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軟弱

第28章 28 軟弱

“怎麽回事?”陸行舟直覺會出事,但根本沒料到警察會摻和進來。

“我們還沒出省就來了三輛警車,下來的人全都荷槍實彈,剛說兩三句話直接就把陸總、李大夫還有另外一個醫生一起帶走了,連問都沒讓我們問!還有……還有……”

聽電話裏支支吾吾,陸行舟直覺不妙,揚聲問:“還有什麽?”

“……楚然受傷了。”

“什麽?!”他臉色猛地一變,聳然起身,“你們跟警察火并了?”

他第一反應是之前買地的事出了問題。

生意場上踩着灰色地帶不稀奇,何況陸家做的是拍地皮造樓的大生意,動辄就要拿別人垂涎已久的蛋糕開刀,多少人憋着勁要把陸家拉下馬。至于跟警察火并,早年家裏養的這些人習慣目無法紀,尤其以大哥手下的人最為跋扈,在臨江界內真是什麽事情都敢幹,公檢法都不放在眼裏,直到陸行舟坐定頭把交椅才漸漸收斂,現在恐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當然沒有,這點分寸我們還是有的。”那邊一聽他誤會了急忙解釋,“這回真不是咱們的問題。我看警察的意思,好像是沖李大夫他們去的,不像是針對陸總。陸總當時也示意我們不要輕舉妄動,說他只是去配合調查。”

不針對大哥,那就不是生意的事。陸行舟沉吟片刻,話鋒一轉:“既然與我們無關又沒有發生沖突,楚然怎麽會受傷?他傷得怎麽樣,現在人在哪裏。”

旁邊的裘久骁早聽出是出了事,可當聽到楚然受傷,心裏還是咚得重重一響。擡頭一看,只見陸行舟表情肅殺,額角青筋暴起,平時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冷血果敢通通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刻在眉眼間的急躁跟關切。

“您先別着急,他人沒什麽大礙。當時場面一片混亂,具體情況我們也沒看清,好像是李大夫失心瘋了想跑,楚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開車去追,剎得急了不小心碰了一下。救護車上的醫生當時就給他檢查了,說不要緊,讓他自己去做個詳細體檢,可他堅持要送柏少爺,現在應該還沒到醫院。”

打電話來的這人跟随陸和澤多年,主仆間感情深厚,說到這裏換了一副感激的口氣,“多虧有他,當時我們兄弟幾個看見陸總被帶走差點兒就亂了陣腳,是他讓我們一撥人跟他走送柏少爺,另一撥人跟着警車先回臨江。”

陸行舟越聽越疑,兩道劍眉中間擰出一個深深的川字,心中又浮起那團大大的迷霧,半晌沒再開口。

裘久骁低聲問:“要不要我派車去接?”

他揚手阻止:“給劉律師打個電話,讓他半小時內務必趕到,無論用什麽辦法先把大哥接出來。”

裘久骁嚴肅地點點頭:“那楚然那邊呢?”

話一出口随即意識到自己多此一問,不等老板回答就轉身往外走,“我馬上去開車。”

中午12點,鄰市專科醫院。

費盡周折安頓好受了驚吓病情反複的陸文柏,楚然留下兩個人看着他,準備自行返回臨江去。

留在宿舍的那些監聽器跟電腦裏的舉報信原件需要盡快處理掉,時間長了恐怕會出問題。還有陸行舟的奔馳,中途那場擦碰撞碎了前面一盞大燈,他打算直接開去4S店處理,不想欠對方任何東西。

走得急顧不上傷,到停車場三層時額間傷口隐隐作痛,他腳步微晃,一時支持不住差點栽倒下去,千鈞一發之際卻忽然被人從身後扶住。

“頭暈?”是陸行舟的聲音。

他緩了幾秒,等天旋地轉的感覺淡去才回過頭去,看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大約是來得太匆忙,一向最注重所謂精英形象的陸行舟此刻領帶松着,額上微微冒了層汗,喉結都比平時顯得凸些。

“不要緊。”他淡淡答完,就這麽停在了原地,任由陸行舟扶着。

真是奇怪,他想。怎麽陸行舟一來,自己的雙腿就好像走不動了,因為親眼目睹仇人被抓而激動得突突直跳的神經也疲軟下來,情緒漸漸恢複平和。

他不肯承認這是軟弱,只覺得很累,一種長久的奔跑以後終于可以暫時喘一口氣的疲憊感滲透骨髓。很想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地睡一覺,哪怕席天慕地也好,松一松已經繃得太久的神經。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許久沒有體會過的孤獨感,從毛孔發梢慢慢散出來,充盈在身邊揮之不去。這種感覺大概以前也有,只不過他太急于複仇,疾馳之中忽視了這些細枝末節。如今暫時停下腳步,孤獨就再也回避不開。

