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攜風雪而來（三十四）
她攜風雪而來（三十四）
再次睜開眼，姜允等到了她想要的黎明。
确認問眠已經回去，她才着急地前往神廟附近。
在這裏所感受到的除了荒涼，陰森，只剩被遺忘的孤寂。
姜允知道，自己闖進這片叢林背後，就是她曾經的“家”。
家。
姜允的眼神充滿自嘲，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并非神廟，而是浮墨江。
那是什麽朝代呢？
姜允發覺自己刻意遺忘的部分，正如一張複雜的拼圖，碎了之後又再次拼起來。
當她剛開始有意識的時候，身體每天都在變化。
有時是人身獸首，有時就像《山海經》裏的禺強，是個分／身諸多的多面體，有時是神和魔的綜合體。
所以，她的真身是一種類似于，誰看她像何物，就是何物的存在。
當她具象化開始活動時，遇到的第一個神是淮若。
彼時，姜允還不知道淮若很早之前就知道她，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現。
淮若所看到的姜允，只是個剛來到世界不過兩三年的孩子，對其悉心教導。
剛剛學會說人話的小姜允，好奇地看着夜裏披星戴月而來的淮若，“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淮若總是溫柔地笑着：“我叫淮若，一般親近的人都叫我小名，問眠。”
說着，她将小姜允帶到泗水臺，坐在菩提樹下閑看風月。
小姜允想了半天，才納悶：“那些聲音都叫我渠謾，這是我的名字嗎？”
淮若耐心地解釋：“那不是名字，是……一種稱號。”
小姜允還想追問，卻看到天邊飛來一個金光閃閃的男子。
莫名地，她對此人很反感。
男子手中的法器指向小姜允，“眠眠，這種邪物留不得！”
淮若一心護着幼小的孩子，“她是無辜的。我相信，好好教導，她以後也可以成為有用的神。”
男子失望地看着她，“你總是喜歡婦人之仁，仁慈也該分對象。”
“兄長的偏見，在我看來也是不可取。”
“你當真要護着這孽障？她可是弑神者用來對付我們的！”
“二哥，如果她以後沒有和弑神者同流合污呢？”
“真言鏡預言的不會有錯。”
男子十分相信預知未來的真言鏡裏的事，都是真的。
淮若堅持道：“再給我百年時間，如果如二哥所言，淮若願以死抵過。”
男子不敢相信，“你是中了什麽邪，為了這種虛無的存在跟我賭氣？”
淮若握住小姜允的手，淡淡道：“母親說，神愛衆生。即便這孩子是郭邺坤做的僞神，但她也是衆生之一。”
男子被氣的不想說話，臨走前，提醒道：“若是她以後背叛了你，你可別找我哭鼻子。”
淮若看了眼神情懵懂的小姜允，笑道：“不會。”
感覺自己被針對的小姜允，心裏沒有多餘的情緒，只是覺得這個和淮若長得很像的男人，很兇。
淮若蹲下來對小姜允說：“你有名字的。姜允。姜水的姜，允乃公平，允許之意。記住了嗎？”
小姜允似懂非懂，像個粘人的貓蹭着淮若的臉頰，“記住了……”
…
52赫茲：【歪？寶你還在線嗎？發什麽呆呢，你別說你現在要去神廟把老巢拆了。】
姜允回過神，“我在想主神看到我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什麽。”
52赫茲小聲哔哔：【當然是可愛像個團子的小蘿莉……】
姜允沒聽清，“你說什麽團糕？小心偉大的昊昃陛下一道法旨整死你。”
52赫茲：【咱就是說，我和你聊天從來就沒同頻過。】
姜允露出歪嘴戰神般的笑：“同頻了還得了。”
她放開神識去搜尋附近的妖魔鬼怪，只看得到魍魉的背影，發現整個無所淵的嬰靈鳥都不見了。
姜允有種心情糟糕透頂的感覺，居然有人能夠在她的地盤操縱這些，看來郭邺坤的餘黨已經按耐不住了。
姜允粗略地看了眼後面的劇情，表情從挑眉到嘆息，再到差點沒忍住爆粗口。
終究，她選擇什麽都不問。
剛才那些美好的回憶湧上心頭，姜允感到懷念的同時，也會在想，當初淮若假如沒有對她有恻隐之心，會不會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而她可能會像郭邺坤一早就計劃好的，失去人類的信仰變得衰弱，再變成堕神。
等到自己這把刀變得鈍了，失去價值，就會立刻被丢棄。
姜允想到這些結果也沒覺得好怕的，本來她就不值得淮若那樣做。
何況……
52赫茲驚呼：【哎呦喂，寶你可以啊，你看你的心态平和指數和求生欲到達相同數值了。】
姜允掀開眼皮，“加起來二百五，你想說這？”
