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請君入甕
第35章 請君入甕
唐酒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接納林意成為高塔雄蟲?”唐酒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胳膊, 眉間微微挑起:“他們真舍得把自己的權利讓渡出來?”
不怪唐酒感到奇怪。
高塔誕生至今,可以說帝國歷史有多長,高塔的歷史就有多麽悠久。帝國皇室還會因為時代動蕩出現不同程度的變動, 高塔卻從始至終,都掌握、也只掌握在建國時期那八位S級聖閣下們的後蟲手中。
期間也不是沒有平民出身的雄蟲基因突變,意外返祖、二次覺醒為S級雄蟲, 但基本都如天邊的流星。
他們或許盛極一時,但也僅僅只限于在世之時。
一旦身死,其後蟲往往也會在高塔有意無意地幹涉下,一代代跌檔,最後流落中等星球,淪為平庸。
這樣的高塔,會允許林意這麽一個毫無背景的外來蟲與他們平起平坐?
唐禮卻并沒有解答他的疑惑。
年長的雄蟲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反過來将問題抛了回去,饒有興致地道:“你覺得呢?”
唐酒懂了。
這就是要考驗他的意思了。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高塔絕不會接納林意成為他們的一員。
說白了,屬于雄蟲的權利本來就只有那麽多, 高塔雄蟲們也是一代又一代地經營了數萬年,才有了如今與議院和軍部平起平坐的機會, 怎麽可能輕易将自己的成果分給它蟲呢?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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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高塔确定,接納林意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大的利益,又或者,他們決定接着接納林意的這個機會,将現有的某一支高塔雄蟲踢出局!
不過一念之間, 唐酒瞬間反應了過來。
“不對。”
年輕的雄蟲微蹙着眉頭, 迅速分析道:“高塔不可能接受林意,即便原本的八個位置出現一個空缺, 他們也一定會更傾向于将空出來的權利內部消化,而不是讓渡給一個毫無背景的外來雄蟲。”
“所以——”
說到這裏,唐酒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他看向自家雄蟲:“高塔接納林意是假,借着接納林意這個借口,試探我們才是真。”
聖地所謂的規矩森嚴,消息密不透風,那是針對普通雌蟲。
實際上,在高等特權蟲族圈子裏,烏拉諾斯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換句話說——林意與他唐酒關系惡劣,無論是在特權蟲族的圈子裏,還是在高塔的範疇內,都不是什麽秘密。
在明知道唐酒和林意不對付的情況下,高塔還提出要商讨接納林意成為高塔雄蟲的可能,這不是在打唐酒的臉,這是在打唐酒所代表的這一支所有高塔雄蟲的臉!
這還只是第一層。
考慮到自從弗萊明和克萊因宣布聯姻以後,他與阿勒西奧就對外表現得格外恩愛的這個大前提,恐怕各方勢力都已經開始懷疑,弗萊明與克萊因并非是借着聯姻的名義争權奪利,而是真的起了聯手的心思!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做什麽?
——先下手為強。
沒錯,就是先下手為強。
原本弗萊明與克萊因互為死對頭,帝國的局勢還算平穩,各方勢力之間也還算平衡,不至于有什麽掀翻全局的波動。可一旦這兩個龐然大物決定聯合,其他高等特權家族還要不要混了?
就是其他高塔雄蟲,也絕不會允許讓唐酒這一支高塔雄蟲一家獨大的局面出現。
對他們來說,想要同時對付弗萊明和克萊因這樣的龐然大物,就只能聯手。
怎麽聯手?
通過什麽樣的手段聯手?
