尼來邀請謝琮月一起出海。也有生意場上幹練利落,知性優雅的女精英女高管示好,遞過來的名片都沾着好聞的香水味,從不輕易對男人笑的紅唇高高揚起,妩媚動人。

最提心吊膽的一次,方瑞和一輩子都會記得。

那泰國富商劍走偏鋒,給少爺弄了一個漂亮得像女孩的.....年輕男孩,裝在超大的禮品盒裏。說心裏話,那次他實實在在捏了一把汗,都做好了心裏建設,萬一萬一萬一他的少爺真有不為人知的喜好.....

他也要忠心耿耿。

無一例外,這些全部都是浮雲。二十多年來,方瑞和沒見過自家少爺對除了家人之外的誰特別過。

對誰都溫和,說穿了,就是對誰都冷淡不走心。

方瑞和看着天花板吊下來的水晶燈發愣,非要硬說,那只有一件。

少爺在十八歲成人禮那天,放了滿場賓客鴿子。

那麽多達官顯貴,權豪勢要在現場幹等着,而本該萬衆矚目接受祝福的男主角消失了。

因為男主角要送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去醫院找媽媽。

“瑞叔看到了。他會亂想的。”

秦佳苒把頭埋進臂彎,細細的聲音溢出來,被晚風吹散,吹遠,吹淡。

謝琮月站在原地,晦暗的雙眼盯着秦佳苒,擡手将領帶挂在脖子上,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打着領帶。

“他會亂想什麽?”他平聲問。

“亂想糟糕的事。”秦佳苒繼續把頭埋着,發出低低嗚嗚的聲音。

謝琮月心口被她軟糯的聲音勾得發癢,很自然地想起她舌頭有多軟,他面色平靜,娴熟地系了一個溫莎結,領帶的質地是桑蠶絲,很絲滑的觸感,但比起她濡濕的舌頭,還是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他正經問:“什麽是糟糕的事?是會想我們接吻了,還是上.床了?”

“謝先生!”秦佳苒氣呼呼地擡起頭,“您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吓人!”

她淚盈盈的眼睛倔強地和他對視,想到剛剛被他那樣羞恥的對待,她就想流淚。

謝琮月唇角上揚,比起她僞裝乖順,顧影自憐,他喜歡看她此刻的樣子。

挺可愛的。這才像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可我們沒有接吻,也沒有上.床,什麽都沒做不是嗎?你怕什麽jsg。”謝琮月拿濕紙巾優雅擦手,繼而打好領,去冰箱裏拿了兩瓶普娜,不疾不徐走過來。

“你!”

秦佳苒這下是真的氣到手指都在發抖。

他怎麽能輕描淡寫把他做的那些事抹掉?什麽都沒做,那是什麽都沒做嗎!

他做的可多了。

秦佳苒閉眼,臉色不知不覺又多出一抹羞澀,仿佛還能感受到他指腹上的粗繭,在磨她的唇瓣。

不怎麽憐香惜玉地揉,玩到了興頭上,繼而将整整兩根手指伸進她的嘴巴裏,攪弄她的口腔,手指捉住她閃躲的舌頭,将其硬拽出來,狎.昵亵.玩。

她惶恐地往後退,他卻箍住她的腰把她拖過去,手指一直在她口腔裏攪動,她被迫仰起頭,纖長的頸部拉成一道優美的線條,茫然地張着嘴,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眼淚跟着囫囵掉,吞咽不了,口水下不去,一點點彙聚,直到兜不住,溢出來,順着唇角,下巴。

落在他的手上,袖口上,手腕價值連城的珊瑚珠上。

弄得他滿手都是。

他這樣有輕度潔癖的男人,又偏偏不嫌髒了。

可就算氣氛暧.昧而放縱到那份上,他都沒有吻她。

只是拿漂亮矜貴的手指玩她的唇,舌,嘴裏的每一寸。

拿出手指的時候,也沒有擦掉上面沾着的痕跡,就這樣濕着,有種放浪形骸的性感。

眼眸半垂着,看不出情緒,全程不發一語,只能感受到那無止境的黑暗和危險,撲面而來。

唯有一些細節洩露出他沸騰的欲..念。

吞咽的喉結,額上隐隐凸起的青筋,箍她腰部的手臂肌肉緊繃并且滾燙,可這些秦佳苒都沒有察覺到,她當時整個人失魂落魄,被他欺負,哪裏能察覺到這些。

他若是吻她,狠狠吻她,她不會這麽害怕,不會這麽羞恥。可他偏偏不。

他忍了下去。又或者說他根本不願意吻她,只是拿這種方法來教訓她說錯話。

他們有那麽多親昵到極限的距離,他想吻她幾乎是輕而易舉,只在一念之間。

“是因為我只是無足輕重個的小人物,您才這麽肆無忌憚地欺負我嗎?謝先生對其他女孩也是這樣嗎。”秦佳苒不接他遞過來的水,固執追問。

她松開一直緊攥在手裏的蝴蝶胸針,幸好沒壞,每一顆鑽石都牢牢地鑲嵌在上面。

謝琮月見她不接,也不強迫,風度翩翩地把普娜放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泰然自若地回答她陰陽怪氣的問題:“沒有對其他女孩這樣過。”

秦佳苒細細哼了哼,“我知道了,還是因為我好欺負。我沒錢沒勢沒背景可以随意拿捏,所以您無所謂。”

謝琮月耐心聽她的抱怨嘀咕,喝了一口水,水質幹淨,有種輕柔順滑的甜味在舌尖打轉,想起她那一身的冰肌玉骨,柔軟唇舌,也許吻她會是這樣的感覺,暫且待定。

她說話的确不過腦子。有什麽女人在他面前能稱得上有權有勢有背景到讓他如此對待?

