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殺

第二十九章、夜殺

“錢汝銘,錢榮益長子,錢氏琉璃場第二任經理。一九四一年二月四日晚神秘失蹤,疑為被日本人暗殺……”

彎彎盯着手裏的那份打印資料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

青年實業家,留洋學子……

她把兩只腳都蜷縮到椅子上,扭頭去看正埋頭打掃的譚章一——不像啊,這和好脾氣的牆壁先生,和耍流氓摸人屁股的譚先生……完全是兩個人嘛!

“喂,有沒有照片可以看啊?”

譚章一直起腰,看白癡似的:“這個也是我偷偷搞到手的,還照片,去哪弄?”

彎彎閉上嘴,重重地抖了一下那張破紙,惹得譚章一個緊張:“別抖別抖!我手上就這麽一張,弄壞了就沒有了!”

彎彎給他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拎着手裏的打印紙,跟拎着尾活魚似的。

譚章一擦擦手,火急火燎地把那紙接過去。

彎彎咕哝:“看你緊張得那樣!幹嘛不送到公安局去?搞不好兇手就查出來。”

譚章一不可置否,把紙收到櫃子裏,拿着拖把繼續拖地:“這本來就是我花錢找人從他們那複印來的,我再交給他們,出口轉內銷啊?”彎彎嘆聲嘆氣地跟過來:“哎,我晚上不想回去了——”

譚章一瞅了她一眼,往樓下示意:“不怕你媽媽殺上來?”

彎彎嘆口氣,要和解,那也得母親大人肯合作呀!

“我媽吧,跟我一樣,就是那一瞬間,一剎那,特別的激動。等她平靜下來,就好商量了!”

孟媽媽現在就像只點燃了的火箭筒,滿腦子都只有發射發射,別說商量,開口講理都難……

聽她這麽分析了一遍,譚章一也覺得這對母女得分開一下,好緩和一下氣氛了。

當天晚上,彎彎就留樓上休息了。

譚章一抱了條毯子睡沙發,把卧室留給了她。兩人隔着面牆聊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母女倆還沒來得及和解,一通電話就把孟媽媽熊熊燃燒的鬥魂澆滅了。孟媽媽是出了名的賢惠妻子,知道老伴有高血壓高血脂,平時飯桌上少有肥肉葷腥。她前腳剛出來,老伴後腳就走親戚串門,一時貪嘴吃多了油膩,血壓升高……

孟媽媽痛心疾首地挂了電話,唠唠叨叨地在屋子裏走了個來回,收拾東西準備走人了。

彎彎正借着愛情的勇氣蹭到門邊,一個“媽”還沒喊出來,就給孟媽媽收拾行李的利落勁吓到了:

“媽,你這是幹什麽?有話好好說……”

孟媽媽一把扔下行李,激動地眼淚都流出來了:“彎彎啊——”彎彎有多少年沒看到母親哭了,一下子慌了神,差點脫口說出我立刻就去相親。

“你叔他送醫院去了,高血壓高血脂都犯齊了,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孟媽媽這會哪裏還顧得上她,眼看着自己的黃昏戀可能變成人鬼戀,急得高跟鞋都打顫了。

彎彎幫她拎行李,叫出租訂機票,目送她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飛機,那囑咐聲還在耳朵邊回蕩:

“你記住啊,有空就約小莊出來聊聊——你小姑說了,他人品好……離那個流氓遠一點……房租太貴,你缺錢媽媽給你墊上!啊,媽媽走了,記得早點搬家——”

彎彎頗為感慨地出了機場,順路買了些鹵肉熟菜,回到家,譚章一果然自動自發地搬下來,打算跟她非法姘居了。

彎彎瞅着他和那一堆東西:“你也太猴急了,萬一我媽沒走呢?”

譚章一反駁:“猴急?猴急是這麽用的嗎?”說完,作勢就要撲過來。彎彎下意識地就擡手一擋,手一揮,塑料袋裏的小腸卷子就漏出來了,不偏不倚,正砸到他臉上。

譚章一嫌惡地跳起來,沖到衛生間洗漱。

彎彎想要笑話他兩句,走到門邊,卻意外地發現他竟然開着冷水就把自己剝光了!

彎彎很不好意思地站在外面訓斥:“你幹嘛啊!耍流氓滾上樓去!”

