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清晨, 地面濕漉漉的,剛剛下過一場秋雨,路邊枝葉被雨水和薄霜清洗, 青翠至極,間或有爬滿牆的淩霄花, 豔豔開得正盛。

衛國公府門外停着好幾輛馬車, 都是與衛家相熟的世家女眷,借着衛娴回門之際前來打探消息的。

門房剛剛把夫人們安頓好,引進茶廳,奉上熱茶。

這些人中,有宣候夫人、招遠候夫人、顧國公夫人,還有柳家老夫人以及幾位朝中沾親帶故的大臣家的女眷。

顧氏剛起床收拾好自己,就聽小丫鬟來報, 這些夫人已經來了。

昨夜她們連夜遞了拜帖,老夫人不好拒絕,把招呼衆人的事交給顧氏,她沒想到這些人來得這麽早, 想到是來看自己寶貝女兒笑話的,就想先晾晾她們,慢悠悠地用了早膳, 再與各院掌事嬷嬷按排了每日采買,又看了鋪上送來的賬本, 忙了好一會兒,才過前院花廳見客。

“都怪我,事情多, 忙手忙腳的,怠慢了貴客。”她眼角眉稍都漾着得體的笑意, 殷勤迎上來,跟夫人們見禮,引衆人去後院。

夫人們互相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在丫鬟的攙扶下行走在抄手游廊中。

落在最後的宣候夫人和招遠候夫人是母女,這會兒親密地把臂同行,小聲敘話。

“你一大早跑來是做什麽?”

“娘,今日衛六回門,我怎能不來。”

“昨日鬧得大,今日怕是一個人回門。”

“活該,衛六落得如此下場不冤,敢将哥哥踢下河,昨日又提劍上浣花樓,這樣剽悍的女子,怎會有人喜歡?福王定是不喜。”

“如今衛老夫人後悔也晚了。”

“哥哥還想着她?她有什麽好的,不就是臉長得好些?”

“唉,可不就是那張臉。衛老夫人如今假推不見客,顧夫人晾着咱們大半個時辰,別看她現在笑得歡,我看等會她還能笑得出來。”

兩人在後面竊竊私語,顧國公夫人隐約聽到一些,回頭望了她們一眼。

昨日衛娴大鬧浣花樓,多少人即便想看笑話,也沒有這麽當面說出來的,這母女倆倒好,唯恐別人聽不見,宋家和周家是越發不堪了。

衛府寬闊,游廊曲折,因臨近中秋,庭院裏照明的宮燈更換成應景的嫦娥逐月,秋雨灑在燈紗上,竟另有一翻朦胧韻味,增添別樣美感。

過了月亮門,進了後院,顧氏卻不将人引進正院,只笑道:“昨日宮裏賜下幾盆罕見的鳳凰展翅和十丈垂簾,正要設賞月宴,你們來得正好,昨日還是花骨朵,今日倒是全開了,老太太讓人擺到湖中水榭。”

邊說着話,邊将人往牡丹園裏領。時已入秋,牡丹換了菊花,滿園的名貴菊花開得熱鬧。春賞牡丹夏賞荷,秋觀菊花冬看梅,衛府這園子一年四季賞花宴不斷,建園時就怕擾了清淨,故而遠離住人的院落,園子裏也無人居住,一大早,冷清得很,秋風拂過,竟有幾分寒意。

除了顧國公夫人,其他幾位夫人皆是臉色微變。

衛國公不想讓人看熱鬧啊,別管誰上門,只會在園子裏喝風。

但是,誰又能說他們的不是,賞的是陛下賜下來的名菊,飲的是備好的上品雲芽,水榭還備了歌舞,果品也是新鮮花樣,挑不出錯處。

大家在水榭落座,沒多久就有丫鬟匆匆趕來,附在顧氏耳邊一陣耳語,原本還有些強顏歡笑的顧氏這會兒是真的喜笑顏開了。

“先失陪,長公主和武威王駕臨寒舍,同來的還有六殿下夫婦,貴客臨門,瞧我都有些手足無措。”

顧氏解釋幾句,急匆匆領着丫鬟走了,剛走幾步又回頭,看向顧國公夫人,“嫂子,少不得需要你幫把手。”

顧國公夫人自然是樂意幫自家妹子的忙,“這是應當的。”

姑嫂相攜而去,留下幾位夫人面面相觑。宣侯母女的臉色難看,手中握着的扇柄差點被捏斷。

怎麽不是衛娴一個人回來?居然有這麽多人陪同前來,都不介意她對皇室大不敬嗎?

憑什麽她會得到大家另眼相看?

水榭雖挂着紗簾,其實并不擋風,寒意還是滲進來,她們是留了也不是,走也不是,苦不堪言,柳老夫人年紀大了,到底倚老賣老,招了個小丫鬟去找了衛老夫人,這才被引去老夫人院裏。

招遠候夫人在心裏把衛娴狠狠大罵一通,又恨又妒,銀牙都差點咬碎。

邊打噴嚏裹緊衣裳邊走,風一吹,頭發都亂了,狠狽得很。

*

街道上四輛華麗馬車一字排開,身後跟着拉大木箱的板車,隊伍浩浩蕩蕩行到衛府門前。

這怕是最風光的回門了,往來行人停在路邊看熱鬧,瞠目結舌。

第一輛是福王府的四馬駕車,其後跟着武威王和長公主的車駕,最後面是六皇子夫妻的車駕。

這風光比得上衛府嫁女那一日了,難道是因為昨日浣花樓的事?