算是種巧合,人力無法抵抗的巧合。這個叫陸行舟的人恰好在這一分鐘出現在自己身邊,恰好接住了這份疲倦。

來不及想,楚然已經反身抱住了陸行舟,兩手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全部力量通通卸在他身上,頭倦怠地垂下去。

就靠一會兒吧,一小會兒就好。做成了這樣一件大事,自己值得一小會兒的放縱。

停車場的一切其他車與人一瞬間通通消失了,天地之間好像就只剩下他自己和被他抱着的這個人。

他很放松,陸行舟卻完全怔住,身體僵得石膏一樣。

已經記不清楚然有多久沒在床以外的地方主動抱過自己了,更別提像現在這樣有些依賴的神情。吻過無數次的那兩瓣唇就挨在頸邊,那對細白的胳膊正緊緊圈住自己,好像害怕自己離開一樣。他能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楚然心裏那扇又厚又沉的大門暫時向他打開。

沒多久,懷裏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像怕冷的那種寒戰。陸行舟輕輕拍他的背,側過頭去親他的額角,“是不是吓着了,別怕,我在這兒。”

他想看看楚然頭上的傷,楚然卻不肯,躲閃間紗布輕輕蹭着他的脖子,胳膊環着不松。

陸行舟幾乎想對李明健行個大禮了。怎麽別人出了事,自己會有這樣好的待遇?他簡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心底軟成一片,克制着把懷裏的人揉碎的沖動靜了片刻,然後左臂穿過膝彎,右臂摟着楚然的脖子,徑直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身後的裘久骁見狀一個箭步沖上去拉車門,然後悄無聲息地退開。

陸行舟将人穩穩放在後座,聲音溫柔得自己都陌生,“是我的錯,不該讓你跟着大哥過來。以後遇事不要逞能,交給我來解決。”

這些年他認了無數次錯,這一次最心甘情願。

楚然面色發白,眼睫半阖着,薄瘦的脊背蜷縮在寬大的黑色真皮靠背中,沉靜裏更添了一分病态美。

陸行舟坐到他身旁,攬過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肩膀竭力向下塌着,想讓他靠得舒服一些。

“為什麽要去追李教授?你要是受了什麽傷,有沒有想過我。”他手指撥開楚然額前擋眼的碎發,不覺得自己的話前後毫無邏輯,只是用最直白的方式陳述內心激蕩。

楚然的目光毫無焦距,靜了一會兒,然後将眼睛完全閉上,臉頰往他看不見的地方側了一點,“沒什麽,只是看見警察追他,下意識就想去攔,沒想太多。”

連聲音都是倦怠的,像是快要睡着了,不喜歡被人打擾。

陸行舟淡然一笑,把音量放得更低:“看不出我們楚楚還很有正義感。”

他很想跟楚然說警察要抓誰是警察的事,危險的事不要再做。但他猜以楚然的脾氣,應該不想聽到這些話,所以只是親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發頂。

楚然沒有躲開,只是極輕極緩地嘆了一口氣,呼吸穿過二人皮膚的空隙拂到陸行舟下颌,微微有一點癢。

如果這一刻的時間有價碼,陸行舟願意拿全部身家去換。他笑了一下,覺得自己以前枉擔了暴戾專制的罪名,往後真該改一改。

靜坐許久,楚然慢慢睜開眼,目光停留在前排椅套上澤川置業的英文标,像是忽然想起來一樣輕聲問:“大哥呢,現在怎麽樣?”

陸行舟攬着他的腰道:“我着急過來見你,那邊是律師在處理,剛才來電話說只是一樁陳年醫務糾紛,我們很快就能見到他。”

“醫務糾紛?”楚然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我怎麽聽說,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陸行舟笑了笑:“那是別人的命,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大哥只是被牽連。”

站在陸和澤的角度,他輕易就能把這整件事全推到李明健身上,自己扮演一位走投無路又被蒙在鼓裏的病人。李明健只要還想家人活命,就會識時務地一個字也不洩露出去。這裏是臨江,臨江是什麽地方,陸家跺一跺腳地面就要抖一抖。

楚然半晌沒說話。然後他像是休息夠了突然醒轉,身體慢慢坐直,一字一頓道:“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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