她以為她那個蠢貨姐姐是?

“也不是無所謂。”謝琮月勾唇。

她一愣,咬了下被玩腫的軟唇,“.....什麽意思。”

“相反,我很有所謂。”謝琮月半眯着眼,像一頭優雅的獵豹,在打量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秦佳苒,你可以用不怎麽靈光的腦瓜想一想,我無所謂的話,你能不能在我身邊呆上超過半分鐘?”

他現在已經叫她名字很順口了,擯棄了一口一個秦小姐,取而代之是秦佳苒三個字,沉金冷玉般的咬字發音,讓人心口酥酥的,可連名帶姓的三個字又怎麽聽都很硬邦邦,還損她腦子不靈光。

哼。玩她嘴巴的時候怎麽嫌棄她腦子不靈光!

“我怎麽知道謝先生想些什麽,您這麽難猜。”她撅了下嘴巴,“一下說我不配當您女伴,一下又同意,反正您高高在上,生啊死的都在您一念之間。”

謝琮月笑了,俯身靠過去,如冷泡龍井的清香裹住她,那種東方式不經意的高貴令她緊張地吞咽了下,“.....謝先生....我.....”

他手臂掠過她,拿起沙發角落的那枚蝴蝶胸針,然後半彎着上身,替她把胸針戴上。

從她的角度望過去,正好對着他刀工斧鑿般深邃的下颌輪廓,她呼吸一下子就拉長,不敢放肆。

“不需要猜我想什麽。你自然一點就很好,就像剛才那樣。”戴好了胸針,他維持着俯身的姿勢淡淡瞥了她一眼。

這麽近的距離對視,秦佳苒已經經歷過很多次,可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感覺,唯一相同的是心髒都會劇烈跳動。

“也不用糾結我是不是厭惡你,嫌棄你,看不起你。這些都沒有,以後別亂猜了。”

“.....喔.....”

她呆滞,心髒跳得更厲害,為他這難得的溫柔。

他說,沒有厭惡她。

她忽然有一點小小的沮喪,被他這麽溫柔的對待過,心髒若是膨脹了,以後她該拿什麽塞滿?

她知道日本有一種很好吃的櫻花巧克力,只有櫻花盛開的那兩個月才能買到,過了花季,限定也沒有了。再好吃也沒有了。

謝先生的溫柔也是限定的。

謝琮月最後看了一眼那被他揉捏紅腫的唇瓣,小小的,嘟嘟的,他滾了滾喉結,直起身,淡淡說:“該走了,再不出去,瑞叔真會亂想了。”

秦佳苒乖巧點頭,順從地站起來,黑色的法式手工蕾絲裙擺墜下來,打在她白皙的腳踝。

她亦步亦趨跟上那清隽挺拔的背影。

出了門,倒是沒看見瑞叔守在門外,反而碰見了另一個人。

秦佳茜也正巧從走廊對面的一間房出來,身上還是穿着一襲冷豔紅絲絨,像一只迎風招展的港島玫瑰。

秦佳苒心裏一緊,還沒來得及躲到謝琮月身後。

“秦佳苒!!!”

一聲尖叫刺破靜谧的走廊。

秦佳茜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秦佳苒。

她找了這家夥半小時!浪費了寶貴的黃金時間,她不去和帥哥喝酒聊天調情,她滿場子找秦佳苒!

“秦佳苒!!你別跑!老娘終于逮着你了!”秦佳茜提着裙子,噠噠噠跑上來。

秦佳苒下意識看了一眼謝琮月,尴尬賠笑,然後:“二姐,我——”

“你給我老實交代,我身上這件禮服是誰送你的!好啊,你居然敢背着我——OMG!謝先生??”

秦佳茜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旋即反應過來,羞得臉蛋通紅,聲音從狂野一下子捏成嬌嬌娘:“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沒看見您也在。”

謝琮月表情平淡,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又抖了一支出來,夾在指尖,“你們姐妹說話,當我不存在就好。”

他說話的語氣甚是平靜,若非他把煙咬上嘴角時,眼神定在她臉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秦佳苒都不覺得他有這麽好!

當你不存在,你這麽有存在感,怎麽可能當你唔存在!

謝琮月也沒抽煙,只是把玩煙管,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秦佳苒緊張地舔了舔唇,對着秦佳茜瘋狂使眼色。

別說了別說了!

秦佳茜皺着眉:“搞什麽?你眼睛抽筋了?”

