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皇家探春活動比想象中有趣許多，這蓬萊池在池中心建有五座大殿，每一座之間都有虹橋相連，橋的欄杆由大紅油漆髹成，很是壯觀。虹橋的南堍豎立一座大門名叫棂星門，門內相對建有兩座彩樓，每逢表演時分，便有伎人在樓上奏樂助興。

與棂星門相對的街的南面設有高臺，上面建有一座樓觀，名叫寶婺樓，樓上可以俯瞰蓬萊池五殿，聖上時常駕幸于此觀賞殿中或虹橋上的百戲表演。

那天見過康王之後，南宮螢也見過別的達官貴人，大家看在老王爺的面子上對她和孟骁都挺友善的，但是背過身又開始嘲笑他們，南宮螢氣得滿臉通紅，想沖上去打人，好在被珊瑚及時阻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畢竟是皇家組織的活動，要出了什麽岔子，非但惹得龍顏大怒，老王爺也挂不住面子。

無奈之下，南宮螢只能忍氣吞聲，後面幾天找各種借口不去參加集體活動。

這天聖上駕幸寶婺樓觀賞百戲表演，文武百官與王孫公子等陪侍左右。百戲表演是南宮螢最愛看的，本來她可以借着老王爺的光在樓下回廊裏看戲，但是她不是很想看到那些人的嘴臉，就索性自己一個人晃蕩，怎知孟骁仍是黏着她不放，于是變成了兩個人，珊瑚偷偷跑去看戲了。

寶婺樓的西面有一座射殿，射殿的南面有一條橫街，街邊有柳蔭小徑，這裏常有華陽城的貴族聚在一起捶丸。不知怎麽，就晃到了這裏。

今日晴好，好些年輕公子哥歡聚在一起，南宮螢聽到嬉笑聲就往前多走了幾步，看到幾名穿着襕袍的公子哥各執一柄木杖，捶打小球，目标是一丈遠處的洞穴。

南宮螢在書上看到過這種游戲，卻從未見識過，因此看得十分入神，直到有小姑娘的嬉笑聲傳來，她才回過神，那小姑娘的笑聲真好聽，像一只清脆的小銀鈴。

“言哥哥！快！快呀言哥哥！哈哈！言哥哥進了！太好啦！”

南宮螢聞聲看了過去，小姑娘穿着水色的褙子，鉛華敷面，雙頰粉若桃花，眉心貼了花钿，一雙細眉彎如新月，煞是可愛！

她水靈的眼睛此刻燦若星辰，時刻盯着捶丸的一名青年，那名青年贏了，她就跑上去為他遞上素帕，其餘公子哥識趣又恰似恭敬地退到一邊。

“多謝公主。”青年接過素帕，也是一臉恭敬，但不似旁人，轉瞬又與小姑娘彷如親密的好友，“公主外出許久了，身子可否受得住？不妨回去歇息一陣。”

“天氣晴好，我這幾日又有好轉，好容易出宮一趟與言哥哥多聚片刻，你想趕我不成？”說到後來，小姑娘垂首故作羞狀。

青年微笑搖頭，“那請公主繼續坐一旁看我們捶丸。”

小姑娘點頭答應。轉身回到她的座椅上時，她碰巧看到不遠處的南宮螢，南宮螢與她對視一笑，小姑娘愣了愣，随即回以微笑，并示意她過去與她一并觀賞。

南宮螢沒有客氣，小碎步湊了上去，孟骁慢吞吞跟在她身後，其實他早發現那是當今聖上最小的女兒，昭華公主，趙妧。

昭華公主自打娘胎就落下了病根，看了許多禦醫都難以根治，直到聖上招貼皇榜廣納名醫，才為小公主尋來一名“再世華佗”，只是小公主病來已久，仍需循序醫治，這一治便是十四年，病情雖有好轉，但若不慎，仍有反複發作的危險，為此，聖上極為重用太醫院的杜太醫。可惜的是，杜太醫在去年仲春時忽然暴病而亡，醫不自醫，整座太醫院都束手無策，只留下他帶進宮十四年的嫡傳弟子小杜太醫。