許多人不明其中緣由,只當做是風流韻事,倒沒奚落任何人,如今又這般慎重,不說長公主夫妻,就是宮裏也是看重這門婚事的。

誰敢說衛娴的不是,只會羨慕她得皇室看重。

馬車停穩,衛娴緩緩睜開眼睛,蕭元河讪笑着伸手:“王妃,氣消了嗎?”

早上的時候他也是一時瞧着有趣才幫她點的花钿,這不是挺好看的嗎?

不但讓她更好看,還會顯得氣色好。

“下次你再敢趁我睡着近我的身,小心你的紅顏知己不要你。”

衛娴拍開他的手,彎腰起身就要下馬車。

“等等。”蕭元河不敢讓她先下,當先跳下馬車,朝她伸開雙臂,想要抱她下車。

衛娴知道他又要作戲,輕嗔道:“虛僞!”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嬌羞地落入他的懷抱,摟着他的脖子站穩。

“彼此彼此。”說他虛僞,這又是啥,還抱着他的脖子不放。

衆人見他們恩愛如常,心裏嘀咕,昨日提劍,今天就和好了?果然是一時氣頭上吧。少年夫妻,往後還有得磨合啊。

不過,總算是沒鬧出大事,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衛家的府門大開,衛國公今日又告假,此時候在門邊,圓臉笑意盈盈,先是打量新婚夫婦,福王恭敬行禮,滿臉讨好,“岳父大人。”

衛國公只是淡淡一笑,沒再理會他,

衛娴看着自家爹爹生氣了,眨了眨眼,上前蹲身行禮,“爹爹。”

細細打量自己女兒,衛國公見她沒事,這才轉而走向武威王和長公主,與他們見禮,又上前與六皇子夫婦見禮。

一群人在門前寒喧幾句,才從正門入府。

蕭元河受了冷落,倒也沒敢如何,依舊笑得燦爛,湊上前去岳父岳父的叫着,殷勤備至,低聲下氣,乖得讓人驚掉下巴。

衛嫦面露憂色,悄悄扯了扯衛娴的袖角,“阿娴,你還好嗎?”

昨夜她聽到消息,愁得一夜未睡,今天晨起都憔悴許多,阿娴怎麽氣色這麽好,這芍藥花钿點得好。

像是想到什麽,衛嫦臉頰微紅,悄悄望了眼前面走着的謝澈。

他們新婚的時候,她的氣色也很好。

“姐姐,沒事,我好得很。”衛娴輕拍她的手背,順着她的視線也看向謝澈。

六殿下今日穿着緋色皇子禮服,溫文爾雅,氣質矜貴,背影挺拔,步伐有力,不像前幾個月那樣腳步虛浮,大約方神醫的針炙還是有效的。

不知道是否已經痊愈,昨日方神醫失蹤,也不知道他們找到人沒有。

“福王……他對你可好?”衛嫦臉皮薄,不敢問自家妹妹床笫之事,含糊其詞。

衛娴以為她是憂心浣花樓的事情,安慰她道:“挺好的,姐姐不用擔心,就是人跳脫了些,愛玩樂。對了,有件事需要姐姐幫忙。”

“什麽事?”衛嫦自然是不會拒絕她。

“福王只聽六殿下的話,雖然昨日的事情過去了,可我還是擔心他再次不着調起來,花天酒地傷我心,我想請六殿下有空常來福王府,這樣他就會安分些。”

“這個,要看陛下的意思,之前殿下為了操辦你們的婚事住在福王府,如今你們已經完婚,怕是有別的差事。”

“橫豎都是在京城裏,不耽誤姐夫的差事。”衛娴抱着她的手臂撒嬌,“行不行嘛,姐姐。”

“好吧,我回宮後就去求太後娘娘,她老人家自會做主。”

“姐姐真好。”

衛娴挨着她,頭抵在她肩上。

這件事确實是姐姐去辦效果最好。

前面游廊分開兩條,一條通往後院,一條通往前院議事廳,衛國公領着武威王走向議事廳,長公主要去看老夫人,顧氏陪在她身邊。蕭元河左右看了看,走到謝澈身邊,“六哥,你是要去看大舅哥呢還是随我去後院?”

後院都是女眷住的地方,他是想去衛娴的院子,怕人家不讓他去,非要拉個人同去。

謝澈無奈地白了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去找大哥。”

蕭元河臉垮下來,低着頭,不理人,也不說話。夏福看着自己主子鬧別扭,也不好過,只厚着臉皮替他圓場,“六殿下,陛下可有話給福王殿下?”

難道就沒個口谕?安慰的話是不用想了,連數落都沒一句?陛下這會兒怕是在念叨主子呢吧?

“話倒是有幾句,不過今日是來賠罪的,得衛國公原諒他。”

“六哥,我這可是為了你。”

蕭元河耍無賴。

“行行行,陪你去,下回你再這麽魯莽,我看六妹妹拔的就不是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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