52赫茲把自己分屏，可愛的臉出現在一大一小的屏幕中，【哎呀，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啦，是恭喜你終于離完成任務又近一步了。咦，琉璃萬玉瓶呢？】
“跟着無困一起打包給梅平投胎去了。”
【……我真的要被你這敗家玩意給氣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哦，我不知道，我失憶了，回聊。”
姜允不想聽52赫茲聒噪，信步走出無所淵。
她擡頭看着今天大好的陽光，打算和昊昃見一面，又覺得他現在做主神，又要管理衰敗的神界，估計忙得要死。
罷了。
那個妹控對她很有意見，這會碰面不就是找怼。
汐雨宗。
這會，外室弟子和入室弟子在一起學咒語術法。
嵘叔覺得分開教麻煩，就和仁安長老商量，讓兩批新人過來共同學習。
再加上，雪姿聽說有了萬興的消息，又開始神龍見首不見尾。
于是，教導弟子的重任落在嵘叔他們的身上。
嵘叔摸着劍譜，說：“我覺得吧，前宗主這次回來得跪個把時辰的搓衣板。”
仁安長老嫌棄道：“你以為人人和你一樣怕老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沒有老婆。”
嵘叔：“……”
聽到有弟子在偷笑，他立刻轉頭：“笑什麽笑，回溯術咒語都背熟了嗎？”
話音剛落，許久未見的冉均很流利地背誦一遍，整個人沒了之前的精氣神。
鐘勤想過來打招呼，結果咒語沒念對，把自己變成了個年僅幾歲的小胖墩。
惹得華熙和衆人大笑不止。
問眠看着白白胖胖的鐘勤，忽然想到姜允小時候又是怎樣的狀态。
想了想。
她還是覺得師尊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愛貧嘴。
問眠的目光又落在冉均身上，之前聽态千說他家裏有長輩去世了，冉家這段時間都在忙着這個。
親自送走自己的親人，換做是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冉均勉強打起精神，對問眠笑：“讨厭鬼，聽說你汐雨訣的第三層練成了？”
問眠查看自己的靈臺，緩緩道：“算是吧。”
那天晚上遇到姜允之後，她去無所謂看了會沒有發現別的端倪，返回泗水臺繼續練功。
就那麽一瞬間就破了瓶頸。
可能就像姜允說的，心無旁骛才，瓶頸也就不複存在。
冉均笑道：“看來你和我都是很有天賦的人。”
問眠看着少年，淡淡道：“你現在第七層成功了嗎？”
“還沒呢。不過，我不會放棄的，如果我能再強一點……”
冉均想起去世的祖父，心裏不免有些感傷，就算他再強，也阻止不了生老病死的定律。
這次，他親自做了送魂儀式。
以前可能感覺不到死別的悲痛，現在也只剩下許多沒有實現的遺憾。
問眠不得不多看了眼冉均，他才十四歲就練到七層，果然是有點天賦。
而她要想達到這個地步，除了刻苦就是刻苦，而且要徹底領悟到汐雨訣的精髓。
冉均說道：“不要這麽羨慕地看着我，我也是用了好久才到達今天的境界，将來有我罩着你，不用怕被欺負。”
問眠：“我沒有羨慕。”
她相信自己也可以做到這個程度。
冉均得意了一小會，又說：“今晚上巳節的燈會你去不，說不定哪個小子就和你看對眼了。”
問眠別過頭，“你去吧。”
冉均搖了搖腰間的好幾個香囊，“我就不去了，我可是要成為修仙界力挽狂瀾的人。”
問眠瞧見他身上至少有好幾個小姑娘送的定情香囊，暗道過陣子估計就有好戲看了。
那邊，鐘勤恢複正常體形，追在曹典身後問：“書生，你說上巳節做祓禊燈當真能夠保佑仙侶平安？”
曹典想起上次和鐘勤的争執，沒好氣道：“等你有了仙侶再說。”
鐘勤不好意思地瞄了眼華熙，“我……”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袚禊燈制作不易，雖然能保住仙侶神魂不散，但是也要付出代價的。”
曹典合上書，臉色不是很好的離開這裏。
鐘勤還是第一次看他變臉，回頭望着和問眠說話的華熙沒有吭聲。
問眠聽到這些沒什麽反應，對華熙說：“燈會我就不去了。你若是想去，可以讓嵘叔帶着你。”
華熙嘟囔着：“那我也不去了。”
讓她和嵘叔去，等于和沒去一樣。
問眠将今天學的內容都記在腦子裏，等到日落西山時才來到無所崖附近。
她看着懸崖上的那些被風吹動的樹木，想到心裏的決定站在那很久沒有動靜。
直到新的太陽出現，問眠才看着那一抹朝陽從容離去。
從現在起。
她要屏除一切雜念，包括對這裏若有若無的牽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