正在各方勢力為此苦惱的時候,恰巧,一位毫無根基的外來雄蟲即将二次覺醒進化為S級雄蟲的消息傳了出來。
自此,各方勢力得到了他們最想要的“紐帶”。
林意不是喜歡高等雌蟲嗎?巧了,高塔雄蟲們也正愁着該通過什麽樣的方式進一步拿捏高等特權家族呢;而那些高等特權家族裏的雌蟲們,同樣想要一個甚至好幾個足夠優秀的後代。
各方一拍即合。
高塔雄蟲們負責以“高塔的名額”作為誘餌,籠絡林意,讓林意成為他的工具與棋子,将唐酒所代表的這一支雄蟲踢出高塔;特權雌蟲們則負責解決克萊因,瓜分帝國元帥死後留下的一切遺産。
這個所謂的“商議接納林意成為高塔雄蟲的可能”,不過是各方勢力投石問路的第一步。
想到這裏,唐酒多少有些擔憂:“那我們——”
小雄蟲話還沒說完,就被邊上靜靜旁聽的弗萊明家主驟然打斷了:“糖糖。”
唐酒不解:“雌父?”
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因而滿臉寫着苦大仇深的小雄子,維斯卡斯神情無奈:“你雄父逗你玩呢,你怎麽還當真了?”
唐酒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家雄父,不确定地道:“……是這樣嗎?”
唐禮正欲說話,就看到自家雌君給他遞了個眼神,不過一個簡單的對視,百年并肩下來的默契瞬間讓他領悟到了弗萊明家主的意思,轉而道:“你雌父說得沒錯,事情還沒有到那麽糟糕的地步。”
“不管是弗萊明還是克萊因,都沒有弱小到會被一幫烏合之衆輕易吞噬的地步。”
唐酒半信半疑,總覺得自家雄父和雌父似乎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商量好了什麽。出于對老滑蟲的不信任,小雄蟲本能地看向自己向來“老實蟲”的雌父:“真的嗎?你們沒有瞞着我什麽吧?”
“真的沒有。”
弗萊明家主說着,臉不紅心不跳:“你雄父跟你說這些,也只是希望你心裏有數,沒有要你參與進來的意思。說到底,我們糖糖沒經過二次覺醒,還是只小蟲崽呢,你呢,就好好休息,為即将到來的二次覺醒做好身體準備就行。”
“像這種政治場上的事,交給大蟲來解決就好。”
說到這裏,弗萊明家主毫無所謂地笑了笑,神态輕松,語氣裏透着滿滿的理所當然:“像我們糖糖這樣的小蟲崽,只需要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等着大蟲把勝利的果實送到嘴邊就好。”
唐酒:是、是這樣嗎?
小雄蟲半信半疑。
他困惑地看了看自家雌父,又看了看自家雄父,猶豫半晌,最終還是乖乖地閉上了嘴。
算了。
就以往的經歷來看,像這種雌父和雄父共同決定的事,他這個做蟲崽的就是一手一個,抱着自家雌父和雄父的大腿撒嬌,那也是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的。
他還是自己多多觀察一下局勢,再根據具體的情況,進行随機應變好了。
*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當天夜晚,唐酒便久違地夢見了原作小說中的情景。
先是阿勒西奧因精神暴動身死。
随後塔裏克和霍華德合作,瓜分了本該屬于阿勒西奧的一切。為了在動蕩的局勢中謀取更大的利益,也為了始終被唐酒找茬、霸淩的心上蟲,塔裏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與霍華德聯手,将矛頭轉向了弗萊明。
二對一,弗萊明毫無懸念地落敗了。
弗萊明家的雌蟲慘死,唯獨唐禮和唐酒因為雄蟲的身份逃過了一劫,卻也被剝奪了高塔雄蟲的身份,從高等特權階級跌落。
解決了弗萊明,塔裏克終于開啓了與霍華德的內鬥。
眼看着塔裏克不敵霍華德,即将在這場最後的戰争中落敗的時候,聖地恰如其分地傳出了林意極有可能二次覺醒為S級雄蟲的消息。
這讓塔裏克一系的蟲大為振奮。
高塔也因為很久沒有新的S級聖閣下出現,最終選擇了站在塔裏克這一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始終記恨着林意,也憎恨着塔裏克等蟲的“唐酒”,最終選擇了铤而走險,将林意覺醒所需的多種生長液裏的其中一種,替換成了具備相反作用的毒液。
當然,按照小說的套路,“唐酒”這樣的毒害必然是不可能得逞。
也正因如此,故事裏的“唐酒”不僅沒能成功毒害林意,反倒被聖地一位受過林意恩惠的工作蟲看了出來,為了報答林意的恩情,這位工作蟲悄悄地将兩蟲的生長液互換了。
“唐酒”這位炮灰,也就理所當然的落到了自作自受、跌落B級的下場。
作為雄蟲,“唐酒”當然不會因此被處死。
但他同樣因為蓄意傷害尊貴的聖閣下,被全帝國的高等特權雌蟲所厭棄,終其一生,都沒能與任何雌蟲組建家庭,僅作為帝國定期抽取信息素,制作安撫藥劑的工具蟲,了此殘生。
“——!”