譚章一裹着大浴巾出來,表情有點兒受傷,也不換上衣服,真的就這麽光溜溜的帶着行李又上去了。

彎彎在他後頭瞅他,覺得他腦袋上殘留的那點白紗布都潔白了不少。

不過,未婚同居也确實不好。都是身強體壯青春正好的年紀,萬一幹柴烈火了咋辦?

彎彎努力說服自己堅守陣地,同時做了愛心晚餐送上去。金燦燦的荷包蛋上用筷子戳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還一點一點塞滿了熱情如火的胡蘿蔔。

譚章一慢吞吞地把飯菜吃完,接着就時不時的拿寫滿“你就不愧疚?”、“我們真的在戀愛?”、“你是不是我女朋友?”等多重含義的眼神跟她哀怨一下。

彎彎受不了那個幾分鐘一次的刺激,只好很虛僞地安慰兩句“早點睡吧”,就下樓來了。

她對着空蕩蕩地客廳哀嘆一聲,晃着腦袋告訴自己要清醒——這個女人戀愛的時候,最不容易保持的,就是一顆無比清醒的頭腦了呀!

到了晚上睡覺的點,譚章一竟然主動發了條睡前安慰短信,看得彎彎心裏暖洋洋的。她對着手機屏幕折騰了半天,終于也只回過去一句“晚安!”。

可是,彎彎知道自己是真的開始投入了,折騰來折騰去,又記吃不記打地開始了新戀情……對象,還是這樣匪夷所思的“人”。

這天她睡得異常的甜美,美夢一次次來臨,惹得她沒到天亮就醒了。彎彎打着哈欠起來上洗手間,打開卧室門,卻意外地聽到樓上傳來一陣奇怪地動靜。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偶爾,還有夾雜着金屬落地的聲音。接着是腳步聲,然後又是枯燥而單調的篤篤聲。

彎彎心都提起來了,張嘴想叫,猛地想起譚章一還睡在樓上!

她鼓足勇氣,蹑手蹑腳地帶着鑰匙上去打開門,卻看到了足以叫她終生難忘的情景——

客廳的燈沒開,只從窗戶裏透進一點點微光,譚章一或者說錢汝銘就那麽靠在沙發上,兩腿交疊,一下一下地單手往牆上的飛镖盤上投擲飛镖。那篤篤聲就是金屬刺進木盤的聲響,投得慢,響得就緩;投得急,聲音就像是飛馬的蹄踏聲。在昏暗的房間裏,肆無忌憚地蕩漾開來。

彎彎啪地打開燈,譚章一正一臉笑意地把手裏的東西投擲出去。她這時才注意到,那盤子上釘着兩只鮮血淋漓的老鼠,下面放着只水盆,濕漉漉地淌着不少暗紅色液體。

被刺穿的頭顱、露出腸子的肚子、只靠筋肉牽連着的爪子……其中一只,還在艱難地抽搐着!

譚章一停下手,眼睛在強光的刺激下眯了一下,那詭異地笑容也就消失了。彎彎愣愣地站在門邊,手貼在開關上,好半晌,啪地又按了下去。

房間裏霎時一片漆黑。

他是,瘋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眼睛習慣了黑暗,漸漸能視物了。彎彎看到沙發上的人影站起來,走到牆邊去收拾東西,乒乒乓乓,迅速而快捷。

人影帶着腥血氣進了衛生間,接着是劇烈的水聲,有下水道發出的,也有洗手臺上的水龍頭發出的。

等到房間裏再次光亮明朗的時候,譚章一已經換了身衣服,恢複了白天的溫柔:“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彎彎看着他不說話,他就湊過來親了一下臉頰,然後拉着她進房間,把人塞進被子裏。彎彎整個人埋在被子,狠狠地打了個哆嗦,接着就覺得他也爬上床,隔着被子摟住了她。

“做惡夢了吧,乖,早點休息吧。”

彎彎幹澀地嗯了一聲,她以為自己回答了,其實聲音小得比蚊子還輕,根本就不可能安慰到誰。

她閉上眼睛,試圖說明自己相信這個借口——惡夢,只是做了個惡夢。

但是,剛剛被譚章一碰觸過的肩膀卻分明被水濡濕了,隐約還能聞到洗手液的甜橙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