秦佳苒絕望地閉眼。

忽然,她靈光一閃,壯着膽,鎮定說:“冇啊,你頭先講嘅咩?”咽了咽,“我唔同你港過呀,呢件裙系彥仔送嘅,你點解唔信?”

只要拿粵語說,從小在京城長大的謝琮月不就兩眼一抹黑?

嘿!她是天才。

秦佳茜:“???”

這人發什麽瘋。無緣無故說什麽粵語,沒看見謝先生在這嗎。她們兩個拿粵語叽裏咕嚕,不明擺着搞小團體排斥外地人。可....謝先生母親不是港城的嗎?也不算外地人啦.....

“別裝!什麽陸彥和送的,你就是诓我。”

秦佳苒:“........”

如果老天爺能讓她實現三個願望,第一,她想找到哥哥。第二,有花不完的錢,從此遠走高飛。最後,不準秦佳茜說話!

“陸彥和是誰。”一道聲音插進來,低低的,陰晴不定。

“是她的青梅竹馬!”

“是我的大學同學!”

兩道聲音一同響起。

秦佳茜就是個讨厭鬼!

秦佳苒快急死了,擡起濕漉漉的眼眸看向謝琮月,委屈又可憐,急于讓對方相信自己,殊不知落在對方的眼裏,除了心虛就是心虛。

謝琮月眯了眯眼,原來還有青梅竹馬,他緩緩地扯出一抹微妙的笑意,收回目光,慢悠悠掏出火機,點了煙。

他今天抽太多了。

煙瘾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重,明明一兩天不抽都能忍得了。

“謝先生,我身上的裙子,是您送給三妹妹的嗎?”秦佳茜是打破沙鍋問到底jsg的性格,若是不問清楚身上裙子的來路,她就像被人吊着,睡不好吃不好。

謝琮月纾出一口煙,玉樹臨風地站着,像一道風景。

“不是。”言簡意赅。

“我只送了秦佳苒身上的那件。”

秦佳苒啊了聲,眼睛眨了眨,迷糊的很。竟然不是他?

秦佳茜暗暗瞪了秦佳苒一眼,就知道就知道!!

秦佳苒委屈得要命,低着頭,小手絞在一起,簡直是百口莫辯。可這紅裙不是他送的,那是誰送的?總不可能真是陸彥和。可彥仔跟她送東西,微信說一句就好了,沒必要弄得這麽神秘。

“肯定是什麽黃董送的!哼!你勾搭的野男人。”

“你胡說!絕對不是!!”秦佳苒反應激動。

“那就是我剛剛遇到的那個黑衣男人!”秦佳茜比她更激動。

“不——啊???”秦佳苒眨了眨眼睛,暈了,“黑衣男人?”

謝琮月站在一邊,眉宇間劃過一絲不耐,他居然把時間浪費在聽兩姐妹麻雀叫。

他的時間,一秒萬金都不止。

“黑衣男人。”他彈了彈煙灰,目光轉向秦佳苒,表揚的語氣:“秦小姐的備選項還挺多。”

“........我不認識啊。”

秦佳苒心裏急得像一鍋猛火亂炖的粥,沸騰的粥噗出來,弄得滿竈臺都是,心裏又是急又是燙。

秦佳茜幸災樂禍,看秦佳苒吃癟,心裏又爽又痛快。

要你釣男人——看,翻車了吧!

“真的,真的不認識!”秦佳苒不知所措地去拉謝琮月的手,沒注意他指尖夾着煙。

謝琮月反應更快,手臂一擡,煙就拿遠了。

細嫩的指腹自他腕上的珊瑚珠擦過,在一捧煙霧中頹然垂下來,她怔住,這才反應過來,低垂頭:“對不起.....”

謝先生不喜歡她亂碰。

他親昵地抵過她的鼻尖,手指探入她的口,抱過她,十指相扣牽過她,但不允許她亂碰。

謝琮月眉心一皺,走開幾步,将煙碾滅在垃圾桶上的白沙石裏,折回來後握住她的手腕,低聲命令:“不要亂想。”

他沒松開,就這樣看向秦佳茜,目光冷靜利落:“黑衣男人是誰。”

秦佳茜看見男人握住秦佳苒的手,心裏驀然酸澀,可酸澀在謝琮月冷銳的目光中蒸發得一幹二淨,她只能嚴陣以待:“我不認識,就是短發,很高,穿黑色西裝,很年輕。”

謝琮月握緊了掌中的細腕,“有多年輕。”

秦佳茜沒聽出對方的聲音全然降了一個度,陰沉沉的,繼續描述:“大概二十七八的樣子,左不過三十出頭。就挺年輕的。”

秦佳苒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也許是他手掌很熱,她渾身裹着熱氣,心裏懵懂地意識到什麽,抓不住,一下子就被熱氣吞掉了。

“這樣。”謝琮月偏過頭,儒雅倜傥,又幾分陰沉,“二十七八也算年輕嗎?我瞧着挺老了。”

“秦小姐覺得呢?”

被他陰涼的目光一冰,秦佳苒渾身哆嗦了下,想起他那清癯瘦長的手指,亵弄她玫瑰紅色的軟舌。

像會嫉妒會吃醋會記仇的,堕落的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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