唐酒睜開眼。
房間裏靜悄悄的,四周萬籁俱靜,唯有此時仍在通訊中的光腦畫面能夠證明,他方才記起的一切,都僅僅只是一場夢。
“糖糖?”
來自通訊另一端的聲音适時地将唐酒從灰暗的夢境裏拉了出來。
阿勒西奧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視頻畫面的另一端,此時正有些擔憂地看着他:“怎麽突然驚醒了?做噩夢了嗎?”
唐酒看起來驕縱脆弱,其實一向是一只相當精明且堅強的蟲。
然而雄蟲有或許就是這樣。
當他的情緒不被關注與在意的時候,再多的煩惱和不安,他都能一只蟲面對。可一旦他的生命裏多出了另一個會關心他,呵護他的個體,縱使理智如唐酒,也免不了變得有些脆弱起來。
說白了,就是想撒嬌。
唐酒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通訊的另一端。
阿勒西奧微蹙着眉頭,正思考着究竟是什麽樣的夢境,居然讓他家小玫瑰如此失态的時候,就看見對面的小雄蟲埋怨地看着他,憤憤不平地道:“都怪你不好!”
阿勒西奧:“?”
阿勒西奧頓了一下。
他确定、一定,并且肯定,自己最近沒有做任何有可能惹毛自家小祖宗的事情,考慮到小玫瑰剛剛從噩夢中驚醒……
破案了。
肯定是小玫瑰夢裏的他做了什麽不對的事。
年長的軍雌對此表現得相當淡定——不就是因為夢境裏的自己做了錯事而被小祖宗殃及池魚?
可以,這很唐酒。
習慣了自家小雄蟲在某些方面的離譜,阿勒西奧也沒生氣,反倒放低了聲音,耐心哄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所以你夢裏的我做了什麽錯事?你說出來,我們一起罵他。”俨然将夢境裏的自己和真實的自己視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
唐酒控訴道:“我夢見塔裏克接手了你的一切,把帝國的半壁江山都獻給了林意,還和林意一起欺負我!”
唐酒露出控訴表情的時候,阿勒西奧的眼裏還帶着笑。
直到唐酒把話說完。
阿勒西奧不笑了。
年長的軍雌“啧”了一聲,對夢境裏的自己相當不滿,直接且不善地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夢裏的我難道是死了不成?”
他說的是氣話。
當然,氣的是夢中的自己。
令阿勒西奧沒有想到的,是對面的小雄蟲竟真的點了點頭,愈加張牙舞爪,兇神惡煞:“你居然敢抛棄我,一只蟲死掉了!就是因為你死了,他們才都來欺負我!你說,你是不是壞透了?”
阿勒西奧怔住。
只覺得自己似乎一顆心都要化了。
本以為唐酒是因為夢境裏的他,而對現實裏的他遷怒,原來是因為夢見了他的死亡,感到不安難過嗎?
阿勒西奧莞爾。
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都變得柔和了不少:“別生氣,寶貝,我在這裏呢。還記得你來找我談判那天,我說過的話嗎?我是不會死的。”
“除非是你抛棄我,否則我永遠都不會抛下你一只蟲。”
小雄蟲探頭:“真的?”