小杜太醫年輕有為，十七歲時便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太醫院，得以繼承杜太醫的衣缽，而如今唯一能夠醫治昭華公主的人也只有他。

“見過公主。”南宮螢照着先前見老王爺的禮儀，又朝昭華公主福了福身，禮儀雖還不算周正，但是小公主覺得她挺有意思。

“我以前從未見過你，你是哪家的小姐姐？”小公主一臉天真地問她。

南宮螢答道：“我本是華陽城西南宮華的女兒，我叫南宮螢，公主不介意喊我阿螢就行。”

小公主了然點頭，又看向南宮螢身後，離得近了才發現是一張熟悉的面孔，驚喜道：“孟骁哥哥！好久不見！”若她沒有記錯，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是四年前了，小公主對他印象十分深刻，因為他的特殊，也因為他是康王爺爺的外孫。

孟骁點點頭，笑嘻嘻叫了一聲“公主妹妹”。

小公主也朝她點了點頭。

南宮螢看着兩人打招呼，才發現他們早就相識，不過也不奇怪，孟骁既然是康王的外孫，理應見過公主。

“阿瑩姐姐是孟骁哥哥的娘子吧？”瞧見他們形影不離，早慧的小公主一眼洞穿。

可是南宮螢始終覺得別扭，“才不是。”随後扭頭看捶丸。

孟骁撓頭笑笑，“娘子別扭。”

小公主捂嘴偷笑，又想到了她的“言哥哥”，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嫁得如意郎君。

捶丸正精彩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出現一名侍女，驚擾了他們，“公主，該回去喝藥了。”

“杜仲晏這個小老頭，總掃我的雅興！”小公主嘟囔着，似乎不願回去，不願與她的“言哥哥”分開，一刻也不願。

“公主，倘若誤了服藥時辰，聖上又該怪罪宮人們侍奉不周了。”侍女面無表情地再次提醒。

“知道了，我回去還不行嘛！”小公主依依不舍地看了她的“言哥哥”一眼，又與南宮螢他們道別，聲稱改日再見，緊接着，侍女頭也不回地帶她離開了。

看着小公主離去的背影，南宮螢忽然覺得有點難受。

事後她才知道小公主口中時刻挂念的“言哥哥”原來就是當今丞相陸允昇三子陸徵言，今年年初剛到十八，尚未與人定親。

陸徵言是小公主的心上之人。

小公主身子骨羸弱，很少出門走動，她那個兇巴巴的侍女看上去更像是主子，管得小公主死死的，南宮螢每天都出去瞎晃蕩，就是再沒有看到小公主，後來無意中聽說小公主跟人吵架，情緒一激動就暈了過去，有沒有醒來還真不知道。

南宮螢與小公主交情不深，但是心裏還是挺難受的，吵架能夠吵到病發，一定是很大的事了，難道她喜歡陸徵言被聖上發現，被阻止了？

“珊瑚，我想去看看她。”南宮螢百無聊賴地走在水池邊，玩着垂柳，心裏有點想念小公主。

“看誰？”珊瑚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家小姐與昭華公主相識，一臉茫然。

“聽說小公主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什麽？公……公主？！”珊瑚果然一臉吃驚。

“幹什麽呢，大驚小怪的，前兩天在捶丸場上無意中認識了小公主，我覺得她人挺好的，小小年紀就生毛病，怪可憐的，現在她病發，就是想去看看她。”

“可是小姐，公主是千金之軀，裏裏外外都有人守着，太醫們也都照看着，哪裏需要我們操心，再說了，後宮女眷的場所，除非有人邀請，否則我們是近不得的。”珊瑚有理有據地分析，南宮螢覺得不無道理，頓時洩了氣，甩開柳條兒。

“請問，是孟家大少奶奶嗎？”忽然，從後面蹿出一個小黃門，急色匆匆。

南宮螢點點頭，心生疑惑：“有什麽事嗎？”

