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黃昏，殘陽似火，霞光染紅了邊境小鎮桑榆城，關外一望無際的沙漠深處，北夏的狼騎兵帶着翻飛的塵土滾滾而來。
“殿下，我們到北夏了。”十七掀起車簾，對車內的趙亦良說。
禁軍與狼騎兵在成門外交接之時，周岚韻推着趙亦良緩緩前行，她一邊走一邊望着西下的落日，卷起的細沙，明明是陌生的環境，卻不禁感到一陣熱血沸騰。
她從未想過，此生還能瞧見如此壯闊的異域風情。
一陣晚風吹來，掀起周岚韻裙擺一角，趙亦良回眸正巧望見，輕聲問了句：“覺得美麽。”
“嗯。”
小姑娘輕輕颔首，回過神與他對視，藏下耳邊散亂的鬓發，唇邊一抹淡淡的弧度。
而後，她瞧見了與禁衛軍交接過後信不走來的北夏使臣，稍稍俯身。
“殿下。”
北夏使臣是個卷胡子的，偶爾做出的表情也是相當滑稽，也學着周岚韻的動作微微俯身，“我是北夏使臣王誕。殿下一路上辛苦了，接下來将由我的狼騎兵護送三位前往都城。”
周岚韻趁着趙亦良與王誕交談之際，悄然回過身，只見黑甲禁衛軍已經浩浩蕩蕩地朝來的方向離去。
而她距離故土，卻是越來越遠了。
“那我們現在啓程去邺城吧。”王誕說着，又轉過頭看了看周岚韻，“只是我們接到的情報是有兩人，只準備了兩匹駱駝，不知這位姑娘……”
不等趙亦良開口，周岚韻先道：“殿下腿腳不便，我還是跟十七将軍同乘吧。”
剛聽周岚韻說完這句話，十七剛想應聲，就感覺身邊一股冷氣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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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對着周岚韻小聲道：“姑奶奶，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敢啊！”
王誕看出三人的處境，于是笑了笑，開口解圍：“這樣吧，我有一女兒，今兒也跟來了，就讓這位姑娘跟我女兒同乘一匹，可好？”
“好。”周岚韻再次擋在趙亦良身前，回應。
說罷也不向趙亦良請示，跟着王誕見到了這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兩人共乘一駝。
随着幾聲狼嚎，大軍開拔。
“想不到你一身男子扮相，竟是女兒身。”周岚韻向後轉頭，試探地說道。
誰知那女子毫不理睬她的話。
周岚韻思索片刻，決定更加坦誠一些，繼續道：“我名周岚韻，姑娘怎麽稱呼？”
“王嫣。”那女子冷冷地答。
“嫣字，美好之意，與姑娘很是相稱。”周岚韻淡淡一笑，試圖從王焉的嘴裏套出更多有用的東西，“不知邺城有什麽特色的小吃亦或是忌諱，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還望姑娘指點。”
“老實呆在府中，就沒什麽忌諱了。”
周岚韻感到挫敗，換作平日裏她才是沉默寡言的那個，可如今碰到王嫣才知道自己那點冷靜不過是東施效颦，嘩衆取寵罷了。
因為接下來無論她問什麽，王嫣始終沉默着，不肯搭話。
于是這趟旅程陷入了僵持的無言中。
北夏的都城離邊境不遠，一行人穿越沙漠，又換乘馬車走了半月後，風塵仆仆的到了邺城，卻不見任何人的迎接，馬車直接行至一偏僻的府邸。
王誕臨了，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三位一路勞頓，先好生歇息着，這裏與南秦可不一樣三位還是盡量不要出去亂逛，每日會有人來送些瓜果蔬菜與衣物。再過段時候，陛下便會召見款待的。”
寒暄一番，十七将王誕送走後，周岚韻則是推着趙亦良四下熟悉了地形。
這院落假山半湖齊全，看着很美，卻沒有任何侍女随從，諾大的府邸只生活他們三人，不論誰看都知道，這不過是個精致的牢籠罷了。
再繞至正廳時，周岚韻便瞧見了将所有行李搬進來的十七站在滿是灰塵的正廳，一臉的不知所措，撓頭麻爪。
她嘆了口氣，果然指望不上。