“真的。”阿勒西奧答得無奈,确定小雄蟲在他的安撫下,情緒逐漸變得穩定,軍雌這才想起了對方話中提到的另外兩只當事蟲,當即不在意地道:“你要真那麽在乎塔裏克和林意,我找個機會,替你解決他們就是,何必憋在心裏苦悶?”
本以為唐酒會一口答應。
不想,對面的雄蟲在聽完這話後,反而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要!”
見阿勒西奧面露疑惑。
唐酒想了想,又補充道:“塔裏克你随意,但是林意你不準動,我會親自解決他,你不準多事!”
阿勒西奧了然。
這是準備自己留着慢慢玩呢。
既然唐酒鐵了心要自己來,阿勒西奧當然不會掃了小雄蟲戲弄獵物的興致。
“對了。”
确定了林意的“歸屬權”,唐酒想了想,又提起了白天時,自家雌父和雄父的異常:“……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雌父和雄父的意思是說,我們的處境看似危險,其實只是是個小考驗,讓我不要擔心,好好修養身體,專心等待二次覺醒就行,但我總覺得他們好像在隐瞞我什麽。”
“阿勒西奧,你覺得呢?”
小考驗?
阿勒西奧挑了挑眉,眼中多了幾分深思。
原來如此。
是不是小考驗還不好說,但“考驗”這個詞,多半是确定的了。
“你雌父和雄父說得沒錯。”阿勒西奧表情不變,輕描淡寫地道:“這事看起來兇險,其實也沒那麽複雜,你就聽你雌父和雄父的好好休息就行,其他的,還有我們呢。”
這話半真半假。
兇險是真的,不複雜才是假的,希望唐酒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照顧好自己才是真的。
倒不是阿勒西奧有意隐瞞唐酒。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維斯卡斯·弗萊明口中的“小考驗”,恐怕正是給他的最後一道關卡,能不能讓弗萊明家的蟲子點頭,順利和他家小玫瑰訂婚,多半就要看他在這“小考驗”中的具體表現了。
像這種由雄子的雌父,特地設給追求自家小雄蟲的雌蟲的考驗,讓雄蟲知道算個什麽事?
以唐酒的脾氣,一旦得知了其中內情,必然會摻和進來。
弗萊明家主會不會因此給他判負分不說,倘若唐酒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什麽差錯,那才是真的叫阿勒西奧後悔都來不及。
帝國元帥到底比唐酒大,真要演得不動聲色,不讓小雄蟲發現異樣,還是很容易的。
他耐心地哄了幾句,順勢将話題轉移到了有趣的蟲和事上,很快就将小雄蟲哄得眉開眼笑,高高興興地向他道了聲晚安,就心滿意足地繼續睡覺去了。
通訊并未因此中斷。
這些天來,兩蟲始終保持着通訊,有空聊上幾句,沒空的時候就各做各的工作,已經成為了他們的習慣。
确定小雄蟲重新進入睡眠。
阿勒西奧将音量暫時調到了靜音,轉頭看向副官弗洛裏,輕描淡寫地道:“通知他們,準備收網。”
弗洛裏微微一愣:“現在?”
“會不會太早了?”副官猶豫不決:“恕我直言,元帥,眼下并非是我們行動的最佳時機。”
“不。”
回應他的,是帝國元帥的斬釘截鐵:“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阿勒西奧淡淡地道:“見招拆招看起來萬用,實則是最愚蠢的一種,想要打斷他們的節奏,讓他們按照我們的計劃行事,最好的選擇,就是引蛇出洞。”
“他們不是想等我們露出破綻嗎?”
阿勒西奧毫無所謂:“那就賣他們一個破綻。”
站着等待敵方挨打可不是帝國元帥的風格——相反的,引蛇出洞,請君入甕,才是阿勒西奧最喜歡玩弄的手段。
弗洛裏點頭稱是,徑直執行自家上司安排的任務去了。
年長的軍雌則低下頭,看向視頻通訊另一頭,已經安靜熟睡的小雄蟲,眼角彎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他答應過他的小玫瑰,會在對方開口索取之前,主動獻上他一切欲言又止的禮物。
這一次,當然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