“公主有請。”

“公主找我？是小公主嗎？”南宮螢驚奇。

“是的，請随下臣前來。”

那小黃門沒有多說，回頭就引路，南宮螢心想正是好機會，就馬上跟了上去，沒想到小公主也還想着她。

小公主住在水殿南邊的園子裏，裏頭造了許多寝宮，專供後宮女眷休憩。小公主住在西南的一座寝宮裏，名喚迎春宮。

小黃門一路引導，南宮螢順便看了會兒風景，她還是頭一回見後宮女眷們的寝宮，心裏稀奇。

“公主在裏頭候着，您請進。”小黃門客客氣氣地說。

南宮螢點了點頭，朝珊瑚使了個眼色，給了小黃門一顆銀锞子。

門口有宮人為她開門，走進去便是一股濃重的藥味，聞了叫人胃裏翻滾，她強忍住惡心感，走到裏間，只見小公主未施粉黛，病恹恹地躺在榻上，身邊有兩個侍女陪在左右，但是南宮螢一出現，小公主就把她們全都支走了。

“見過公主。”南宮螢與珊瑚都福了福身。

“這會兒沒旁人，阿瑩姐姐不必見禮，快坐下說話。”她的氣息确實較前兩日虛弱許多，但也不至于病入膏肓。

南宮螢依言落座，珊瑚陪侍在身後。

“我聽說公主病了，早想來瞧瞧你，可是尋不着法子，沒想到公主先是找了我來。”

聽她說想見她，小公主有些吃驚，但很快滿臉期待地看着南宮螢：“不瞞阿瑩姐姐，這次找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

“我……”小公主似有難言之隐。

“既然是公主有求于我，我定會竭盡全力，就是不知道公主遇到了什麽困難？”南宮螢收不住自己的俠義心腸，一派忠肝烈膽。

“我想離開這裏。”小公主忽然斬釘截鐵地說。

诶？

南宮螢有點懵，難道深閨寂寞，小公主也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可是她是金枝玉葉，如果出去發生什麽不得了的事，她南宮螢就是幫兇，會被殺頭的！

“你不願幫我嗎？”小公主擔憂地問。

“不是不是，只是公主的身子……而且外面也沒什麽好玩的，容易遇到壞人。”南宮螢連連擺手。

“壞人？原來父皇治理的天下，不太平嗎？”

“不是不是，人心難測嘛，我也不敢保證，想當初我偷溜出去就被土匪劫走了，如果不是我福大命大，恐怕早就成了壓寨夫人了！”

“真的如此兇險？”

“是啊，你是不知道，那個為首的土匪婆子非要我做她兒媳婦，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根本鬥不過他們，好在有知府大人派出的高手相救，才有幸逃出來……”

南宮螢開始敘述往事，小公主聽得格外認真，“原來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但是她還是想出去，出去見她的“言哥哥”。

“公主，你想出去是為了陸丞相家的三公子嗎？”南宮螢直言不諱。

小公主被說中心事，立馬露出女兒家的羞态。

南宮螢沒有猜錯，又問：“可他不是也在這嗎？”

小公主忽然面露哀色，期期艾艾地說：“有人亂嚼舌根，将我的心事說給了父皇聽，父皇大怒，命陸丞相将言哥哥遣了回去。”

“哪個混蛋這麽多嘴啊！”南宮螢看小公主委屈，心頭竄起一股怒火。

“其實父皇早将我許了金國的侯爺，待我及笄過後便要嫁過去，可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什麽侯爺，我根本不想嫁，我只想嫁給自己心儀的人！”說着說着，小公主又落淚了，情緒還有些激動，南宮螢生怕她發病，忙上去輕拍她的後背。

原來小公主與她還是同病相憐，都被許配給了不想嫁的人。

聽了此番遭遇，南宮螢改變主意了，她想幫她，就算會丢了小命，她也想幫她，但是她一時半刻想不出辦法，如果這個時候，阿猛在就好了。

小公主先來露個臉~

你們猜阿猛會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