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回廊邊上的海棠樹裁種了幾十年, 枝葉茂盛,樹幹粗壯,樹根邊上因為剛挖出兩壇藏酒而泥土濕潤, 花匠還來不及尋來草皮覆蓋,新泥惹眼, 其上灑落幾朵海棠花點綴。

衛娴尋來兩把鋤頭, 蕭元河彎腰用鋤頭深挖,華貴的淺紫長衫沾了泥也不在意,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手臂,修長手指緊握鋤柄,一挖下去就翻起一大塊泥。

“小心些,別傷到樹根。”衛娴看得心驚肉跳, 總怕他把海棠的根也挖斷了。

她手裏也拿着鋤頭,盡圓要幫忙被她打發走了,不過蕭元河沒讓她動手。

蕭元河邊挖邊笑:“放心,這活我熟。”

靈活避開樹根, 沒一會兒就挖出一個半丈深半丈寬的大坑。汗從他的臉頰流下,濕了後背,他往後撩開頭發, 笑得燦爛。

“你看,這就挖好了, 對了,再尋兩壇好酒來。”

“尋酒作甚?”

“一看你就沒藏過寶,等會兒我們只說喝了兩壇酒還埋兩壇回去, 往後誰知道你在這裏埋過金子?”

“原來如此,看王爺這麽有經驗……”

“噓。”

蕭元河趕緊阻止她往下說, “有人聽牆角。”

說完,他又提高音量,“那是,本王府裏的竹林中就藏着很多好酒,王妃,等會兒我們回府接着喝!不瞞王妃,這酒在地下一埋,吸了地氣,別有一番風味。”

院外小丫鬟側耳傾聽着,飛快跑走了。

“有人?”衛娴擔心起來,“那還能埋這裏嗎?”

“怎麽不能?”

蕭元河從深坑往側旁深挖了半丈才将箱子放下去,然後填上厚厚的土隔層,還跳進坑裏踩實直到看不出來是兩個坑。

故布疑陣,即便有人挖到了這個坑,也只會挖到兩壇酒。

“你就不怕有人把這樹周圍都挖了?”衛娴用帕子替他擦汗,以防汗水流進他的眼睛裏。

蕭元河嗤笑:“真到了這時候,也別想什麽金子了,保命要緊。”

衛娴想了想,好像也是,人家都正大光明來她院子裏亂挖了,要麽她出了大事,要麽她家裏出了大事。

不過第一次幹這麽刺激的活兒,衛娴心跳起伏劇烈。

“衛六,刺激不?以後我要是混不下去,我就記得還在你這埋過一箱金子。”

他湊在她耳邊小聲呢喃,說的全然不是什麽甜蜜情話。

“你……你為何混不下去?”衛娴一邊躲開一邊結結巴巴地問。

蕭元河是蕭氏子孫,又是公主獨子,陛下這麽偏寵他,有什麽混不下去的?

“吓你的。”蕭元河将剛才箱子壓出來的印子細心抹平,還蹲在地上将折斷的草清理好,直到看不出來那裏曾經放過一個沉重的箱子。

衛娴沒那麽輕易相信他的話,心裏還是忐忑不安。

盡圓拎來兩壺衛府的陳年佳釀,好奇地掃了一眼,沒看到大箱子,猜到他們可能已經藏好了。

“王爺王妃,大家都退出去搬菊花了,夫人說院裏是應該擺些應景的盆裁,等會兒就送來。”

果然沒一會兒,府中小厮用小推車推了不少名菊在主道上,只是海棠樹周圍都是木制廊庑,只能将花一盆一盆搬進來。

大家親眼看見王爺将兩壇海棠春埋在海棠樹下,還吟詩作對,但是無甚文采,逗得王妃很是開懷。

埋好了酒,擺好了菊花,院裏更有一種花團錦簇的感覺,王爺還替王妃蕩秋千,玩了好一會兒才出府,聽說要去逛街,晚上直接回福王府,公爺還特地吩咐花匠仔細養護這些花,每日将芝洲院花樹的情況報到書房。

公爺真是寵六姑娘,這都出嫁了,也不讓人動這院中的一草一木。

*

蕭元河換了輛輕簡的馬車帶衛娴去逛街,兩人并膝坐在車中,衛娴還在擔心剛才有人偷聽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誰的人,偷聽了多少。

“別緊張,岳父肯定會處理的。”

車裏案幾上正煮着茶,熱氣蒸騰,盤上擺着衛娴喜歡吃的小零食,見她憂心重重,蕭元河伸手捏起一塊喂她,笑話道:“膽小鬼。”

他已經換了衣裳,白色書生長袍令他多了一分書卷氣,長發以白玉簪束了個簡單的髻,剩下大半披在身後,就像是普通的書生,除了那雙漂亮的瑞鳳眼能看出天不怕地不怕,其餘都十分普通了,看上去就是京城中處處可見的世家學子。

他一天出來換了三套衣裳,全是奢華料子,前兩套格外華麗,這套卻是簡單裁剪。

“你才膽小鬼!”衛娴一口咬掉他手指上的杏脯。不但膽小,還招搖,像個姑娘家!