于是乎，從住進這小別院開始，上到管理開銷，下到灑掃做飯，都要周岚韻自己操辦，只有燒柴、砍柴這種力氣活兒十七還能幫幫她。
反觀趙亦良，桌邊一坐，書本一擺，是事兒不管，周岚韻心中有愧，又憐他殘廢，只能是少與他接觸，眼不見心不煩罷了。
算一算他們來北夏的日子也已經有一個月了，可北夏皇帝卻一直都沒召見。
趙亦良每天用過膳，還是倚在桌邊看着書。
周岚韻偶爾透過門縫瞧瞧，夕陽透過窗戶，在桌上灑下一片碎金，也為他的側臉鍍上一道金邊，好看是好看，就是沒什麽用。
“唉。”周岚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順勢在屋外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嘆什麽氣呢？”十七這邊挑完水，走過來，也坐在了她旁邊。
當初他其實心中對周岚韻沒什麽好印象的的，覺得她長相平平，又是個半路突然出現的“婢女”，對殿下态度不好不說，還總想着逃跑，對她一直有所懷疑。
直到來了北夏，看她纖細嬌小的一個人忙裏忙外的，把他們兩個男子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這才對之前的懷疑抱有歉意，同時也發現了周岚韻有她自己的韻味。
淡淡的，偶爾一個微笑，讓人如沐春風。
當然前提是不能和自家主子碰到一起，不然便是炸藥和鞭炮，一點火就着。
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殿下那麽一個沉穩的人總和小姑娘至什麽氣。
屋內靜靜看雜技的趙亦良可想不到，不過短短一個月，自己最衷心的下屬就倒戈了。
周岚韻見人過來，也不瞞着輕聲道：“殿下從來了開始便在悶頭看書，雖然我們來這兒，就是坐牢的，但一直如此坐以待斃總歸不是什麽好法子……”
十七先是一愣，回頭看了趙亦良的房間一眼，轉回頭笑着說：“姑娘，你可不要小看殿下，其實他的心裏早就有盤算了……只不過是在等一個機會而已。”
“機會？”周岚韻歪頭眼神閃爍，“我不能知道嗎？”
十七眼中滿是欽佩：“殿下就是這樣的人。你見他，什麽時候誰說過他的事兒了嗎？他連他是怎麽受傷的，都不會輕易跟別人說的。”
“是啊。”周岚韻忽然直起上身來，活動下筋骨，裝作不在意的問道，“那他是怎麽落下殘疾的，我能否知道？”
“殿下的傷…”
十七猶豫片刻，最後在周岚韻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壓低聲音小聲道說，“是小時候在圍獵場從馬上摔下來造成的。那時候太子還在，殿下與其他皇子一起去圍獵場狩獵，聽聞是殿下和三皇子一起去追了一只鹿，可最後只有三皇子一個人回來。”
周岚韻心裏一驚，三皇子不就是王慧忻喜歡的人。
“後來皇上就派人去找，在樹林深處找到了殿下。可那時殿下已經摔下了馬，暈了過去。經過太醫的救治，才算保住了命，可腿就這樣落下了殘疾。”
“那…那他是怎樣摔下來的？”
“雖然殿下一直說是自己追鹿追到林子深處，馬被絆倒了才摔下來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三皇子設的局。”十七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周岚韻，“但殿下并沒有因為身體而自暴自棄，所以，我們要相信他。”
“嗯……”周岚韻抿着嘴，點點頭。
餘晖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還有一抹淡淡粉紅的餘霞挂在天邊。
她的思緒忽然回到了以前那段往事，受盡苛責和冷眼，任人羞辱和虐待。
可這些事她又和誰說過呢？也不就是一個人咽下了所有委屈，然後奮力争取，掙脫牢籠。
她現下才發現，原來她和趙亦良其實是一樣的人，所以才與他在一起時不願繃着繁瑣的禮節，想生氣便生氣，想說什麽便說什麽。
如此想着，周岚韻忽的笑了一下。
“你們在說什麽？聊了這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