誰出門還帶這麽多套衣裳。

馬車突然停下來,車外傳來夏福的聲音,“主子,趙大人求見。”

“讓他前邊茶樓等着。”蕭元河轉頭看她,“等會你肯定開心。”

直到進了茶樓,見了自己的好朋友遲蘭嫣,衛娴才知道他的意思。

“阿娴!”纖弱的白衣女子撲過來跟她抱在一起。

衛娴是又驚又喜,她已經有兩年沒見過自己這位好朋友了,“你怎麽來了?”

遲家沒落後,遲蘭嫣又随趙笙笛外任幾年,回來後又跟趙家鬧僵,各家宴席都不邀請她,她也是閉門不出。

衛娴細細打量她,一身白色羅衫,纖細的脖頸上戴着一串紅玉項鏈,紅玉耳墜搖晃,白膩的肌膚透着激動的緋紅,瓜子臉,柳葉眉,氣色極好,江南美人的婉約沒被後宅的勾心鬥角搓磨。

“突然聽聞你嫁給福王,我自然是要來看看,我們許久不見。”遲蘭嫣望了望前面并肩走過長廊的人,“夫君也是擔心我應付不來宴席上的那些麻煩事,索性不讓我出門。”

“趙大人這是把你金屋藏嬌了?”衛娴湊到她耳邊小聲問,如願看到她羞紅了臉,“連我家都不讓來,過分了。”

前面,蕭元河與趙笙笛已經進了雅間,門扇開着,兩人坐到窗邊往外面望了一眼。

路上行人如織,時辰臨近酉時,太陽西斜,金光灑在對面米鋪,仿佛給那不起眼的米鋪子鍍上了一層金光,頓時顯得金碧輝煌起來。

“查得如何?”蕭元河小聲問。

趙笙笛拎起茶壺倒茶:“方星離曾經替郭侍郎看診,周緒得知吏部有缺,急躁了些,被人當刀子使了。”

“他要想上位也難吧?”蕭元河見門外衛娴和遲蘭嫣還在敘話,收回目光,落在茶杯上,“我猜我岳父想讓張黾調任。”

“現在朝中人人都盯着戶部,你岳父時不時就撂桃子不幹,張太師不滿已久,現在又嫁女給你,他們急躁些再所難免。”

趙笙笛慢悠悠品茶。

“你們刑部什麽想法?”

“能有什麽想法,殺人償命。”

“可你沒有證據,光憑苑青,周家可以撇清。我也不想方神醫再出現意外,不打算讓他去刑部。”

“王爺小看我了不是?”

趙笙笛挑眉,目光落在門外,輕聲喚道:“嫣兒,過來。”

遲蘭嫣怨嗔地瞪了瞪他,拉着衛娴走進雅間。兩位女眷進來之後,氣氛瞬間緩和,刑部侍郎大人也沒再提案子。

“見過王爺。”遲蘭嫣上前行禮。

蕭元河微微含笑點頭。

她們并肩跪坐在另一張矮案邊上,小聲聊着體己話。

輕輕柔柔的聲音萦繞在房中,令人心神寧靜,窗外是人聲鼎沸,臨近中秋,很多小販紮了花燈,街邊還有不少應景的節禮攤子。從昨日到八月十六京城都不宵禁,入夜更是熱鬧,已經有不少人出來觀燈,就連米鋪子也為了應景開始售賣月餅。

蕭元河微微前傾,瑞鳳眼裏全是蔫壞,“趙大人,你要是把方神醫帶去刑部,我就舉薦你去當戶部尚書。”

“王爺是在威脅我?”

“我的話舅舅還是能聽進去幾分的。”

“那你總讓我審問審問吧?”

“審問行啊,只是地點由我定。還有個條件,你得幫我找到神醫的銀針。”

“王爺倒是如意算盤打得響。”

趙笙笛一眼瞧出他的打算,誰說蕭元河是草包纨绔,他分明就是個狐貍成精,想讓趙家卷進去。

讨價還價失敗,蕭元河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哪有算盤,大家都知道我是個草包王爺。”

飲茶敘話,最後遲蘭嫣邀衛娴逛街看燈。

難得趙大人讓她出來,衛娴自然是要陪着的。兩人在丫鬟的簇擁下往茶樓外走。

衛娴頻頻回頭看蕭元河,遲蘭嫣以扇掩面,笑眼彎起,“別看了,又不會走丢,我夫君還有公事要與王爺說。”

“你來當說客的?”衛娴瞪她。出嫁了就重色輕友,該打。

“哎呀,我是來當你閨中蜜友的。”遲蘭嫣摟住她的胳膊,“剛才喝了今年最後一杯鮮荔枝冰飲子,我還想吃得月齋剛出爐的小月餅,趁熱吃最香。”

這兩樣也是衛娴的最愛,聽了很是心動,于是任由她拖着朝得月齋走去。

“走吧,去看看方星離能不能提供些什麽線索,也好替他自己洗脫罪名。”趙笙笛繞過街邊行人,進了米鋪後的小巷。

蕭元河想了想,做了個不起眼的手勢,兩道黑影竄出,緊緊跟着衛娴,暗中護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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